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藤葬
與此同時,妖王山鹿族領地。 向來寧靜祥和的鹿群迎來了一位特別而又尊貴的貴客,他是萬千叢林的掌管者,亦是棲木妖族的庇護者,樹族族長——柳聞衣。 這世間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皆臣服于他,它們?yōu)樗峁┰丛床粩嗟牧α?,成為他俯瞰天下的眼睛?/br> 在八大妖族之中,樹族雖表面上看似并非最強,但實則虬根盤地。小到浮萍綠藻、大到參天巨木,妖界處處都存在著他們的身影。 前任樹族族長柳成源,無論是妖力還是地位都僅次于妖王顏無瑜,就連當年的鳳棲瑞和羅迦都無法與他匹敵。 路閑溪站在一扇厚重、古樸的石門前,等待著被心腹引領而來的柳聞衣。 石門高約百丈、寬數(shù)百尺,其上雕刻著繁復的花紋,無數(shù)藤條攀緣而上,用自己的身軀將它緊緊圍繞。 而此時石門大開,透露出其中淺青色的光芒,與路閑溪一起等候。 “路族長。”柳聞衣緩緩走來,笑著朝他點了點頭,“能與路族長合作,實乃柳某一大幸事?!?/br> “柳族長大駕光臨,亦使鹿族蓬蓽生輝。”路閑溪揚起一個淺笑,微微側身,“柳族長,請。” 待柳聞衣抬步進入石門之內(nèi),路閑溪回過頭對站在外面的心腹說道:“守好這里。” 他輕輕揮手,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巨響,石門轟然合上,隔絕了外界的目光。 這里是鹿族重地,他們站在一棵蒼翠挺拔、干云蔽日的古木前,不計其數(shù)的藤蔓攀附于枝條垂落而下,郁郁蔥蔥的青草拔地而起綿延而去;月光從頭頂?shù)奶齑皟A瀉而下,穿過層層迭迭的枝葉,也被它們?nèi)境缮n翠欲滴的青色。 古木周身妖氣磅礴,向外溢去,為鹿族提供連綿不斷的妖力。 見到柳聞衣,古木原本舒展的枝葉頓了頓,顯然也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回過神來,驚喜地伸出一根藤蔓緩緩游到他的面前。 柳聞衣笑著伸出手與藤蔓相碰,說道:“辛苦你了。” 他看向路閑溪:“多謝路族長為他建造了一個高舉深藏的棲息之所。” 路閑溪笑了笑:“柳族長多禮了,多虧有他相助鹿族才能延續(xù)至今,鹿族全族上下感激不盡。” “路族長深明大義,怪不得鹿鳴草樹前輩對路族長夸贊有加?!绷勔履樕蠏熘?,碧眸卻暗了暗。 路閑溪聞言笑了笑:“鹿鳴草樹前輩慷慨仗義,于路某有救命之恩?!?/br> “能夠幫助到路族長,亦是樹族之幸?!绷勔曼c了點頭,“只是路族長與殿下關系如此親近,倒是讓柳某有些意外。” 路閑溪隱在衣袖之下的手微微握拳,笑意淡了幾分:“殿下仁德寬厚,路某欽佩,自然愿不遺余力地相助于她?!?/br> “殿下與陛下皆是柳某的至交好友,能得鹿族助力,柳某自是為他們感到歡喜?!绷勔滦α诵Γ八銇頃r辰已到,路族長,請?!?/br> 路閑溪聽出了柳聞衣的話外之音,他這是在警告他莫要逾矩。 路閑溪淺青色的鹿眸沉了下來,卻還是揚起一絲笑意,說道:“那便有勞柳族長了。” 柳聞衣緩緩閉目,他的全身散發(fā)出了耀眼的青色光芒,緊接著一根又一根的枝條從他體內(nèi)伸展而出,不過須臾之間,他原本立足之地竟憑空長出了一棵頂天立地、柳條搖曳的巨柳。 路閑溪一揮手,無數(shù)鹿鳴草破土而出,剎那間淺青色的光暈充盈了整座石門之內(nèi)。 柳聞衣將柳條深入地底,說道:“路族長,跟緊了。” 柳條帶著鹿鳴草在土地之中穿梭,暢通無阻地進入了蛇族領地,它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原本便生長于此的樹木,將鹿鳴草一并遞了過去。 樹木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延長了自己的根系,直朝鏡千吟的居所奔馳而去。 這便是凌蝶兒經(jīng)過沉思熟慮之后想出的、能夠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進入蛇族領地的方法:樹族位于第二層、鹿族位于第三層、蛇族位于第四層,鹿族較樹族離蛇族更近,因此選擇從鹿族出發(fā)潛入蛇族最為省力穩(wěn)妥;蛇族灌木叢生、樹木林立,但路閑溪僅能動用鹿鳴草,需萬千樹木相助還需柳聞衣出手,樹族同根同源,柳聞衣可cao控妖界任意木植,他們便以此為媒介,路閑溪先行進入鹿鳴草,再以柳聞衣為橋梁,由此順利進入并無鹿鳴草生長的蛇族領地。 根系在雪層之下潛行,靈活地繞過一片又一片泥濘的沼澤與一群又一群巡邏的蛇妖。下雪天本就寒冷,但在這常年不見日光的潮濕之地,便又多了幾分陰冷。 它悄無聲息地靠近鏡千吟的居所,在蛇妖目不可及之地鉆進窗縫,瞞天過海,無妖察覺。 “交代你的事都聽明白了嗎?”鏡千吟的聲音傳來。 “是,屬下這就去稟告老祖。”一個蛇妖應道。 “嗯,去吧?!?/br> 樹根循聲游去,只見一個蛇妖正起身離去,鏡千吟陰沉著臉,好半晌才拂袖坐下。 樹根貼著墻角緩緩移動到他的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嚨,并迅速將他的雙手與雙腳也緊緊地捆綁束縛。 