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嗓音清脆，“客官，要幾間房？”

    沈勿歸收回打量的視線，“三間，賬算他頭上?！?/br>
    臨家仍舊笑著，把房間的木牌遞給他，“客官的房間在二樓?！?/br>
    沈勿歸轉(zhuǎn)身欲走。

    “客官可需要大夫？”

    走出兩步，身后的臨家忽然說，溫和的目光不知何時(shí)落在沈勿歸一直抱著的絳身上，他緩緩走近，可惜地?fù)u頭。

    “小店周圍住的人家甚少，恐怕一時(shí)半會請不來大夫。”他將頭抬起來，溫和的臉上顯現(xiàn)出了然，“況且前往松夷的路上還要一會，這樣拖下去，對他的身體不好?！?/br>
    沈勿歸一怔。

    他怎會知道沈勿歸要去松夷？

    沈勿歸身上的鋒芒炸現(xiàn)，刺得他倒退一步，回歸正常距離。

    “客官不必?fù)?dān)心，那兩位孩子和您一樣，等過完年，我會帶她們回松夷?！迸R家退開距離，不再理會沈勿歸，招呼青水臨去了。

    高于不餓，要和沈勿歸一起上去。

    沈勿歸走到樓梯口攔住他，開口說：“去跟掌柜要熱水來?！?/br>
    高于看他緊緊抱著絳，神色一直緊繃，從上馬車那會就沒放松下來，沒多問，點(diǎn)頭離開。

    沈勿歸輕車熟路，來到二樓推門進(jìn)去。

    進(jìn)到房間徑直來到床邊，把昏迷的絳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高于來得很快。

    他端著一盆熱水過來，洗干凈帕子，遞給沈勿歸。

    沈勿歸低頭接過，撈起絳藏在被子里面的手仔細(xì)擦拭。

    “見到楚懷忠了嗎？”高于落座在旁邊。

    “沒有?！鄙蛭饸w嗓音依舊冷靜，只有握著絳的那只手在很輕地顫抖，他緩了口聲線，“但是我見到李夜軒了。”

    高于：“那名小皇帝？”

    “是?！鄙蛭饸w擦好絳的一只手，又去翻看他的另一只，眼眶在昏暗的光線里被染得通紅，他低聲說：“他殺了絳的父母。”

    高于愕然，放下了撐在桌子上的雙手。

    這次，高于終于知道沈勿歸自從出來后，臉色一直沒有轉(zhuǎn)晴的原因。明明都要往下一個(gè)節(jié)點(diǎn)邁進(jìn)一步，誰知道出現(xiàn)了意外。

    他知道他哥應(yīng)當(dāng)在懊悔在宮里的意外，可這只是一場迷境，他們能看到的聽到的，也只是迷境主人制造出來的幻境，就算他有天大的能力，在怨恨如此強(qiáng)大的冤魂迷境中，也難以抗衡。

    “哥?！备哂诤傲怂宦?。

    沈勿歸久久未答，執(zhí)著地用帕子擦拭絳的雙手，接近病態(tài)。直到他看見絳的指腹?jié)B出鮮血，整個(gè)人像被刺傷，頹然彎下腰，將額頭磕在他的手背上，低聲喃喃。

    “你回來吧，絳。”

    高于起身想靠近安慰。

    忽然眼前襲來一道微風(fēng)，點(diǎn)燃的燭火波動(dòng)，他余光瞥向一旁，看到一道雪白的身影，轉(zhuǎn)頭過去，絳正立在一旁。

    “你！”高于沒緩過來，來回看。

    沈勿歸和他說過，絳的原身不在這里，就算提前給他打防御針，可沒當(dāng)場見過。絳忽然冒出來，如同鬼魅悄無聲息，還是嚇?biāo)惶?/br>
    “出去?！苯{朝高于做個(gè)口型，沒發(fā)出聲音。

    高于連忙接收到他的指令，輕手輕腳出門。

    待高于出去，絳才終于有了動(dòng)作，他緩緩靠近沈勿歸。

    他的一頭白發(fā)傾灑肩頭，如同月光，皮膚白皙，唯獨(dú)眼角的紅色像被血洇過。他走到沈勿歸的腳邊，而后蹲下來，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對不起?！?/br>
    對不起。

    可是，對不起什么？

    明明兩個(gè)人都那么痛，到頭來不是互相安慰，而是怕傷害到對方，低下頭反過來道歉。

    絳以為沈勿歸不會失態(tài)，至少不會和現(xiàn)在這樣，失去尋找迷境中真相的生機(jī)。

    “我是不是……做錯(cuò)了什么?！苯{屈腿在沈勿歸的腳步，低下頭。

    躺在床鋪的身影忽然變得黯淡無光。

    沈勿歸握著的那只手到最后只摸到波紋水流，隨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直起身體，看到絳在自己腳邊，低頭不語將他抱起來。

    “不要說話?！鄙蛭饸w把頭埋在他的頸脖處，聞到他身上安心的氣味，手上摸到跳動(dòng)的心臟，緩過久久的不安。

    “我……”

    絳才開口說一個(gè)字，沈勿歸瞬間直起身體，手放在他的嘴上，捂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絳一怔，被眼前的沈勿歸刺痛眼眶。

    沈勿歸的眼角紅了一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把絳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臟處。

    “摸到了嗎？”

    絳點(diǎn)頭。

    他還想要說話，可是沈勿歸的手結(jié)實(shí)，特意沒捂住他的鼻子，讓他能夠呼吸，但就是說不了話。

    “在剛剛，看到你跪在那里，我什么也做不了的時(shí)候，好像有一把刀朝我胸口刺去。”他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痛苦地閉上，緩過當(dāng)時(shí)帶來的劇烈疼痛，“不要再說對不起了，是我沒有能力?！?/br>
    沈勿歸早有一天會全部知道這些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但在沒有絲毫準(zhǔn)備下看到，沖擊力直接讓他心臟發(fā)麻，嚴(yán)重到散失理智。

    好在絳還在這里，他還是走到了沈勿歸面前。

    絳雙手放在沈勿歸捂著自己臉的手，使勁搖頭，好一會，憋了許久的眼淚爭先恐后涌出來。

    他安安靜靜哭，沈勿歸松開他，擦掉他的眼淚，靠近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