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視線在明亮火光照耀中，突出一人的銀白身影。那人頭顱掛在白布條懸在房梁上，烏黑順滑的頭發(fā)自然垂地，風(fēng)襲過她的身側(cè)帶起花白的衣料，襯得像一只幽靈。

    而后，令沈勿歸全身發(fā)麻的一幕竟然在她身后。

    風(fēng)蕩平那人衣料，在她身后，沈勿歸看到一條垂在那里的狐貍尾巴！

    原先絳沒有看到那一幕，他只看到未關(guān)上的門里飄著一個人，沒看清沈勿歸就跑過來遮住了的眼睛。

    這時有風(fēng)吹過來，帶起一陣很好聞也很熟悉的梔子花香。

    他莫名聯(lián)想到母親，心里的害怕頓時減少半分。

    他想從沈勿歸懷里抬起頭，可是這時對方卻不松手，反而抱的越發(fā)緊。

    “我聞到了娘親的味道?！苯{的天真在那一刻徹底把沈勿歸的理智擊碎，而后分崩離析。

    他期待又小聲問：“她和爹爹一起來了嗎？為什么不來見我？”

    這一刻，沈勿歸要的不是夢寐以求的真相，他要的是能夠倒退時間看透未來的能力。

    第59章 這不是！

    周遭陷入凝滯，沈勿歸抱著絳久坐不動。

    風(fēng)繞過瓦墻帶來遠處的梔子花香，繞在他們身旁，掀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冷風(fēng)。

    絳在他懷里打顫，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他渴望地汲取沈勿歸懷抱里僅存下來的體溫，在接下來感受到他體溫緩緩變冷的那刻，從臂彎里把頭探出來，露出一只帶著濕意的眼睛。

    他忽然發(fā)覺眼眶干涸得可怕，在視覺接觸到?jīng)_擊直達大腦時，感覺到瞳孔在放大，隨后承受不住擴大而碎裂。

    隨之而來的眼淚漫過視線，殘忍地剝奪了他依靠生存的呼吸。

    他幾乎靠喉嚨發(fā)出氣音，劇烈掙扎逃出沈勿歸的懷抱。

    絳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唯獨那聲詭異扭曲，殘破不堪的——娘親。

    他不再抱著沈勿歸，接近瘋狂用細嫩白皙的十指扣住地面，匍匐跪在地上，執(zhí)著往那邊爬去。

    懸掛在房梁上的身影靜止，如同鬼魅。他不過看一眼，便立即注意到那道身影后的狐貍尾巴。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娘親的模樣。

    “??！??！娘親！”

    在絳喊出來的時候，沈勿歸像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棒，抬手迅速蓋住他的眼睛，半拖半拽往門口去。

    沈勿歸抱著他退后不過半步，手上的力道徒然加重，再次回頭定睛一看，神情駭然。

    撈在他臂彎的絳不知何時變成半妖狀態(tài)。

    他十指探出利爪撲像沈勿歸，快接觸到并沒有抓傷他，反而將他推開，彈跳落在那扇打開的房門前。

    “回來！”沈勿歸大吼，嗓音幾乎破裂。

    他忽然發(fā)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沈勿歸過于波動的情緒導(dǎo)致雙手無法控制力道，險些傷了他。他堪堪收回手，僵立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絳的狐貍尾巴和房間里那人的如出一轍，任誰看了就該知曉，他們應(yīng)當(dāng)有血緣關(guān)系。

    絳沒有收回尾巴和耳朵，呆立在門口，猶如一道木僵的石像。恍惚之間，他屈起膝蓋抬步往前，精神猶如強弩之末，徒然跪下。之后仍不死心一步步往那邊爬。

    在他身后，血跡蜿蜒成一條曲線，歪歪扭扭一直粘在粉白的衣服上。

    “娘親？你是不是回來看我了？”他終于爬到懸掛在房梁上的身影面前。

    他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拉她的裙擺，聲音沙啞，一字一句祈求：“你下來啊，娘親你下來陪小雙說說話?！?/br>
    懸掛在上面的身體一動不動，絳碰到了她僵硬的腳腕，指尖一怔，冰涼的溫度一直順著他的手臂傳達全身。

    這不是他的娘親！這分明是偽裝成娘親的尸體！

    他倏然笑起來，臉色凄慘，唇色蒼白，混亂開口說：“你是誰？為什么變成我娘親的模樣！？你為什么不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幾乎片刻，就想讓謊言騙過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娘親，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這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的娘親在松夷，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對對對，就是這樣?！?/br>
    隨后，他又神經(jīng)質(zhì)放聲大笑，直到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變成咽嗚的哭聲。

    他騙不了自己。狐貍一貫是用氣味來分辨親人的，他從來沒有哪一次聞錯過娘親的味道。

    何況，面前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又接近祈求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磕頭。

    “娘親……我們回松夷吧，我們…回松夷……帶我回去……我不要在這里?！?/br>
    沈勿歸及時過來，拽下他抓著娘親衣擺的手，攔腰抱起。

    他慌忙答道：“我們回去，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br>
    絳抗衡不了他的力氣，指尖劃過的布料細膩，生生剜下他心底的血rou。他的半張臉埋在沈勿歸的臂彎里，一雙通紅的眼睛不見光亮。

    沈勿歸一直帶他來到院子門口，手砸向院門。一聲聲落下，拳頭撞擊紅門發(fā)出轟響，不知重復(fù)多少遍，最后指尖都染上了血。

    當(dāng)下心一橫，將血抹在門上。指尖的傀絲剎那間一同噴出，直擊木門。大門不堪一擊碎裂成碎屑。

    沈勿歸沒有收回傀絲，破光而出直擊站在門后太監(jiān)的面門上。

    只聽到噗嗤一聲，金絲穿過太監(jiān)的尸體，肆無忌憚寄生，將他的血rou全部瓜分，化為殘影，連落在地下的衣料也不曾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