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異變
華伯寅表情陰戾地看著倒落在地、遍體鱗傷的安挽緣,她失去了呼吸,顯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一具尸體。 但他也多處負(fù)傷,脖子與丹田處最為嚴(yán)重。 “礙手礙腳?!比A伯寅伸出手撫上了自己的脖頸,止住了正在汩汩流下的鮮血。 黑狼以死相搏,留下的處處都是致命傷,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她便能割斷他的脖子,只可惜終究還是差了一步,功虧一簣。 他居高臨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去追殺那個帶著顏清逃走的螻蟻。 被螻蟻踏足,就連這高不可攀的妖王山也變得惡濁了起來。是時候該摧毀這一切了,就由他來給這個骯臟不堪的妖界新生。 顏無瑜還是太過天真,太容易輕信他,不然怎么會蠢到忽視這么致命的問題?致命到不管是他顏無瑜,還是柳成源、羅迦、云見懷、安挽緣,都會死在他的疏忽中。 華伯寅大笑起來,虎眸之中盡是瘋狂,真是太天真了。 妖界創(chuàng)界之初,大妖們各自為政。樹族遠(yuǎn)離紛擾,居于世外柳源;豹族風(fēng)馳電掣,奔于叢林之間;羽族遨游天際,飛于熔巖、天空;虎族驍勇善戰(zhàn),攀于綿延高山;蛇族喜陰避熱,棲于沼澤深處;鮫人族隱世獨(dú)居,游于西海之畔;狼族忠誠團(tuán)結(jié),遍布萬里雪原。 可唯獨(dú)狐族,分明處于劣勢,卻能夠憑借那只九尾狐立于妖界的頂峰。 九尾狐與各位大妖志同道合,引領(lǐng)他們共同重造妖界??伤麄?nèi)纪?,在此之前,顏無瑜最先結(jié)識的大妖并非是柳成源,而是他華伯寅。 顏無瑜和柳成源知道的事,他華伯寅亦了如指掌,包括那株他們護(hù)在身后的——水仙花。 她由天道所創(chuàng),生來便肩負(fù)抑制妖域的使命,只有她在妖域才不會失控。 正如民間所言,泱水能夠“盈妖力、愈傷疾、凈污穢,能使斷臂重生,能使干涸復(fù)涌,亦能使荒漠生花、烏云避散”。 而她,能夠cao縱泱水。 但她在擁有這些能力的同時,也失去了在妖界立足最為關(guān)鍵的一點(diǎn)——她無法對這世間的一切造成傷害。 她只是一株無法化形的水仙花,無法言語,亦沒有自己的情感,只為抑制妖域而生。 妖界創(chuàng)界之初何其蠻荒、混亂,妖氣肆虐、異常詭譎,即便是大妖們眾志成城,也總是防不勝防。而這時,他和顏無瑜以及柳成源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株水仙花,她本就立于妖王山之上,與妖界各處的兵荒馬亂、鬼哭狼嚎不同,她的周圍是一片難得的凈土,但她的腳下卻是妖界之中妖氣最為濃郁的地方,它們對她俯首稱臣,不敢有一絲異動。 顏無瑜當(dāng)機(jī)立斷,以此為妖界之都,集妖界與水仙花之力將它們鎮(zhèn)壓,妖界這才迎來寧日。 而當(dāng)初華伯寅便是在關(guān)于她的問題上和顏無瑜與柳成源起了沖突,鬧得不歡而散,最終分道揚(yáng)鑣。 華伯寅有野心有實(shí)力,自認(rèn)為不輸于顏無瑜,不甘屈居妖下。他與他們不同,他想將她占為己有,想將妖域占為己有,更想將這妖界占為己有。 憑什么顏無瑜能夠成為妖王,而他華伯寅卻不行? 他不明白有這么完美的武器,為何不多加利用?她沒有自己的感情,那為何還要在乎她的選擇?他們?yōu)楹芜€要遵從一株花的意愿,為她建造一棟閣樓,卻只是為了鎮(zhèn)壓那妖界最強(qiáng)大的力量。 他們將她保護(hù)起來,可他們卻忘了,這妖界并非只有他們兩個知道這株水仙花的存在,還有他華伯寅。 既然他們不愿意動用這份力量,那便讓他來,只要得到了它,他便會超過他們成為妖界最強(qiáng)大的妖。 