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掙脫，可，不管怎么做都掙脫不開，酸澀感從心頭蔓延到了鼻尖, 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試圖讓自己快點離開, 可腳卻像是生了根, 無法動彈，垂在身側(cè)的手慢慢束緊，似乎很怕聽到后面的話。

    相比夏萱突如其來的難過，溫淼的心情好到上了天，她一把抓住陸司州的胳膊，聲音里夾雜著喜悅：“你答應和我交往了，是不是？”

    男生換了個站姿，直勾勾睨著她，這幕像是電影里某些高光時刻，那些被刻意拉長的場景。

    風似乎也怕驚擾了什么似的，吹拂的力道小了很多，男生翻飛的校服衣擺慢慢垂落下來。

    銀白月光映得他身形越發(fā)頎長。

    夏萱看到這里，身體無意識踉蹌一下，呼之欲出的答案讓她心徹底沉了下去，不忍再看下去，她挺直背脊，僵硬地，一點一點轉(zhuǎn)動腳尖。

    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緊緊攥著校服下擺，那里映出深深的褶皺，宛若她心上陡然現(xiàn)出的溝壑，里面裹挾著心酸和難過。

    “陸司州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好的?！迸杠S的聲音在風里四散開。

    夏萱雙腿機械的朝前走著，她暗示自己不要去聽，可聲音無孔不入，沖擊著她的所有感官。

    腦海里一直回蕩著他們的談話聲：

    “陸司州我不好嗎？”

    “你很好。”

    “你答應和我交往了是不是？”

    “……”

    “陸司州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好。”

    “……”

    一遍一遍不間斷響著，夏萱眼角又酸又澀，她加快步子朝辦公樓跑去。

    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她隱約聽到遠處有細碎的聲音傳來，但她沒有停留，進了辦公樓。

    溫淼還在興奮說著什么，陸司州抽出胳膊，聲音寡淡道：“你是很好，但不代表我要和你交往。”

    “抱歉。”

    溫淼臉上的笑容僵住，似是不相信聽到的，顫著眼睫，一副要哭的神情，“你也說我很好了，為什么不能和我交往？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的……”

    陸司州打斷她的話，“高中階段我只考慮學習，抱歉?！?/br>
    話落，他從夾道里走出，遠遠看到有道纖細的身影抱著一摞卷子急匆匆進了教學樓。

    夏萱進了教室，把卷子放講桌上，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筆開始寫作業(yè)，四周很嘈雜，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什么也聽不到似的。機械的書寫著，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作業(yè)本上寫了無數(shù)個“他”。

    每一個隱晦的“他”，都是無聲的悸動。

    張雪拎著一袋子零食興沖沖走過來，，“萱萱，給?！?/br>
    夏萱急忙合上本子，斂去眼底的情緒，緩緩抬起頭，“怎么買了這么多零食？”

    張雪從袋子里拿出一袋薯條，，“不是我買的，蘇洋買的。”

    “他和你打賭又輸了？”夏萱問。

    “還是你聰明，”張雪得意道，“他那豬腦子想贏我，差點遠呢?！?/br>
    張雪坐下，隨意一瞟，驚訝道：“萱萱你眼睛怎么紅了？”

    夏萱眨了下眼，隨口解釋：“剛出去拿卷子，沙子吹進眼睛里了?！?/br>
    “來，我給你吹吹?！闭f著，張雪扳過夏萱的肩膀，捧起夏萱的臉，湊了過去，剛吹一下，教室門口有人走進來。

    陳哲嗓門大的喊了一聲：“州哥，我們可都看見了?！?/br>
    夏萱搭在腿上的手指倏然蜷縮到一起，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側(cè)有人緩緩走過，風里蕩出一陣漣漪，清爽的薄荷氣息涌進她鼻息間。

    心就那么快速跳了一拍。

    跳完后，又想起方才那幕，心自由落體式地沉了下去，下墜途中像是被什么扯住，拉出一道又深又重的痕跡。

    張偉附和：“對啊，我們都看到了?！?/br>
    陸司州走到自己的位置，單腳勾過椅子，彎腰坐下，手一直在口袋里，臉上又是那抹散漫地淺笑，漫不經(jīng)心問：“看到什么了，說來聽聽。”

    “嘿嘿?！边@次江楓也看到了，剛才他們幾個人去便利店買水，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某人被拒絕的那幕。

    溫淼試圖去拉陸司州，但沒拉到，隨后擋住了他的去路，“陸司州我喜歡你，我就要和你交往?！?/br>
    少女一改平時的乖巧模樣，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交往。”

    這年頭還有人命令別人和自己交往的，溫淼也是個奇葩。

    陳哲本來想走過去幫忙的，被江楓勾出了肩膀，“急什么，阿州自己會解決?！?/br>
    陸司州解決問題這方面還真沒讓誰失望過，毫不拖泥帶水，既然對方不要面子，他也沒什么可客氣的，拒絕得很干脆，不給對【看小說公眾號：私有富士山】方任何念想。

    抱歉都沒了，直接開口道：“我不喜歡你，所以，離我遠點。”

    他做事果決可不單是這個，還有后面的事，他去找了班主任，推掉了運動會主持人的任務。

    他和班主任怎么談的別人不知道，反正班主任最后同意了，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拍著他肩膀道：“物理競賽可要好好準備，這次看你了?！?/br>
    張偉胳膊搭陸司州肩上，佩服道：“州哥，還是你剛?！?/br>
    江楓和陳哲一起出聲附和：“牛逼?！?/br>
    其他人不明就里，看著后排圍坐一團的人，一臉的問號。

    張雪扭頭回看，“欸，萱萱，陸司州他們說什么呢？”

