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悄悄爬上枝頭，顏清站在鏡前為凌蝶兒換好衣裳，隨后環(huán)住她的腰肢，輕輕地將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若是有事找我便直接傳音。”顏清蹭了蹭她的臉頰，“我立刻就到?！?/br>
    凌蝶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眉眼含笑地說道：“我知道了，阿清快去吧，族長們都在等著你?！?/br>
    “嗯?！鳖伹鍌?cè)過頭吻了吻她的紅唇，直起身向外走去。

    待再難看見他的身影，凌蝶兒走向書桌抱起她昨晚挑選好的書籍，轉(zhuǎn)身走出房門。

    茈蘿早已抱著顏凌在外等候，見她出來立即幾步上前：“蝶姑娘！”

    顏凌方才被顏清的威懾震得嚇破了膽，此時還有些心有余悸，怯生生地露出了一雙小眼睛乖巧地喊道：“娘親?！?/br>
    凌蝶兒好笑地接過了他，戲謔地問道：“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乖了？”

    顏凌眼淚汪汪地抬起頭看她，控訴道：“爹爹好兇。”

    凌蝶兒啞然失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安慰道：“你爹爹就是這樣的性格，嘴硬心軟，習慣了便好?！?/br>
    顏凌心疼地看著她，表情生動，頗有些為她憤憤不平：“娘親這么好，是怎么看上爹爹的?！?/br>
    “噗?！避胩}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又立刻站直身子捂住嘴，輕咳一聲，舉目四望當做無事發(fā)生。

    凌蝶兒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小腦袋，笑著說道：“小心被兇兇的爹爹聽見。”

    顏凌瞬間蓬起了毛，用小翅膀捂住尖嘴，做賊心虛般地東張西望，確認那位“兇兇的爹爹”不在附近后才松了一口氣：“還好爹爹不在。”

    他好奇地看著凌蝶兒：“爹爹對娘親也是這么兇兇的嗎？”

    “嗯？”凌蝶兒有些意外，隨后又笑著說道，“是哦，所以凌兒莫要惹爹爹生氣?！?/br>
    顏凌用力地點了點頭，生怕她不信還舉起小翅膀發(fā)誓：“娘親放心，凌兒一定乖乖的。”

    茈蘿鼓起臉瞪著他：“你方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顏清回瞪她：“我說的是在爹爹和娘親面前！”

    眼看他們倆又要吵起來，凌蝶兒屈起手指彈了彈顏凌的額頭：“凌兒，不可對茈蘿jiejie無理。”

    顏凌瞬間蔫了下來，耷拉著小腦袋悶悶不樂地道歉：“是，凌兒知錯了，茈蘿jiejie對不起?！?/br>
    茈蘿連忙擺手：“我也有錯，那便一筆勾銷了?！?/br>
    凌蝶兒無奈地看著他們，揉了揉顏凌頭頂翹起的小羽毛：“凌兒最乖了，肯定能和大家和睦相處。”

    “真的嗎？”顏凌抬頭看著她，“大家會喜歡凌兒嗎？”

    “那是自然，”凌蝶兒笑著看他，“凌兒可是宮中唯一的小殿下，有誰會不喜歡你呢？不僅僅是宮中，在宮外還有一個名為羽族的妖族，羽族里的羽妖們也很喜歡凌兒?！?/br>
    “為什么羽族會喜歡凌兒呢？”顏凌疑惑地問道，“凌兒從未見過他們?！?/br>
    “因為凌兒也是羽族的一份子，對他們來說彌足珍貴。尤其是羽族的族長——孔臨沉叔叔，他更是把凌兒視作重于生命的無價之寶?！绷璧麅好嗣男∧X袋，“即便身在宮中，也莫要忘了他們?！?/br>
    即便顏凌有些聽不明白，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娘親，凌兒記住了。”

    “真乖?！绷璧麅盒χ滟澦澳墙酉聛砟镉H要帶凌兒去見一位哥哥，然后凌兒就要和那位哥哥一起學習讀書寫字了?！?/br>
    “哥哥？”顏凌歪著腦袋，“他也是羽妖嗎？”

    凌蝶兒搖了搖頭：“他并非羽妖，而是……”

    她頓了頓，彎起眼眸：“姑且算是貓妖，他叫做寧與書。與書哥哥有些怕生，凌兒要好好和他相處，莫要欺負他。”

    顏凌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娘親放心！凌兒最聽話了！”

    “好?！绷璧麅盒χc了點頭，看向茈蘿，“茈蘿，我們走吧。”

    “嗯！蝶姑娘這邊請?！避胩}轉(zhuǎn)身帶路，領(lǐng)著他們向一片寂靜的偏殿走去。

    “咚咚咚——”凌蝶兒輕輕敲了敲房門，“與書，醒了嗎？”

    門內(nèi)一片悄無聲息，片刻之后房門被打開，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陰影之中，只探出一雙褐色的貓瞳，在陽光下的照耀下比最純凈的琥珀還要漂亮。

    他穿戴整齊，顯然早已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寧與書抑制住嘴角上揚的弧度，裝作毫無波瀾的模樣，一臉平靜地說道：“你來了?！?/br>
    “嗯，我來了。”凌蝶兒笑著回道，然后舉了舉手中懵懂的顏凌，側(cè)身讓出了身后有些緊張的茈蘿，“介意多進幾個妖嗎？”