華伯寅猖狂地笑了起來,差點(diǎn)忘了,他還告訴過鏡躍騰。 但他只不過是給了鏡躍騰一小滴泱水,鏡躍騰以此為借鑒,造出了一滴與它一模一樣的蛇毒,他再偷梁換柱將這滴“泱水”還了回去,任誰都無法發(fā)現(xiàn)什么差錯。 而且這滴蛇毒并不會立即生效,它在泱水之中潛伏數(shù)千年,早已溶于泱水之中,與它密不可分。就待今日鏡躍騰一聲令下,將這澄澈見底的泱水?dāng)嚦梢粸┪勰酀崴?/br> 他絲毫不擔(dān)心這會毀了泱水,泱水自凈能力何其強(qiáng)勁,他只需要它渾濁片刻,殺了那正在收服妖域的顏無瑜便可。 而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至于那些絆腳石?華伯寅勾唇笑了笑,像是在逗弄獵物一般追捕視野盡頭的人影,顏無瑜自會替他解決。 …… 柳成源捂住自己的胸口,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的指縫之間流下,他抬起頭,痛苦而又悲傷地看著面前渾身散發(fā)著黑霧、被妖域奪了心智的身影。 “大哥!”他不見了往日的運(yùn)籌帷幄,而是凄厲地喊道,“你醒醒??!區(qū)區(qū)妖域怎會是你的敵手!” 但顏無瑜卻仿佛聽不到他的呼喚,雙目通紅,雙手化作鋒利的爪刃,直攻柳成源的要害,干凈利落盡是殺招。 柳成源唯恐傷了他,不敢奮力還手,只能盡力避讓,很快便傷痕累累。鮮血噴涌而出,逐漸浸濕了他的青袍,源源不竭地滴落在地,隨著他的走動染紅了整個祭壇。 “二哥!”云見懷驚懼地睜大眼,猛地?fù)溥^去推倒了柳成源。 “轟——”一團(tuán)黑色的妖力擦著他的臉頰轟然砸在了不遠(yuǎn)處的怪石上,那詭異的怪石竟瞬間化為齏粉。 云見懷的耳邊一陣轟鳴,劇痛席卷而來,他忍著疼痛翻身而起,擋在了柳成源面前:“大哥你醒醒!是我們!柳成源和云見懷!” “四弟!”一根粗壯的藤蔓倏地破地而出護(hù)在他身前,卻瞬間被切為兩半。 柳成源趁機(jī)一把將云見懷推開,冷著臉說道:“四弟,讓開!你不是大哥的對手!” “二哥……”云見懷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堵由藤蔓組成的墻遮蔽了視線。 “二哥!”他用力敲打著墻面,卻沒有一絲回應(yīng),就連戰(zhàn)斗的聲音也煙消云散,他被柳成源護(hù)在了一個不會被波及的結(jié)界之中。 “二哥……”眼淚劃過臉頰,流進(jìn)了傷口之中,可他卻對疼痛渾然不覺,哽咽地喊道,“你放我出去??!” “二哥……你放我出去啊……”他不知敲打了多久,雙手都血rou模糊。 云見懷跪坐在地,低下頭渾身發(fā)顫,一滴又一滴晶瑩的淚珠被染為血淚,滴落在葉片之上,葉片不堪重負(fù)地垂下腰身,眼淚“啪嗒”一聲滾落在地,濺起由血與淚交織而成的水花。 “大哥……二哥……” …… “大哥?!睕]有了云見懷在場,柳成源卻鎮(zhèn)定了許多,他的嘴角揚(yáng)起笑意,目光也不再茫然失措,而是異常堅(jiān)韌,仿佛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柳成源柔聲說道:“他們都說這妖界之中,妖王顏無瑜妖力最強(qiáng),其次便是我柳成源??晌倚睦锴宄?,即便是這第一與第二,也是天差地別。論妖力,我不如大哥;論魄力,亦是云泥之別。即便我拼了命的想要追隨大哥的步伐,但卻仍是望塵莫及?!?/br> “我與樹族偏居一隅,也從未有過一統(tǒng)妖界如此遠(yuǎn)大的愿景,是大哥將樹族從知安忘危中點(diǎn)醒,帶我們見到了如此廣闊的天地,又給了我們?nèi)缃竦牡匚?,樹族全族上下都對大哥感激不盡?!?/br> “我敬佩大哥已久,能與大哥、三弟和四弟做生死與共的兄弟,是我柳成源畢生之幸?!?