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的白發(fā)都被血染紅了，沈勿歸小心翼翼弄開，再次去弄他胸前的衣服時，他聽到懷里的人在艱難地說著話。

    他在對沈勿歸說。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他把頭抬起來，如白玉的瞳孔里摻入難以察覺的紅色。

    “別看……”

    第76章 就這一次

    “別看……”

    “……救救我?！?/br>
    他不想死。

    ——

    沈勿歸終于知道為什么在白天看到絳伏在沈復(fù)青膝間嘔血那么熟悉了。

    原來他之前是見過的，在上一個迷境之中的客棧里，出現(xiàn)過這道場景的幻影。

    不同的是，這次他從屏風(fēng)外的人變成了畫卷里的人。

    為什么會熟悉？不過是因為在客棧里，他身為一個旁觀者，清清楚楚地看見過這一幕。

    絳嘴里嘔出的血色最后會漫過他整個身體，連呼吸也一同剝奪。

    沈勿歸整個身體都在發(fā)抖，聲音更是語無倫次。他用雙手緊緊抱著他，將手指塞在他的嘴里，不讓他把血咽下去。

    “馬上就好了，吐出來就好了?！彼麑W(xué)著沈復(fù)青白天那樣，去拍他的背，小心安撫。

    可惜絳聽不到，他只能顫抖著身體喊冷。

    沈勿歸也是湊到他耳邊聽到他喊冷的。

    絳的身體沒恢復(fù)過來，他說不出話，更何況是喊冷。

    他連往日里遇到的痛臉上所擺出可憐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他怎么可能告訴沈勿歸他現(xiàn)在害怕。

    等血終于止住，沈勿歸毫不避諱用身上的袖子替他擦干凈臉。

    他一時著急找不到別的，只好先用自己的衣服應(yīng)付了，擦得七七八八，把他放回去躺好。

    沈勿歸又出去打了盆熱水回來。

    他像是很習(xí)慣做這些事情，連貫的動作讓他自己都覺得吃驚。但他沒仔細思考，他只知道絳應(yīng)該換身衣服，應(yīng)該擦干凈臉。

    接連換了兩三盆熱水，等木盆里的水終于變得清澈。沈勿歸全身像被抽出力氣，一屁股在床邊坐下，低著頭，整個人都散發(fā)低沉的氣息。

    許久，他脊背微微顫抖，哭咽聲從臂彎里傳出來。

    天氣十分沉悶，窗外鳥啼聲爭先恐后交奏，連日頭也一同闖進來。

    沈勿歸依舊坐在床邊沒有挪動，如一塊長草的木頭，很久很久，仿佛時間靜止。

    窗戶上投來清晨的第一絲陽光，他終于把頭抬了起來，目光緊緊鎖在床上躺著的人身上

    他的臉色像幾天沒睡過覺。頭發(fā)衣裳急匆匆間變得一塌糊涂，失去往日的穩(wěn)重。

    他現(xiàn)在被眼下的狀況壓彎了腰，快要垂到泥土里，但凡來個人往他身上蓋土，他都要一睡不起逃離這個世界。

    好在沈復(fù)青及時過來，腳步很緩慢地來到他身側(cè)。

    并不出聲，反而靜靜地垂頭看他坐在地上，看他如此狼狽。

    沈復(fù)青其實早就來了。

    他昨夜回去便歇下了，后來沈勿歸出門打熱水的時候醒了。但沒立刻趕來，而是立在屋檐下，看沈勿歸忙進忙出。

    直到一個時辰前，沈勿歸端了一盆熱水進房間再也沒有出來過，他心臟一下子就被提起來，怕房間里的兩人發(fā)生不好的情況。

    好在并沒有什么，沈復(fù)青只是在進門的時候就停了匆忙的腳步，立在門口看沈勿歸坐在床邊埋著頭。

    他看不見沈勿歸的臉，但從對方顫抖地發(fā)出哽咽聲之中，明白過來一個事實。

    沈勿歸對絳的心思或許比他之前判定的還要上心，那種上心程度在得知絳遇到危險，為了他可以動手殺人。

    那件事是青水臨后面告訴他的。

    一開始沈復(fù)青不相信，后來他也不甘心，知道絳是怎么落水的，找到了那三名罪魁禍首。

    其實是四名，只不過有一名青年在他想報仇之前，沈勿歸已經(jīng)當(dāng)場把他了解。

    而剩下的三名，一人喪失神志，其余兩人手腳全部被弄斷，丟在河邊，晾了三天三夜，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下不來。

    或許在那個時候，沈復(fù)青已經(jīng)在心里替沈勿歸改觀了印象。

    面前的這位青年會和他一樣愛小雙，也會永遠保護他。

    沈復(fù)青舒展開了眉頭，落坐在床邊，等沈勿歸調(diào)整好情緒。

    他說：“不必憂慮太久，我會救活他的。”

    沈復(fù)青說到做到，他真的會付出自己的生命，不顧一切救活他。

    ————

    等絳能出房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很久之后了。

    彼時天氣漸漸轉(zhuǎn)暖，滿滿一大早上就下山了，這次他還是沒能帶當(dāng)當(dāng)來。

    他等在院子里，和沈勿歸一起。

    院子里的雪早化了，池塘也在這幾個月里被沈復(fù)青種上荷花，說等小雙能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荷花，他一定會很開心。

    說完這些他又開始懊悔，懊悔為什么沒早些種，也不必等來年夏天。

    沈勿歸沒開口安慰他，轉(zhuǎn)而去山上找了編織的材料，轉(zhuǎn)移沈復(fù)青的注意力，讓他教自己編幾只小船放在水里面。

    沈復(fù)青說好。

    編了好幾天，最后做了好幾個燈籠出來。而沈勿歸，從一開始做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小船，現(xiàn)在小船已經(jīng)變得漂亮，還被插上小花。

    一直到今天，院子里被他們兩人藏了滿園春色。就算春天過去，也會被這院子里的景色抓住，抓在絳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