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也戛然而止。

    她頹然地呆立在那，三魂不見七魄，好半天緩不過神來。過了能有幾分鐘，才重新?lián)炱鹗謾C走進廳里，破釜沉舟般撥出電話簿里的號碼。

    那個無論如何都不該接通的，7 位數(shù)的號碼。

    * 作者最后修訂時間：2021-07-22

    第五章 千禧年

    1

    當聽筒里傳來忙音，而不是空號提示時，程禧心態(tài)徹底崩了。

    她扶著額頭的手不斷輕拍，在影廳門口小小的區(qū)域來回走動，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忐忑地等待電話被接起。

    也幾乎是立刻，耳邊傳來了聲音——男生略帶嘲諷，又松了口氣的聲音：

    “我還以為您不準備還我手機了。”

    是他，上次通話的人。

    程禧能辨認得出，聲線年輕但低沉，每句話的尾音都往下走，喜歡用文縐縐的敬語，有點故作老成的感覺。

    “喂？您在聽嗎？不說話是嗎？”

    他輕輕呵出口氣，像是拿著早已準備好的臺詞，接著道：

    “您這些天拔了卡，看來是了解過行情，準備留下手機了。實話說吧，我這個手機是單位的，不是私人物品，丟失了單位肯定是要報警的。我不知道您是在哪里撿到的，或者順走的，明天早上送回檀園路 76 號，我就不追究了。”

    停頓了幾秒，又補充：“無意冒犯啊，但在這之前，手機一直放在辦公室里，或許您來過。”

    那是對“順走”的佐證，他不想無憑無據(jù)給對方扣上疑似偷竊的帽子，雖然情況看起來越來越像。

    “……”程禧并沒在意，她就沒聽進去。

    “喂？您能說句話嗎？”

    “——你這是檀園路 76 號辦公室的座機，四樓走廊盡頭那間，預(yù)約參觀也是這個電話，是嗎？”

    “那是集體參觀預(yù)約，你如果來還手機不需要——”

    “你那兒是幾幾年？”她打斷了他。

    空氣安靜下來，程禧握著手機一動不動，掀起眼迅速地打量面前這個 vip 廳，巨大的熒幕，小小的放映窗口，以及一排排皮質(zhì)座椅微微反光——

    而電話那頭，是擁擠卻有序的辦公桌，報紙茶杯和老式座機，鐵皮文件柜里一疊疊檔案，墻上的金色時鐘和印刷著百年建筑的掛歷。

    蔣今明愣了一愣，反而失笑：“這就是你糊弄人的技巧？用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轉(zhuǎn)移話題，之前是電影院，現(xiàn)在是年份——”

    “千禧年，這回還能扯到哪兒？”

    2

    程禧覺得自己大腦宕機了。

    好的，冷靜下來，事情也沒那么糟。

    從他口中聽到這個答案，反而讓情況簡單了，她安撫自己。第一，沒有幻聽也沒有瘋，很好。第二，要么他在說謊，要么……這是打給 20 年前的電話？

    “你怎么證明？”

    “證明什么？”

    “你那里是千禧年?！?/br>
    “呵？”蔣今明真沒料到還有這么一句等著他，哭笑不得。

    門外傳來腳步聲，有同事上班了，他急于結(jié)束這場無厘頭的對話，隨口應(yīng)道：“你聽聽廣播，看看電視，出門走走就知道了?！?/br>
    “好，好主意?！背天卓吭趬Ω统鲎约旱氖謾C，打開網(wǎng)頁搜索今早的新聞，“你提醒我了?！?/br>
    她努力捋著邏輯，讓瀕臨混亂的大腦變得有序，吸吸鼻子說道：“你聽著，我可以證明我在 2020 年。”

    “……什么？”

    “如果你證明不了你的說法，我不管你是策劃什么整蠱節(jié)目還是在做什么直播嘩眾取寵，你在我電影院裝了什么改變信號的設(shè)備，怎么設(shè)置了手機可以打給 7 位數(shù)的座機，這些所作所為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開玩笑的尺度，我會報警?！?/br>
    “你在說什么……？”

    又搞什么鬼，報警難道不是自己先提出來的，賊喊捉賊？

    但同事頻頻看過來，讓他不得不盡快掛斷：“我現(xiàn)在沒空陪你聊天，希望明天早上能看到手機出現(xiàn)在辦公室，就這樣——”

    “聽聽這個?！?/br>
    程禧不慌不忙地再度打斷他。

    她點開手機視頻，新聞主播的聲音響起：“朝聞天下，開啟全新一天，各位早上好。今天是 2020 年 3 月 4 日星期三，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早上 7 點?！?/br>
    報完時間，程禧按下暫停鍵，重新把手機拿到耳邊：“這是昨天的早新聞，今天是 3 月 5 號……”

    頓了頓，特別加重語氣：“2020 年！”

    3

    2020 年？再扯也要有個度吧？

    蔣今明是個慢性子的人，這會兒也有點急躁起來，握著聽筒不耐地深吸口氣：“我知道可以做到，錄音或配音什么的，計算機也可以合成，說真的，日期都一樣，你只要替換年份這不難，我真的要上班了?！?/br>
    “等一下！那明天呢，明天的新聞！”

    是了，對他來說尚未發(fā)生的事，絕不可作假。

    她靈光乍現(xiàn)，打開之前看過的日報電子版，搜索 2000 年 3 月 6 日的版面，念著：“市長考察開發(fā)區(qū)建設(shè)進展，江面游覽項目試運行，有一位外地游客被采訪，他說道，坐船可以觀賞兩岸風(fēng)光，碼頭距離檀園路 76 號僅一步之遙，非常便捷?！?/br>
    程禧對著屏幕一口氣說完，顧不上停頓，言之鑿鑿緊接著道：“這是明天日報的頭版內(nèi)容，明早你就可以知道我說得對不對，等你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