/br> “我們自相識那日起便從未有過真正的交鋒,我早就想與大哥酣暢淋漓地大戰(zhàn)一場,想不到我的心愿竟在今日這般情況下實(shí)現(xiàn),雖有些不合時宜,但總算……得償所愿?!?/br> “大哥,請。二弟這次不會再留手了,還請大哥也全力以赴?!?/br> 無數(shù)堅(jiān)韌、粗壯的藤蔓應(yīng)聲破地而出,鋪天蓋地地占據(jù)了整個祭壇,最為兇猛的綠植張開了它的深淵巨口,一口便要將站在其中的妖吞噬殆盡。 藤蔓像是最為忠誠的護(hù)衛(wèi),屹立在柳成源的身后,它們在空中揮舞蕩起狂風(fēng),吹起了他的發(fā)絲,也吹動了他的衣擺。 柳成源看著不為所動、滿臉殺意的顏無瑜,微微抬起手,然后猛地?fù)]下。無數(shù)條藤蔓破空而去,像是最為英勇的戰(zhàn)士,明知在劫難逃,卻仍前仆后繼,只為給他們最重視的妖拼出一條生路。 藤蔓隔絕了柳成源看向顏無瑜的視線,他緩緩閉上眼,微不可聞地說道:“如菱,聞衣,聞辭,抱歉,不能回家見你們了?!?/br> 他走得如此匆忙,甚至還未來得及與如菱和幼子道別,還未來得及將族長之位交接,還未來得及…… …… 藤蔓漸漸枯萎,一觸即碎。云見懷從藤墻之中掙脫而出,驚懼地看著那個緩緩倒下的身影,他一瞬間忘了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倒地。 “二哥!”云見懷悲痛欲絕地大喊,手腳并用地向他跑去。 “四弟!”柳成源驀地睜大眼,用最后一絲妖力長出一根藤蔓用力將他推開,但卻仍慢了一步,黑色的妖力直直地撞上了云見懷的身軀,剎那間皮開rou綻、血rou橫飛。 柳成源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地跑到他的身邊,確認(rèn)他的妖丹只是輕微受損后才勉強(qiáng)松了一口氣。 柳成源強(qiáng)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轉(zhuǎn)過身面對顏無瑜,伸出手擦去自己嘴角流下的鮮血,即便狼狽不堪,但卻甚是瀟灑。 此刻的柳成源似乎卸下了溫潤如玉、處事不驚的外表,他本就該意氣風(fēng)發(fā)。 “四弟。”他側(cè)過臉看向倒在地上的云見懷,“待會二哥前去拖住大哥,你抓準(zhǔn)時機(jī)轉(zhuǎn)身就跑,不要回頭。算算時間,她也是時候破開祭壇了?!?/br> “二哥,我不……”云見懷一邊搖頭一邊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但他還未說完便被柳成源打斷。 “云見懷,你想找死我不攔你??墒悄憧蛇€記得等在家中的弟妹,她腹中已有你的孩子,你給我想清楚了?!绷稍醇又亓苏Z氣,“你當(dāng)初是怎么答應(yīng)弟妹的?堂堂云豹、天地之驕,莫非要背信棄義不成?” “四弟,就當(dāng)是最后一次聽二哥的話,我們不能全都死在這里?!?/br> “二哥,我……”眼淚似乎永無止盡,云見懷萬念俱灰地閉上雙眼,“是,二哥?!?/br> 柳成源嘴角浮起笑意,抬起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光。 他憑空拿出了一個木盒,反手遞給了云見懷,說道:“幫我把里面的東西交給如菱,然后……” 一行清淚從柳成源的眼角滑落,他盡力平復(fù)自己的呼吸:“幫我和如菱說聲,對不起。” “我失約了。”他終究還是沒能回家,再見一面他的小錦鯉。 “再告訴三弟,往后莫要再像這般心高氣盛了?!?/br> 柳成源的目光鋒芒畢露,纖細(xì)的藤蔓攀滿了他的雙手,他微微屈膝,一腳踏出,追風(fēng)逐電,長驅(qū)直入。 他氣沉丹田,卻只為了對他說最后一個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