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程禧再次醒來，是幾小時之后。

    還是那個房間。她睜開眼，感到口干舌燥，嗓子極其不舒服，往床頭看去，正好有杯水。

    程禧撐起身，伸手去夠那杯水，發(fā)現(xiàn)玻璃杯有凸透鏡的作用，正巧放大了什么符號——

    是它后面的墻上有什么？！

    她顧不上喝水，湊過去仔細看，果真有字。盡管顏色已脫落得差不多，寫得也比較潦草，但依然能看出，那是：

    “我還是要去?！?/br>
    程禧認識蔣今明的字跡，意識到這是他的留言。什么意思呢？什么時間留下的呢？

    她想不清楚，記憶經(jīng)歷了一次大面積覆蓋，陷入紊亂。這時房門被吱嘎一聲推開，程媽探頭進來，捂胸口道：“你嚇死m(xù)ama啦。”

    “最近太累，天還熱?！背天匦绿苫卮采希读藗€理由，“可能中暑了?！?/br>
    “我說多少回了，不要一心撲在工作上。年輕人沒個年輕的樣子，身體還不如我?！?/br>
    她沒吭聲，拿過水來喝。垂著眼，目光落在自己腿上，猛地想起——至少受傷這件事被改變了不是嗎？

    剛才心思都在這房子上，又聽聞和白婧仍在同一所初中，等于計劃全部白費，竟沒注意到最直接的改變。

    “媽，白婧她——？”

    “哪個白婧？”程媽回道，表情自然，與前些天在醫(yī)院的難以開口形成鮮明對比。

    程禧愣了，耳邊傳來自己的心跳聲，緊張道：“初中同學。”

    “沒聽你說過有這個同學?！?/br>
    心跳如鼓點般密集，她翻出初中畢業(yè)照，自己身邊確實沒了白婧的身影。又找到年級集體照，一張臉一張臉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了她的笑容。

    她們不在同一個班級。

    重來一次，入學分班發(fā)生變化，她和白婧成了同一張集體照上的陌生人。

    程禧仰倒在床上，心情起起伏伏，大悲大喜，終于笑出來。

    笑出眼淚又變成了哭。

    3

    她的筆記本仍在抽屜里，沒有被這次改變波及。

    程禧翻看記錄，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對這里有種熟悉感，甚至對門的阿姨都似曾相識——

    她見過。

    她曾經(jīng)兩次來到復園社區(qū)。第一次看望了季園長，家中有蔣父遺照；第二次找來，從鄰居口中得知季園長一家早已搬走。

    第三次，她已經(jīng)改寫了蔣父命運，上述經(jīng)歷都被抹去，而自己在幼兒園門口見到季園長夫婦倆。

    如今自己一家搬入，已經(jīng)是關于復園社區(qū)的第四次改寫，當初見到季園長老兩口的記憶開始模糊。

    那步履蹣跚的身影，好像又變回了一個人……

    程禧倒吸一口冷氣，撥通了程時的手機。

    4

    程時上午醒來，腦子有些木木的。

    他意識到有什么改變發(fā)生了，卻無從分辨，坐起身面對著巨大的時間表，陷入沉思。

    然后手機響起。

    程時接起電話，聽到的第一句是：“我住進了你家里?！?/br>
    “什么？”

    “我爸媽買了你家的房子，復園社區(qū) 3 棟 5 樓?！?/br>
    程時緊緊蹙起眉，好似在腦子里找到了些片段。他捏著眉心，斷斷續(xù)續(xù)說道：“嗯，他還是按你說的做了，看房團的事——但后來變成了買那老房子，我也沒能攔住?！?/br>
    短短兩句話，一會兒“他”，一會兒“我”，其實說的都是蔣今明，也都是程時自己。

    程禧知道他仍舊混亂著，沒太在意，只是問道：“你那里有什么變化嗎？”

    “我還不知道?！?/br>
    “嗯……季園長還好嗎？”

    “我媽怎么了？”

    “程時，之前引我去復園社區(qū)，是你和史崇有意的安排吧。為了救你父親?！?/br>
    他心里咯噔一下，泛起巨大的不安，答道：“是。”

    “我去過你家，知道他腦出血去世，才想通了這件事兒，勸你給你父親安排體檢，改變了他原本的……是這樣吧？”

    程時依然記得那天醒來，發(fā)現(xiàn)父親回來了。所有人都那樣自然，忙忙碌碌，又是平凡的一天。

    只有他無法言語，看著早已離開的人，重新出現(xiàn)在人生里，沉浸在失而復得的慶幸中。

    “是這樣?！?/br>
    “好像變了?！背天бё齑?，無奈重復一遍，“好像變了?！?/br>
    如果她本就住在復園社區(qū)，那么關于這里的一切安排都是枉然。她沒能了解到蔣父的情況，沒能提醒蔣今明，也沒能挽救他父親的生命。程禧不知說什么好，沉聲道：“對不起。”

    5

    程時趕回家，喘著粗氣拼命敲門。

    “cao，急什么??？” 史崇開了門，手里還提著東西。

    他顧不上答話，連鞋也沒脫就往里走。也只是兩步，便停了下來。

    那張黑白遺照，就擺在客廳供桌上。

    史崇莫名其妙地跟上來，把拖鞋扔在他腳下：“換鞋，小心季姨罵你?！?/br>
    程時回過頭去，茫然地看著他。

    “來得還挺早，誒我這回換了瓶白酒?！彼蜷_手里的袋子，嘆道，“倆老頭換換口味吧，幾點出發(fā)？”

    “出發(fā)？”

    “不是說了今天去墓地嗎？”史崇瞥了他一眼，“蔣叔忌日你不記得了?！?/br>
    對程時來說，昨天還和父親通了話，前天還回家吃了飯。這些一家人忽然多出的美滿時光，他才剛剛適應，就又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