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103
蕭景琰奉旨前去西山軍營監(jiān)督換防已有兩月,兩個月沒見到母親,也是歸心似箭。正想著今日約莫能夠趕在日落前進(jìn)城時,就見路上那個身影分外眼熟。 “吁——” 是譽王? 蕭景琰對他心情十分復(fù)雜。 他當(dāng)初于東海練兵歸來,驟然聽聞赤焰軍與祁王謀逆,均已伏誅,只覺得天崩地裂。 那時候他不管不顧的鬧了許久,什么據(jù)理力爭,撒潑打滾,他全都試過。 是什么時候?qū)W乖的來著? 不是皇子中唯獨他沒有郡王頭銜時,他從來不在乎這個。大概是母妃因著莫須有的緣由被禁足,或是被罰為先太后抄經(jīng)吧…… 那時候起,他就不再鬧了,一是知道父皇之心比金堅,不是他能左右的,二是知道,鬧的是他,替他受罰的只有母妃而已。 他冷靜下來后調(diào)查過,直到這位五哥并沒有枉顧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情分,也是特意從衛(wèi)陵回來為皇長兄求過情的。 所以蕭景琰不怪他。 可是皇長兄被賜死那天,也是他親自去送的毒酒;后宮中為難母妃,也有皇后娘娘不少手筆;如今這位五哥在朝中與獻(xiàn)王分庭抗禮,朝中官員不尸位素餐,只以黨爭為先,他看著五哥與從前變化不大的臉,卻幾乎有些認(rèn)不得了。 就好像他去了一趟東海,熟悉的人全都沒有了。 死的死,變的變。 視線從他的臉移至胸前,蕭景琰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里衣襟敞開,衣衫凌亂。蕭景琰知道近幾年金陵盛行慵懶奢靡之風(fēng),卻沒曾想他騎馬都是如此!一時忍不住,便皺眉道:“譽王兄一向體面尊貴,怎的騎馬也如此衣衫不整?!?/br> 未等譽王兄回答,蕭景琰就見他披風(fēng)中竟然動了動,顯然懷中抱了個人!他衣襟如此大敞四開,懷中又有人,再想到如此姿勢,蕭景琰直接黑了臉,冷聲道:“譽王兄實在荒唐,恕不奉陪了!” 見蕭景琰勒馬就要走,景桓羞恥又負(fù)氣,也黑了臉高聲道:“你胡亂說些什么呢!” 砰—— 從他披風(fēng)中冒出個小腦袋,笙亭眨著眼睛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蕭景琰,只覺得這人和殿下說話好兇,壞壞! 蕭景琰看見譽王兄懷中是個幼童,一時也愣住了,當(dāng)著孩子面解釋也不是,只漲紅了臉,老老實實道歉道:“譽……譽王兄見諒,是我誤會了……” 這會兒那股羞恥勁兒已經(jīng)過了,只剩下無奈發(fā)笑,景桓搖搖頭,示意他一起走走,兩匹馬兒踱著步向前走去。 “西山軍營的換防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br> “離京也有一個多月來吧?!?/br> “是,算上今日,正好兩個月了?!?/br> “辛苦了,看你風(fēng)塵仆仆的,唔……一會兒進(jìn)城了別直接回府,先去給父皇請安,免得像上次那樣說你不尊君父。” 上一次景琰奉旨督查駐軍換防歸京時,先回府換了身干凈衣服才入宮請安,正趕上獻(xiàn)王在,逮著他回京不立刻進(jìn)宮這件事數(shù)落了好久,連帶著一個多月的辛苦也沒了功勞。 蕭景琰顯然也想起了上次的事,便點點頭,“那我這就去”,剛要走,他忽然回頭看向譽王懷中的孩子,疑惑道,“譽王兄的婚事一拖再拖,府中也并未有側(cè)妃,哪里來的孩子?” 景桓笑了笑,隨口道:“不過是瞧著這孩子合眼緣,帶在身邊教養(yǎng)罷了,等日后大了就收作義子?!?