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多停留，一想到還要盡快趕去松夷山，就不得不壓下這股害怕，極不情愿上馬車。

    另一邊，沈勿歸上了馬車把地圖攤開在腿上，垂頭專心看。有人掀簾子進(jìn)來，他沒抬頭，便以為是高于，就沒管。

    殊不知就是因為這樣，對方進(jìn)了馬車徑直來到他身旁與他靠在一起。

    距離很近，沈勿歸可以聞到對方身上冰冷的氣息。

    馬車動身，略微搖晃，身旁的白發(fā)順著這道動作輕飄飄落在沈勿歸的手腕上，他這才側(cè)頭看。

    絳把頭蹭在他的肩膀上，白皙柔軟的皮膚貼在他的衣料處顯出溫度，白衣在坐下時裙邊遮了手里的地圖。絳還低著頭，用手把衣擺撥開不阻撓沈勿歸的視線。

    他收回目光，用手不動聲色地推了推絳搭在自己腿上的手。

    沒想到絳倒是很直白，收了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自己膝蓋上，直起身體，目光在他臉上來回轉(zhuǎn)，直接開口問：“你怎么了？”

    沈勿歸沒來得及跟上他的思路，“什么？”

    他很輕地皺眉，既困惑又確認(rèn)：“你在生氣？”

    沈勿歸沒太明白過來，搖頭否認(rèn)，“沒有?！?/br>
    絳：“怎么會沒有？你都不跟我說話?！?/br>
    他不知道絳到底是從自己的哪個行為理解為是生氣。

    倒也沒有別的情緒，自從聽到絳意外說出口的話，酸澀感就占據(jù)整個心臟，現(xiàn)在看絳的一舉一動都令人遐想，特別是剛剛看到常恩澤與絳在一塊的時候，那種感覺直達(dá)頂峰。

    不過有一點，沈勿歸敢肯定的，這種心情不是生氣。

    絳還在嘀嘀咕咕的說，他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直到他提了一句常恩澤。

    沈勿歸：“你說什么？”

    絳眨眼，停下剛剛結(jié)束的話頭，重復(fù)一聲：“常恩澤說你不是生氣，我覺得不對，你生氣的時候就不愛跟我講話… …”

    沈勿歸沒在注意他后面一句充滿漏洞的話，心里惱怒。

    怎么又是常恩澤！

    拳頭緊緊握起，直接把地圖一角拽得皺巴巴。

    忽地一只冰涼的手覆在沈勿歸的手背上，白發(fā)絲絲縷縷揚在風(fēng)里，擋住他的片刻視線，只見絳一臉專注，暗紅色的眼眸里全部是他，一如洞xue里初見時的那個模樣。

    “不要生氣了?！?/br>
    沈勿歸不知想到什么，不再看他，低頭沉默不語看地圖，內(nèi)心已不在這上面，不知飛到哪里去。

    馬車不顯顛簸，常恩澤應(yīng)該用了什么東西。跑在前面的那匹馬像呈在博物館里的蠟像，皮毛光滑，在太陽逐漸烈起來的光線里發(fā)出刺白的亮光。

    馬蹄踩在地上不曾發(fā)出任何聲響，甚至不帶起灰塵，極其安靜，只有馬車壓過石子時，才會掀起片刻晃動。在外看行駛的馬車，猶如靈車飄過，不驚醒花草。

    離城區(qū)越遠(yuǎn)，前方的黃沙迷霧越重，馬車外能看到的風(fēng)景越來越少，沈勿歸探頭往外看了一眼，便知曉馬車向前行駛的地方越來越接近迷境邊緣。他沒有多余的擔(dān)心，因為前方帶頭的烈馬似破開迷霧，馬蹄底下踏開一層層濃重的迷霧，消散靠近馬車周圍的風(fēng)沙，猶如掙脫淤泥出來的一股溪水。

    過了許久，馬車?yán)锏臍夥瞻察o下來，沈勿歸看了一會地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本想不去看絳在身旁的那道白色身影，可就是因為這樣，他越控制不想去看就越控制不住。最終他還是妥協(xié)，望向絳安安靜靜呆在一旁的身影。

    因為剛剛他把絳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給撥開，自己反倒是生起氣，見自己不理他，鼓著臉拉開距離挪到一邊，收攏收攏衣擺，靠在角落里背對著他，閉著眼呼吸輕緩，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沈勿歸輕著動作，將地圖收了起來，思索良久，目光里一直倒映著絳在角落里乖乖可憐縮成一團(tuán)的模樣。

    馬車搖晃，他潔白的額頭磕在馬車粗燥的邊緣上，逐漸磨出一道紅痕。

    他的皮膚敏感，沈勿歸是知道的。

    到底還是不忍心，最終選擇靠近，伸手?jǐn)堉募绨蚍旁谧约荷砩希屗冒卜€(wěn)些。

    絳的警惕性很強(qiáng)，盡管是在他身邊。

    在沈勿歸碰到他的時候，他就睜開眼，一臉戒備，看到來人，立馬換表情，微瞇起眼睛，聲音迷糊不客氣貼在他身上，還不忘調(diào)整睡姿。

    沈勿歸輕嘆口氣，又無可奈何，手順著他的白發(fā)一點點梳理，放在自己的膝間。

    馬車行駛了有一會，在太陽降下來接近黃昏的時候，馬車停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前。

    停下的那瞬間，沈勿歸撩開簾子往外瞧，只見漫天的迷霧之中屹立一家不顯破敗的客棧。

    客棧門口栓著一條黑狗，一雙黑桃仁似的眼睛直直對向沈勿歸，幾乎片刻，黑狗就吠叫起來，聲音刺耳，像指甲摩擦金屬發(fā)出來的，聽到身上直起一層雞皮疙瘩。

    聽到吠叫的那刻，沈勿歸下意識放下掀簾的手，虛虛捂住絳的耳朵。

    絳已經(jīng)醒了，暗紅色的瞳孔里彌漫著一層水霧，神情卻沒有絲毫迷茫，略顯生氣，壓下眉眼一臉煩躁，恨不得去到黑狗面前揍它兩拳。

    吠叫持續(xù)沒多久，有人從客棧里面推門出來，手里拿著一根足有手臂那么粗的木棒，打在黑狗腦袋上，咒罵一句：“吵什么吵?！?/br>
    木棒敲在黑狗腦袋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它停下吠叫，趴在地上蜷著前腿，安分地縮成一團(tuán)，遠(yuǎn)遠(yuǎn)看還以為是一坨烏漆麻黑的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