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海濱長廊往維園走，兩側(cè)是中環(huán)密集的摩天大樓和維港的幻彩夜景，郁真好像酒醒了一點，很安靜地走在前面。

    司苓習(xí)慣性拿出手機拍照，給小紅書賬號積累素材，edith停下來等她，她有點不好意思，草草拍完就說走吧走吧。

    edith說稍等，我也想拍照，拍了幾張后又問司苓要不要幫她拍。

    司苓又想要素材，又怕麻煩edith，又糾結(jié)告訴她是因為自己賬號的運營要拍照會不會顯得有點像炫耀。

    正瘋狂內(nèi)耗的時候，司苓突然發(fā)現(xiàn)郁真不見了，瞬間慌亂看向edith，剛想開口，edith舉起手機給她看p，郁真說她去便利店買水，edith保持著舉手機的動作，回復(fù)1。

    反正要在原地等，最后也還是讓edith幫忙拍照了，拍得隨意，edith做出的唯一努力就是半蹲下身拍，以免拍得人很矮。

    拍完后郁真還沒有回來，司苓一邊檢查照片一邊偷偷摸摸刪，才發(fā)現(xiàn)郁真也給她發(fā)了微信說要去便利店，回復(fù)：好原地等你。

    兩人靠在海濱圍欄上，并肩站著，一時間無言，海風(fēng)吹過，司苓余光里是edith銀灰色發(fā)絲飛揚，她拿出發(fā)繩，微微低下頭把長發(fā)高高地束起來，海風(fēng)的咸味混著edith身上的香味吹過來。

    司苓還是直視起伏的海面，沒有看她：“那個，可能有點冒犯，你是喜歡女生嗎？”

    edith用手把剛扎好的頭發(fā)分成左右兩邊，輕輕往兩邊扯了扯，答得利落：“我是雙性戀。”又加一句，“郁真知道?！?/br>
    司苓發(fā)出了一個長長的哦的音節(jié)，心想也沒人問她知不知道吧。

    edith有點不解：“為什么會覺得冒犯，那我問你的話你也會感到被冒犯嗎？”

    司苓想了一下：“好像也不會？到目前還是異性戀，昨天剛分手?！?/br>
    edith學(xué)她，發(fā)出了長長的哦的音節(jié)：“難怪看起來不太開心。”

    司苓講話比大腦快：“不開心才是常態(tài)?！毕肓讼胗盅a充：“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分手？”

    “因為單身才是常態(tài)？選擇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才需要理由?！?/br>
    “那你現(xiàn)在是？”司苓覺得edith身上的香味好熟悉，一種帶著中藥苦味的木質(zhì)香氣。

    edith笑笑略過她的問題，反問：“那你為什么分手？”

    司苓才發(fā)現(xiàn)她也回答不出來，想得出神卻只能搪塞：“就是不太合適吧。”

    郁真回來的時候一手拿著甜筒一手提著便利店的塑料袋，讓她倆選冰淇淋口味。

    她自己吃完甜筒尖尖擦完手，拿出一瓶純凈水喝，瓶子表面凝滿了細(xì)小的水珠，一下沒擰開。edith伸手去接，郁真撩起t恤下擺，墊在瓶蓋上擰，露出一段小腹，在黑夜里顯得皎白。

    edith伸手戳了一下，郁真立刻皺眉側(cè)身轉(zhuǎn)向司苓那邊。

    司苓一邊吃抹茶雪糕，一邊看包裝袋上面的字，假裝沒看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郁真湊到她旁邊找話聊：“好荒謬，這個抹茶口味居然是期間限定?！?/br>
    “確實是誒。。。好奇怪，怎么這種基礎(chǔ)口味也搞一期一會。”

    edith湊過來：“什么一期一會？”

    司苓給她看包裝袋。

    edith發(fā)問：“是什么意思？一段時間只能見一面？我中學(xué)就不在國內(nèi)了，不是很能讀懂成語和詩?！?/br>
    司苓想了一下：“是日本茶道的用語，指一生大概只會有這么一次相會，即使是相同的人再聚首，也不再是同樣的人了，就像人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br>
    edith順利主導(dǎo)對話：“就像現(xiàn)在嗎？”

    “嗯?！彼拒呗曇艉茌p，像是喃喃自語，“真的很神奇，覺得此刻很不可思議。小時候上地理課，老師講課還帶著方言口音，我趴在舊課桌上看地圖，用鉛筆圈出一個個遙遠(yuǎn)的地名，想著以后要去旅行。那個時候的我怎么都想不到今夜會這樣在香港吹海風(fēng)。”

    她突然想到為什么edith身上的氣味熟悉了，像外婆貼著膏藥在舊木衣柜里給她找出洗的干干凈凈的衣服。

    郁真盯著藍黑色的海面出神，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害怕自己跳下去的恐懼。

    她甩甩頭，讓思緒回到司苓說的話，一期一會啊。會者定離，一期一祈，下次見面又是什么時候呢。她看著司苓瑩白的臉，思索要不要告訴她。

    edith先開口：“確實很神奇，我本來以為再也不會來香港了。時代，緣分，命運，timing，真的很難說清楚一生中的相聚離別是什么在作祟?！?/br>
    司苓回過神：“你都知道作祟誒，裝什么中文不好！”

    吃太慢的冰淇淋融化后流到手上，edith拆開濕紙巾，慢條斯理擦手指：“一期一會不是日語嗎?！庇謫栍粽妫骸霸趺丛谧呱?？”

    “在想會者定離，一期一祈?！?/br>
    edith作出茫然的樣子：“你為什么突然說了四個數(shù)字？”

    走回干諾道中，天橋上的藍色路牌寫著“所有目的地”，郁真盯著看了一下。

    edith解釋：“就是關(guān)鍵路段，能通向的地方很多，可以理解為是順路?！?/br>
    郁真仿佛在講冷笑話：“我還以為所有目的地都是死亡，提醒路段事故多發(fā)。”

    司苓說一點都不好笑嘛，讓她不要講不吉利的話。

    她們分別，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路牌日后會成為熱門打卡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