鏡千吟睜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樹根,它雖看似纖細脆弱,但實則異常堅韌,就連他也無法掙脫。 他張了張唇想要發(fā)出一絲聲響來吸引守在外面的蛇妖,但還未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他的嘴便被盤繞的樹根封鎖。 “噓。”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輕聲說道,“鏡族長,來者是客,蛇族老祖應該教過鏡族長要善待貴客?!?/br> 說話間,樹根之上突然長出了輕揚交錯的柳條,一棵又一棵的鹿鳴草緊隨其后,青光亮起,兩個身影憑空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之內(nèi)。 柳聞衣和路閑溪!鏡千吟驚訝地看著他們,他們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怪不得他無法突破重圍,原來那小小的樹根之中竟蘊含著兩個大妖的妖力! 柳聞衣彎起眼眸,笑著看他:“鏡族長這是在驚訝我們?yōu)楹螘蝗怀霈F(xiàn)在這里?” 他嘴邊的笑意斂了幾分:“鏡族長可別忘記,不論是這里還是蛇族所居住的潮蔭林,都遍布樹族的身影。但樹族老祖定下規(guī)矩,凡是樹族,居住一方便要庇佑一方,若無例外不得與樹族直系聯(lián)系,即便是樹族族長也不得干涉。鏡族長,樹族不在意蛇族是否感恩,但唯獨無法容忍你們心存害意?!?/br> 柳聞衣的碧眸暗了下去,嘴角再無笑意,而是壓抑著滔天的仇恨:“鏡族長,當你們對樹族下手的那刻起,便該多些戒心。” 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輕笑一聲:“抱歉,差點忘了,沒有樹族,蛇族根本就無法生存。” “鏡族長,你們在為除去柳成源而沾沾自喜之時,可有想過你們也會有今日?”柳聞衣笑著問道,扼在鏡千吟脖子上的樹根又緊了緊,“柳某失算,原本以為鏡族長身為一方大妖也該實力超群,沒想到如此不堪一擊,虧路族長還特意前來相助,結果毫無用武之地?!?/br> 他并不想聽鏡千吟回答他,轉(zhuǎn)過頭看向站在一側的路閑溪:“路族長,抱歉,柳某失態(tài)了?!?/br> 父親含恨去世,母親悲痛欲絕,胞弟背井離鄉(xiāng),樹族伶仃孤苦……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之一如今正在他的面前,他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輕易擰斷他的脖頸。 柳聞衣冷笑一聲,但讓他這么輕松地去死,太便宜他了。 他不像父親與胞弟那般大義凜然,他只想讓他們付出自己應有的代價。 母親說的對,他與父親不同,不必事事都要追尋父親的步伐,而是應該走屬于自己的路。他們總說他更像父親,但其實他只是表面上與父親性格相似,真正像父親的,是聞辭。 也好,那便讓他來動手。 路閑溪搖了搖頭:“無妨?!?/br>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鏡千吟,淺青色的鹿眸冰冷至極:“當他們與她為敵的那一刻起,他們便命不久矣?!?/br> 柳聞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是沒想到向來溫潤柔和的鹿族族長也會有這樣冷酷無情的一面。 “事不宜遲,柳族長該動手了?!甭烽e溪說道。 柳聞衣輕笑一聲:“抱歉,想說的話太多,差點耽誤了時辰,多謝路族長提醒?!?/br> 他看向鏡千吟,放輕聲音說道:“鏡族長,好走不送?!?/br> 鏡千吟驚懼地看著他,但樹根逐漸盤旋而上,一層又一層地奪去了他的視線,它越縮越緊,甚至讓他無法呼吸。 但更讓他驚懼的是這樹根正在貪婪地汲取他體內(nèi)的妖力,他的妖丹在不斷萎縮,他的軀體也在…… 片刻之后,樹根緩緩放松。 “啪——”一個干癟的頭顱掉了下來,“咕嚕咕?!钡貪L到了柳聞衣的腳邊。 柳聞衣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具失去頭顱的尸體,他的生機都被奪走,只剩下如干枯樹皮一般的軀殼。 他嫌惡地移開了目光,就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 樹根猛然縮緊,傳出了一陣如枯葉被踏碎般的聲音,它裹挾著這些碎片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將它們?nèi)鲈诹伺c蛇妖近在咫尺的白雪之下。 鏡千吟想要滅了他們,卻被他自認為的“獵物”所反殺,昔日風光無限的大妖,如今卻被夷為了滋養(yǎng)樹林的塵埃。 他們虧欠樹族的東西,他會一一從他們那里拿回來。 柳聞衣沉著臉看了這個地方最后一眼,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又重新笑著對路閑溪說道:“事已辦成,該去向殿下復命了。路族長,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