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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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前段時間,總有人提及等翰林院的試用期一過,只有狀元郎一人可以留京,其余二人也要像其他進士那般外放,做個地方官。每每聽到這些說法,唐鴻汝也都是一笑置之,說去留自有皇上和吏部定奪,外放地方也是為民謀事,與京官并無差別……這些話,安懷元都一字不差地轉(zhuǎn)到了晏諳的耳朵里。 這一批寒門進士,本就要數(shù)安懷元和唐鴻汝兩人最為耀眼,了解了唐鴻汝的心性,晏諳更是把他納入了如安懷元那般,要委以重任的對象。栽培之意不僅當事人清楚,外人也能推測出幾分。如今人就這么沒了,其中緣由,晏諳一定要查個清楚。 安懷元點一點頭,吸了一口氣才道:“而且除了我和唐鴻汝,在場之人也大多為太子一黨。碰面之后,我便將顧慮告知于他,叮囑他小心謹慎些,唐鴻汝也正有這層考量,約定今晚我二人要相互照拂。 “果然開宴后沒多久,便不斷有人過來攀談、勸酒?!卑矐言嘈α艘幌?,他們兩個人微言輕,哪個都開罪不起,面對這些前輩哪有推辭的道理? “我酒量不好,幾杯下肚人就不太行了,唐鴻汝見狀,唯恐我再喝下去出什么岔子,后頭的都由他幫我擋了。昨晚殿內(nèi)本就暖和,許是喝多了身子發(fā)熱,唐鴻汝便有些坐不住了,正巧此時有人來邀我們?nèi)ピ鹤永镩e話,我頭暈推辭不去,唐鴻汝便告訴我他去湖邊尋個清凈處透風。” 講到這里,安懷元忍不住懊悔,“我不該放他一個人去的……” 唐鴻汝一路避著人走到湖邊,今日赴宴穿得莊重些,衣裳里三層外三層,捂得人透不過氣。在席間要注意儀表,如今四下無人,他便解開外衫衣襟,一個人在湖邊吹了會兒涼風。天色已晚,四下也沒什么燈籠,周身黑乎乎的一片,光亮都在遠處,是以唐鴻汝并沒有發(fā)覺一旁不遠處的亭子里還有一道人影。 直到一道女聲忽然響起:“你是新科進士安懷元嗎?” 唐鴻汝嚇了一跳,連忙朝著人聲望去,見一道女子的綽約身形朝自己而來,遂低下頭行禮:“下官唐鴻汝……”他抬頭看了一眼,借著月光,看到了女子的面容,有些眼熟。 “——見過太子良娣?!?/br> 是何馥,那日他在街上見到的,花轎里的那個姑娘。 “哦,唐鴻汝?!焙勿ツ_步一頓,將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似是來了興致,“我沒見過你,你為什么會認識我?” “這……”唐鴻汝也只得含糊道,“那日在街上撞見良娣出閣的隊伍,有幸識得一面,實在是無意冒犯,還望良娣莫要怪罪?!?/br> “出閣那日,不過三三兩兩送親之人,算什么隊伍?!焙勿プ猿暗匦α诵?,“那日狀元游街,滿城熱鬧非凡,我則是一路冷清,饒是如此,你還能看得到我,也算是難得?!?/br> 唐鴻汝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所幸何馥也只是自言自語,并沒有要聽他答話的意思。她今日興致不高,原本沒想多說什么,只想來這里快點完成她的任務(wù),可話說到這里,她卻忽然想與唐鴻汝多聊兩句。 這個榜眼她聽人談及過,議論得比新科狀元還多些,提起名字總是伴隨著嘆息與遺憾,就和她一樣,跟更為光明的前路只差了那么一點,在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前被無數(shù)雙手推著,身不由己,最終踏向了更為黑暗的那條路。 這般想著,何馥忽然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 “和狀元之位擦身而過,你可曾恨過?” 唐鴻汝心下叫苦不迭,怎么不論是誰,一個兩個都問他這個?更何況他也不想在這里多留,更不想跟這位莫名其妙的太子良娣攀談??墒撬荒芘ゎ^就走,也只好答道:“時也命也,本該如此。是我自身技不如人,文采敵不過狀元,合該居于他之下。再說我已為榜眼,正所謂知足常樂,沒什么好恨的?!?/br> 不料何馥的聲音卻更凄涼了:“如此說來,還是我更悲哀一些?!?/br> 唐鴻汝想問她何出此言,但他記得言多必失,決定還是不要多言為好。 “時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焙勿ヒ砸环N極為復雜的眼神望著唐鴻汝,“抱歉?!?/br> 唐鴻汝困惑地抬頭,只來得及從她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愧疚。還不等他分辨出什么,何馥便快步走到湖邊,縱身躍入湖水之中。 “撲通”一聲徹底打破了夜的寧靜,之后便是嘩啦嘩啦的刺耳水聲,以及女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呼救聲。唐鴻汝整個人蒙在了原地,第一反應(yīng)是救人,不料還沒等他跳下去,身后便傳來一聲怒喝:“什么人在那里!” 那一刻,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唐鴻汝通體發(fā)寒,汗毛都一根根炸了起來。 “許久不見人回來,我才意識到不對,急忙出去尋他,便見湖邊圍著許多人。那時現(xiàn)場一片混亂,太子根本不聽人辯駁,執(zhí)意將唐鴻汝壓下去,說他居心叵測,冒犯了良娣不說,還逼得她為保清白不得不跳湖明志,等明日天亮了便要將人押去大理寺審判……當時除了他和良娣,現(xiàn)場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唐鴻汝衣衫不整有口難言,事實如何全憑太子一張嘴……” 安懷元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xiàn)出唐鴻汝被人帶走之前、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滿是絕望。 安懷元慌里慌張地四處找人想辦法,結(jié)果還沒等到翌日天亮,便聽到了唐鴻汝自盡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