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早晨七點,天已經蒙蒙亮。 工廠里門房還亮著燈,幾個工人正在給大卡車裝貨,漫天飛揚的塵土中用家鄉(xiāng)話和夾雜著鄉(xiāng)音的塑普閑扯。 貨車師傅問領頭裝貨工人:“老王,今天又夜班???” “嗨,攢錢買房子唄。今年年底前要能蓋起來,兒媳婦快生了。” 青年在工廠邊上默默聽了會,徑直走向工廠大門。 其中一個負責卸貨的正好瞥見了他,喝了聲:“干嘛的?施工呢,邊兒去!” 青年頂著漫天的沙塵走過去,用那聽到的只言片語,拼湊出和老王近似的鄉(xiāng)音:“我想攢錢蓋房,能夜班?!?/br> 看在老鄉(xiāng)的份上,老王幫這青年辦了臨時工合同,還暈乎乎地收了他當徒弟,總之一切快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接下來老王更是覺得這個徒弟收的值。 先前覺得這孩子不像是干過重活的,沒想到做事一絲不茍。 更好的是旺他——自從帶了他,老王被上頭管事的表揚了好幾次,又說他會總結經驗不是傻干活之類的,又說他做事情會變通,總之夸了稀里嘩啦一大堆他不懂得。 迷糊久了,他也回想,還問一直一塊干活的徒弟。 青年只笑瞇瞇地說,干得好一定是師傅的功勞。 老實,能干,不居功,還招好運。 這么一來二去,老王便把這青年當了自己人。 他也的確討人喜歡,和年輕工友都打成了一片,約著打牌閑逛。 這是青年來工廠的第六天。 梅雨季就快到了,最近天已經昏沉沉地漫著濕氣。 午后開始下起了雨。雨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滴,濕發(fā)結成一綹一綹地遮擋著視線,十分礙事。 那群平時上小樹林打牌閑逛的工人就在盯著腳下干活的時候,看到了幾雙黑皮鞋。 王建城走在最前面,他嚇了一跳,沒留心手里的重物,差點摔倒。還好被旁邊的人扶住了,他忙問扶他的青年:“是警察嗎,來干嗎的?” “運氣好也要三小時,先回去換件干衣服吧。”青年卻答非所問。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路過警察的警服和肩章,向工人宿舍走去。 王建城還愣在原地,他目光無意識地跟著兩個警察移動到工廠中間的行政樓,意識到他們是去找工廠管事的詢問。 還有一個盤發(fā)的女警在周圍工友堆里似乎打聽著什么。 女警正好回頭向他走來:“你是王建城?最近常去過蘆花園那一片?” 女警長得英氣,長眉烏黑濃密,揚眉時配上筆挺的警服挺有些氣勢。 王建城躊躇著,勉強應答了幾句。 女警將青年和王建城這些常去蘆花園玩牌的都帶上警車走了。 匆匆趕來的老王遙遙望著,目光落在青年身上。 不知是光線問題還只是因為體力活干多了,這青年看起來更瘦削了些,頭發(fā)微微有些散亂,被雨水貼在挺直的鼻骨上。 不笑的時候,那股親和力很強的少年感漸漸褪去,露出里面一點堅硬的東西,有種粗糲的嶙峋。 老王之前總覺得他和自家兒子差不多大,需要照拂。 但仔細看來,平日里此人雖總笑瞇瞇得有種少年氣,不笑的時候卻忽然陌生起來。 老王忽然想到一件事: 最早,就是這個新來徒弟帶大家去那發(fā)現(xiàn)尸體的林子玩牌——從他第一天來這個工廠起。 * 秦瀾是海市的一名刑警。 她是本市人,家里人希望她和普通女孩一樣找個穩(wěn)定的事業(yè)單位工作。她果然沒讓家長失望,可惜只成功了后一半。 ——擁有了警察這個刺激的編制內工作。 而說不清是幸運還是倒霉,這天早上對剛畢業(yè)工作半年的秦瀾應該很值得紀念。 因為在治安好聞名的海市,殺人案并不非常多見。更何況是一具扔在荒山野嶺的男尸。 “死者男性,40到50歲,現(xiàn)場沒有明顯掙扎痕跡,無兇器。死者身上無任何證明身份的物品。已出現(xiàn)初步巨人觀,推測死亡時間在七天前。” 法醫(yī)陳老指揮助手把尸體推進去準備解剖,一邊說:“還好今天發(fā)現(xiàn)了,明天開始大暴雨,那時候就一點痕跡也沒了?!?/br> “是啊,還好附近民工跑那邊打牌?!鼻貫懻f到這,抬頭和人打了個招,喜氣洋洋地喊:“鄭隊,您竟然在吃午飯前來啦?!?/br> 鄭隊鄭功,其實是市局的副隊。他還沒滿30,雖然曾經面對發(fā)量的困擾,但是下定決心一了百了斬斷青絲剃光頭后,整個人都年輕了不少。 他覺得起的晚是因為有夜生活,有夜生活也是年輕的象征,因此聽了這句擠兌毫不在意。 “昨天晚上陪女朋友看電影晚了,乘著你們方隊不在沒人管多放松下。行了,說正經的?!彼F(xiàn)場照片:“那鬼地方連個屋頂都沒,就幾個石凳子啊,上那打牌干嘛——監(jiān)控查了嗎?” “案發(fā)地在一片林子里,叫蘆花園。西邊實驗所是半廢棄的,基本沒人待,監(jiān)控也壞了?!?/br> “另一邊呢?靠工廠那側。他們怕有偷貨的,監(jiān)控應該好用?!?/br> “對,我正要說…東邊就是盛安工廠,那廠里的民工最近都上蘆花園打牌,因此碰巧發(fā)現(xiàn)了尸體。” 鄭功彈了彈照片,站起身:“報案民工帶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