/br> 蕭景琰一向是不多問的性子,雖然覺得此緣由太過籠統(tǒng),但二人如今關(guān)系已不似從前,便點點頭,帶著手下親兵疾馳而去。 “駕!殿下”,副將列戰(zhàn)英快馬行至他身邊,“譽王是找您有事嗎?” “無事,估計只是恰巧碰見?!?/br> 蕭景琰回想著剛才的碰面,確實只是巧合,譽王兄也未有其他表示,只是帶著的那個孩子屬實奇怪。 等等!那孩子…… 蕭景琰一個不穩(wěn),差點跌下馬,嚇得列戰(zhàn)英大喊一聲“殿下”,他這才回神,及時拉住了韁繩。 “殿下!您怎么了?” “你帶著兄弟們先回京,不必等我!” 說完,蕭景琰調(diào)轉(zhuǎn)馬頭疾馳而去。 —— “殿下,剛剛那個是誰呀?” “那是我的皇弟,七皇子,靖王?!?/br> “哦”,笙亭長長的點了點頭,軟言軟語道,“他對您好兇,我不喜歡他?!?/br> 蕭景桓心情復(fù)雜,看著懷里一無所知的小蘿卜頭,心想:你不喜歡他,不過他當(dāng)年可最喜歡你爹了…… “駕!五哥!” 景桓回頭,見蕭景琰疾馳而來,納悶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吁—— 蕭景琰翻身下馬,甚至因為沒有站穩(wěn)而踉蹌一下,他幾步跨至景桓馬下,伸手就掀了他的披風(fēng)。 笙亭一時沒有了披風(fēng)的包裹,嚇得“呀”了一聲,緊接著就被自己“不喜歡的人”抱在了懷里。 “嗚……” 他自小在譽王府長大,雖然沒有個明確的身份,但也是從小被仆從們哄到大的,此時嚇了一跳,嬌氣的想哭,卻想著這位是個皇子,是個貴人,又不敢哭。 景桓也翻身下馬,數(shù)落道:“做什么,別嚇著孩子!” 蕭景琰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孩童,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眶,顫抖著聲音道:“五哥!五哥!他……他是不是……” “是什么?你不要瞎想”,景桓喝住了他的話頭,下意識看向周圍,發(fā)現(xiàn)周圍只有一片無人的密林才松了口氣,這才放緩了聲音道,“這只是我府中管事的孩子,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五哥”,蕭景琰幾乎露出了幾年里僅有的一個笑容,“你回宮的晚,我自小就跟在皇長兄身后,對他幼時的長相再熟悉不過……” 景桓沉默下來,這確實是他沒有考慮到的地方,他回宮時已經(jīng)近八歲,那時見到的祁王兄已經(jīng)是個風(fēng)光正盛的少年英王了,看著笙亭這張臉,確實未有一絲熟悉感。 “笙亭真的……與他那么相像嗎?” 聽著這近似于確定的回答,蕭景琰難掩喜色,激動道:“其實只有一點點,我也是細(xì)想才疑心的!五哥,你是怎么做到的?這么多年你一直把……笙亭,他叫笙亭是嗎?梅花鼓里笙猶奏,綠水長亭倚晚晴……這是個好名字!” 景桓還是嘆了口氣,倒不是因為蕭景琰認(rèn)出笙亭而憂心。 他知道這個七弟對祁王兄的感情,他自己對笙亭或許只有憐愛,可若說世上有誰會拼了命保護(hù)笙亭,那也就是蕭景琰了。 他擔(dān)憂的是……如果蕭景琰可以認(rèn)出笙亭,那么保不齊別人也可以,看來,要重新思考一下笙亭的安置問題了。 抬頭看了眼天色,景桓交代道:“一會兒趕不及進(jìn)宮了,你先回去,今夜秘密來譽王府一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