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方恒安皺起了眉。 一片沉默中,秦瀾來回翻著筆記,決定暫時繞過這個話題:“那你那天為什么會在蘆花園?” “警官,是這樣的……”民工打扮的嫌疑人慢慢地說:“我最近剛來海市,想找份工作——剛才說的監(jiān)控里車票就是來海市的車票。聽說蘆花園附近的盛安工廠在招人,我就去那兒了?!?/br> 秦瀾:“但發(fā)現(xiàn)尸體的工人是你們工廠的,而最開始提出去那片打牌的是你。難道全部是巧合?” 青年嘆道:“警察同志,打牌賭錢違法啊,我們肯定得躲著監(jiān)控啊,蘆花園那帶多合適?!?/br> 在他這莫名的理直氣壯中,審訊就這么結束了。 最后,方恒安只盯著他的眼睛,說了一句:“最后問你一次,車票的事情確定不說實話?” “警官,你可以直接調(diào)監(jiān)控看我的票面,就知道我沒有說謊了?!蹦乔嗄晏鹧劬Γ硭鶓?shù)卣f。 方恒安出門時,無意間看見那個年輕的民工,穿著月白色的毛衣,微彎著背坐在審訊木椅上,長腿委屈的蜷著。 他手撐著下頜,大半張臉的神情藏在陰影中,只露出一線蒼白的下頜,唇抿起。 看起來很弱勢落魄的姿態(tài)。 但是轉頭時那一晃眼,方恒安總覺得…… 他在笑。 就好像,他知道監(jiān)控里根本沒有拍到車票的內(nèi)容。 第4章 真誠 ——離開海市的車票; ——不方便報案的身份; ——故意去那邊打牌希望尸體被發(fā)現(xiàn)。 的確很接近了,青年想。 * 真實的七天前: 那天深夜,他的確準備踏上一班離開海市的大巴。 他孤身走過了無人煙的荒地蘆花園,卻倒霉地邂逅了一具尸體。 走出荒地還看到了一個監(jiān)控鏡頭。 這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有兩種選擇: 1.報案,然后因為解釋不了為什么半夜出現(xiàn)在那片荒山野嶺,本來就有問題的身份被查個底朝天。 2.直接不管走人,然后監(jiān)控里拍到的臉一炮而紅,成為兇殺案的重要目擊者或嫌疑犯。 他選擇了第三種。 在附近的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 偽裝成某一類人,并且融入他們,是心理系顧教授最擅長的。 青年——也就是本應死去的顧臨奚,只做了一件最簡單不起眼的小事。 他帶著工友去那塊地玩牌。 連月小雨,那尸體本來就埋的淺,應該很快會露出馬腳。 果不其然,尸體順利在暴雨前被發(fā)現(xiàn)了。 報案人是天天去荒地打牌賭錢的工人——合情合理。 他混在一堆工人里一起被監(jiān)控拍到——毫不引人注目。 唯一的小插曲是:方恒安注意到了他是第一個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的人。所以,他坐在了這兒。 可惜,方警官……方同學,你差一點就接近真相了。顧臨奚漫不經(jīng)心地想。 ——至此為止,殺人的嫌疑,引導警察發(fā)現(xiàn)尸體的疑點,身份和人設的疑點,全部排除。 他等著方恒安出去,然后在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應該就會被釋放,他就可以離開這個城市,去做原本要做的事。 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中有過一點師生的緣分,但這緣分就好像池里的一尾魚,順著水波偶爾漾起一次,很快歸于平靜。 魚兒不會再路過同一汪湖水。這次戲劇性的相逢原本該是他們這點緣分的終點。 方恒安的手還握在門把手上。 這個工人,他的名字聽起來和那個人很像。這個被強行按耐的念頭又鉆了出來。 方恒安其實很不喜歡任何能讓他聯(lián)想起顧教授的東西。 更何況,這個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嫌疑人,剛才甚至還認了賭博的行徑。 和人前完美到不真實的顧教授看起來八桿子都打不著。 但是那林熹剛才瞬間的神情,讓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場酒會。 * 那應該是一場學術論壇的晚宴。他作為顧教授的學生一起出席。 那天上午是新生講話。如果說平日校園里的顧教授看起來還是個書卷氣濃甚至有些清高,但又很有點感染力的老師。那晚宴上的顧臨奚就像一個琉璃雕作,連眼神里偶爾會泛著熾熱的活氣都沒了。 方恒安記得,那天晚上有幾個人一直端著酒杯圍著顧臨奚,他們也是這次酒會的贊助人。 在顧臨奚死后,他查到了這幾個人當時和顧父公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一旦接受了陰謀的可能,就會覺得所有巧合都有跡可循。 而那時的方恒安什么也不會知道,他從少年時就是個一根筋的傻子,聽了一天的講座,腦海里只留下了一個顧教授的眼神。 有人會說,人的眼睛是會講故事的,恐懼,快樂,興奮,痛苦,即使隱藏地再好,在突然被問題刺激做出反應時總會有一瞬間的真實。 但是顧臨奚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永遠是烏黑的一團。 那瞬間,方恒安就明白了,他在這里,正式也好,非正式也好,冷漠也好,親切也好,都只是按自己的角色應個景。 這是精致劇本里一位并不敬業(yè)演員的眼神。 這眼神方恒安只在兩個人那里見過。一個是顧教授,一個是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