    寧與書注視了他們片刻，側(cè)身讓開房門：“進來吧。”

    茈蘿松了一口氣，跟在凌蝶兒身后進了房間，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圈四周：桌椅少了些，要再添置幾張；筆墨紙硯似乎也不夠用，還需再準備些……

    她默默地記在了心中，打算過會親自去挑選一番再送過來。

    寧與書領(lǐng)著凌蝶兒走到書桌前就沒有了動作，一言不發(fā)地站在那，看起來竟有些不知所措。

    “與書，先坐下吧?！绷璧麅盒χ鴮λf道。

    寧與書像是猛然被驚醒一般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后點了點頭坐在了椅子上。

    “平心靜氣，休養(yǎng)生息?！绷璧麅赫驹谒韨?cè)鋪平紙張開始研墨，緩緩說道，“讀書寫字之時，急躁乃是大忌。修行亦是如此，不可急于求成、不可cao之過急。需循序漸進、持之以恒，方成大器?！?/br>
    她將研石遞給寧與書，笑道：“與書，你來試試?！?/br>
    寧與書接過研石，深呼一口氣，學著她的動作聚精會神地研起墨來。

    墨條在他手下緩緩變成了濃墨，他激動地抬起頭看向凌蝶兒，褐色的貓瞳之中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凌蝶兒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毫不吝嗇自己的贊賞：“與書真厲害，第一次上手便能研出如此恰到好處的墨。”

    “娘親！凌兒也要來！”顏凌氣鼓鼓地瞪了一眼面前這個奪走娘親贊美的哥哥，不甘示弱地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硯臺中的研石。

    然而還沒等他抓到研石，就被凌蝶兒揪著小翅膀雙腳離地而起。

    “凌兒?！绷璧麅簢烂C地看著他，“不可以動與書哥哥的東西，你若是想要娘親可以教你，但不可強取豪奪、不勞而獲。”

    顏凌知道自己犯了錯，蔫蔫地垂下頭：“是，娘親、與書哥哥，凌兒錯了?！?/br>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凌蝶兒將他輕輕放下，又重新研好另一個硯臺的墨放在附近的桌上，為他鋪平一張白紙，“凌兒便在這里旁聽吧。”

    凌蝶兒與茈蘿對視一眼，茈蘿立即意會，站到了顏凌身邊。

    凌蝶兒看向?qū)幣c書，問道：“與書，我們繼續(xù)？”

    寧與書點了點頭，抿起雙唇，頗有些緊張。

    “不必緊張，只需隨心而動?！绷璧麅耗闷鹨恢ЧP遞到他的手中，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寫了起來，“寧，與，書……”

    她看著紙上的字，笑著對他說道：“這便是你的名字，寧與書?！?/br>
    寧與書愣怔地看著這三個陌生的字，遒勁有力、入木三分。

    “你來試試?！绷璧麅核砷_手，“與書很有天賦，假以時日定能比我更加厲害?！?/br>
    我很有天賦嗎？寧與書愣了片刻，目光突然變得堅毅，緊緊握住毛筆學著她方才的模樣一筆一劃認真地寫了起來。

    凌蝶兒站在他身旁，看著他專心致志、伏案而作的身影一時竟有些恍惚，在很久之前也曾有個人站在她的背后，耐心溫柔地教導(dǎo)她練字、雕刻，將他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毫無保留。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師父……

    遠在修仙界的藏云殿之中，月梵音猛地睜開眼，捂住自己劇烈跳動的胸口，抑制住急促了幾分的呼吸。

    她在呼喚他。

    他垂下眼眸，斂去了萬丈冰河：蝶兒，等我……

    “娘親！娘親！”顏凌興高采烈的聲音拉回了凌蝶兒的思緒。

    她睜開眼看向他，又看了一眼表情一言難盡的茈蘿，問道：“怎么了凌兒？”

    “娘親你看看凌兒作的畫！”顏凌雄赳赳氣昂昂地伸出一只小爪子，抓住紙張的邊緣將它抬起，示意她看。

    凌蝶兒走到他身邊低下頭，只見那張白紙之上橫七倒八地印著無數(shù)個黑爪印，就像是他在上面瀟灑肆意地踩踏出來的一般。

    “娘親，怎么樣？好看嗎！”顏凌眨著眼睛期待地問道。

    “好看?！绷璧麅簭澠鹈佳?，“看似雜亂無章卻生機勃發(fā)，頗有大師風范，凌兒前途無量?！?/br>
    顏凌驚喜地高呼一聲，轉(zhuǎn)身撅著圓滾滾的小屁股又踩了起來：“凌兒要給娘親世上最好看、最獨一無二的畫作！”

    日光順著窗沿爬進屋內(nèi)，帶走了黑夜侵襲一晚的陰霾，它輕柔地照在了紙張之上，與那沾著墨水的毛筆一同填補這份純白。

    圓滾滾的紅色毛球神采奕奕地在紙上手舞足蹈，引得墨汁四濺；穿著粉裙的白兔跟在他身后，忙不迭地給他擦去羽毛上未干的墨汁。

    而他們的身邊，一個容貌驚為天人的少女正彎下腰，翻開書本諄諄教導(dǎo)；一個少年坐在她的身邊，心無旁騖地握著毛筆，一字一句地書寫著她口中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