    “不知道?！毕妮娴募绨蛭⒉豢陕劦囟读讼拢崎_張雪的手，對她說，“我好了?！?/br>
    張雪又端詳著瞧了瞧，還叮囑她，“要是還不舒服，記得去藥店買瓶眼藥水?！?/br>
    提到藥店，張雪想起夏萱手背上的燙傷，執(zhí)起她的手看了眼，見上面已經(jīng)沒了水泡，這才放下。

    “給，你愛喝的脈動。”她從袋子里挑挑揀揀，拿出一瓶脈動。

    夏萱征愣看著，眼尾生出一抹紅，吸吸鼻子，牽強笑笑，“謝謝，但我今天不想喝?！?/br>
    “你不是最喜歡喝脈動嗎？”上次兩人一起去便利店，夏萱什么都沒買，只買了脈動。

    張雪依稀還記得那日陰天，燈光拂到夏萱臉上，映得少女臉氤氳蒙蒙的，那雙眸子漾著霧氣，張雪問：“脈動就這么好喝嗎？”

    少女眼底的霧氣像是瞬間被風吹散了似的，眸底深處綴著光，張雪聽到她說：“嗯，好喝?！?/br>
    她當時的神情張雪現(xiàn)在還記得，這才幾日，就不想喝了。

    張雪不想勉強她，笑笑道：“沒關(guān)系，我這有營養(yǎng)快線，也挺好喝的?！?/br>
    張雪說著把手縮回去，還沒放下，夏萱伸手拿過那瓶脈動，抿了下唇，“我還是喝脈動吧?！?/br>
    她緊緊握著脈動的時候，后方不知為何笑成一氣，先是張偉的起哄聲：“我州哥，是那種隨便什么人都看在眼里的嗎?！?/br>
    接著是陳哲的聲音，“附議?！?/br>
    最后才是江楓的聲音，“這年頭女孩子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阿州你可小心點，別栽了?！?/br>
    陸司州給了他一腳，“滾，你才栽?！?/br>
    江楓看了眼他腳下去球，“什么時候來一局？”

    陸司州：“明天中午?！?/br>
    “明天中午去干什么，我也去?！碧K洋進來的時候只聽到了最后一句。

    夏萱這才注意到，蘇洋手里拿著的杯子，是她和張雪的，隨即給了張雪一個眼神。

    張雪示意蘇洋把杯子放下，笑瞇瞇說：“他輸了啊，說給咱們倆接一個星期的熱水，萱萱，以后接熱水不用咱們自己去了?！?/br>
    “……”夏萱眸光追著蘇洋的背影看去，冷不丁和突然抬頭的陸司州對視上。

    說不清是慌張，還是其他，她轉(zhuǎn)頭急忙收回了視線，手里的脈動透著絲絲涼意，一如少年看她的眼神，清明的沒有一絲溫度。

    許是握得太用力，夏萱指尖傳來痛感，后來握筆的時候手指隱隱有些抖。她無意中瞥到了那張寫滿“他”字的紙張，像是隱晦的心思見了光，嚇得她呼吸一頓。

    更讓她受驚過度的是，她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到后方什么時候結(jié)束了聊天，也沒注意到有人從后面走來，直到桌沿有校服衣擺拂過，有抹紅跌進她眼底，她才回過神。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抹紅，是陸司州拇指內(nèi)側(cè)的胎記。

    陸司州？？？??！

    夏萱抬頭，少年頎長的身影從她身側(cè)走過，帶起一股清冷的風，夏萱下意識用書蓋上那張紙，反復想的是，他沒看到吧？？？？

    -

    直到晚上回到家，寫完作業(yè)后，夏萱回想起這幕，忍不住把那幾秒的時間反復在腦海中回放。

    兩道聲音交錯響起，一道：放心，他沒看到。

    另一道：也許真看到了。

    夏萱：…………

    這晚，夏萱睡得一點都不好，一直在做夢，夢里有溫淼告白的場景，有女生圍著陸司州講話的場景，最后一個片段是，男生拿著紙張質(zhì)問她的情景。

    “你喜歡我？”

    夏萱從夢中驚醒，醒來心臟突突跳個不停，她抬手撫額，緩緩閉上眼，還未來及平復紊亂的心跳，客廳里傳來吵架聲。

    “釣魚釣魚，你一天就知道釣魚，兒子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嗎？你能不能也管管?！?/br>
    “他明年就要上小學了，好的公立學?？捶e分，咱們積分不夠，私立學校貴的要死，你有沒有想過他以后怎么辦？”

    張娟氣得飯都不想做了，坐餐桌旁碎碎念。

    “行了，一大早吵吵沒完，讓鄰居聽見算怎么回事?！毕牧男l(wèi)生間出來，蹙眉說道。

    “你還怪我啦。”張娟站起，解下身上的圍裙，“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跟你離婚，小川歸我，夏萱歸你?！?/br>
    “憑什么小川歸你?！毕牧ζ庖采蟻恚靶〈ㄊ俏覀兝舷募业暮⒆?，真離婚也是跟我?！?/br>
    “我的兒子就得歸我?！睆埦隁夂艉粽f道，“我只要小川?！?/br>
    “我還只要小川呢?！毕牧σ桓彼麅鹤诱l也別想搶走的神情，“我兒子，必須跟我?！?/br>
    這樣的爭吵夏萱聽過很多次了，每次爭吵到最后都是夏小川歸屬問題，張娟和夏力爭搶要，誰也不肯讓步。

    至于她……

    夏萱放下手，從床上坐起，嘴角輕扯露出嘲諷的笑，他們眼里只有夏小川，她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