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回宮
凌蝶兒快步上前,跨過溪流,撲進(jìn)了顏清的懷中,眉眼彎起,笑著抬頭看他:“久等了?!?/br> 顏清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嘴角微勾,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說道:“不久?!?/br> 他低下頭,看見她的臂彎之處有一片紅色的羽毛,目光瞬間冷了下來,他不悅地說道:“無用的累贅,不如直接扔了?!?/br> 凌蝶兒急忙側(cè)過身擋住了他的視線:“阿清不可!鳳前輩和孔族長委托我照顧他,我不能言而無信!” 顏清冷笑道:“鳳棲瑞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見他神色稍緩,凌蝶兒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杏眸一眨一眨地看著他:“阿清?!?/br> “賣乖也無用,”顏清撇過臉,耳尖泛起薄紅,卻也沒有掙開她,“若是他敢把宮中鬧得雞飛狗跳,我立刻把他扔出宮,任他自生自滅?!?/br> 凌蝶兒連連點(diǎn)頭:“放心吧阿清,小鳳凰可乖了,若真鬧了事,別說把他趕出去,你就算將我趕出去我也絕無怨言?!?/br> 顏清聞言皺了皺眉,看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免了,我怕某個笨蛋被趕出去之后無家可歸,受了欺負(fù)之后又要跑到我面前賣乖,多此一舉?!?/br> 凌蝶兒眨了眨眼,突然偷笑了起來,轉(zhuǎn)到顏清面前:“阿清若是舍不得便直說,何必藏著掖著,你哪忍心我在外受苦?!?/br> “你!”顏清皺起眉頭,“你受不受苦、去往何處與我何干?!?/br> “原來是這樣?!绷璧麅貉b作失落地低下頭,“原來在阿清心中我無足輕重,果然……” 顏清身形一滯,急忙牽起她的手:“我并非……”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見了她抑制不住上揚(yáng)的嘴角,頓時有些羞惱地冷哼一聲:“你不聽勸阻、不吃教訓(xùn),只有膽子是越來越大。” 凌蝶兒笑意盈盈地抬起頭,環(huán)住了他的腰身:“阿清莫要生氣,阿清是世上最好的小狐貍,又怎么會不理我呢?!?/br> 顏清耳尖的紅暈逐漸加深,他輕咳一聲,冷著聲回道:“巧舌如簧,隨你?!?/br> 凌蝶兒調(diào)笑著將頭埋進(jìn)了他的胸口,腦海中卻忽然浮現(xiàn)出了那一只眼睛半金半紅的九尾狐,眼角頓時一陣酸澀,她悶聲道:“阿清。” “嗯?”顏清將她抱在懷中,低下頭問。 “沒事?!绷璧麅禾痤^,笑著看他,又重復(fù)道,“我們都會沒事的。” “阿清,陪我去個地方?!?/br> 顏清垂眸看她,他的狐貍眼像是一個暗藏著刀光劍影的漩渦,鎏金色的表面下卻是深不可測與危機(jī)四伏,他沒有問她想去哪里,只是說道:“好?!?/br> 凌蝶兒站在漆黑一片的貧民窟前,這里如一灘不起波瀾、萬念俱灰的死水,與萬妖街的燈火通明大相徑庭,宛若天壤之別。 她不做停頓,徑直向前走去。 顏清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她身后,仿佛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 在貧民窟的入口處,凌蝶兒停住了腳步。 有個瘦小的身影惶恐不安地看著她,膽戰(zhàn)心驚地蜷縮身子著向后躲去,但他的背后是冰冷的墻壁、身下是泥濘的土地、頭頂是破爛的瓦礫,他再也無路可退。 “抱歉,我離的有些近了,”凌蝶兒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柔聲細(xì)語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或許是因?yàn)樘^瘦骨嶙峋,他的眼睛在他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格外的大,他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是誰?” 凌蝶兒俯下身,眉眼彎起,身體試探著微微前傾:“我叫凌蝶兒?!?/br> 他警惕地看著她,卻也沒有像先前那般應(yīng)激,他將頭低下,恨不得將頭埋進(jìn)胸口,語氣生硬地說道:“我不認(rèn)識你?!?/br> 凌蝶兒輕笑起來:“我不過是一介無名之輩,你不認(rèn)識我再正常不過。” “你是羽妖,羽族怎會有無名之輩。”他半信半疑地問道。 “天下妖族無數(shù),有能力者眾多,他們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我不過是尋常的羽妖,又如何能夠排的上名號?”凌蝶兒笑著看他。 他遲疑地看著她,最終還是抱著身子搖了搖頭:“你在騙我,我不信?!?/br> “既然如此,那你想不想去見一見,親眼看看我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凌蝶兒慢慢伸出手,見他沒有明顯抗拒的意思才緩緩向他靠近,她笑著說道,“我陪你一起?!?/br> 她的背后是亮如白晝的街道,于他來說卻亮得太過刺眼,他越過她的身影向后看去,卻只覺得那光會無情地將他灼燒殆盡。 可是……他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在明與暗的交界處,那處的光卻是溫柔的暖光,烈焰被她馴服,勾勒出她微微揚(yáng)起的嘴角。 若是能看清她的面容就好了,她會是什么模樣?他怔愣地看著她模糊不清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想到。 他真的可以信任她嗎?可他已經(jīng)別無選擇,繼續(xù)留在這里也是死路一條。 他顫抖著伸出手,在空中遲疑,久久不敢前進(jìn),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一聲巨響,他像是驚弓之鳥般猛地縮回了手,但轉(zhuǎn)眼之間他的手卻被一陣溫暖所圍繞。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呆滯地看向她。 凌蝶兒笑著說道:“那我們便約定好了?!?/br> 還來不及等他反應(yīng)過來,顏清皺了皺眉,像是看螻蟻一般掃了他一眼,走上前冷聲道:“松手?!?/br> 他渾身一顫,驚恐萬狀地用盡全身力氣甩開了凌蝶兒的手,又瑟瑟發(fā)抖地縮在了墻角。 “阿清?!绷璧麅撼伹遢p輕搖了搖頭,“讓我來吧?!?/br> “你……”顏清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中緩緩垂下,隱在衣袖中青筋暴起。 他抿起薄唇,沒有說出后面的話語。 你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知不知道上一個這么做的妖最后落得一個什么悲慘的下場?全族滅門,死不瞑目。 不對,還有一個……顏清的頭隱隱發(fā)疼,她最后怎么樣了?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浮現(xiàn),她妖力透支,從空中隕落,身形化作虛影消弭于天際,就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魂飛魄散、神滅形消,從此世間再無她的蹤跡。 妖界不需要善意,善良只會成為造就悲劇的罪魁禍?zhǔn)住?/br> “阿清,相信我。”凌蝶兒目光灼灼看著他,“往事已成過去,我們不會重蹈覆轍?!?/br> 顏清撇開臉不再看她:“一意孤行。” 凌蝶兒蹲下身,不顧小妖骯臟襤褸、不顧遍地污泥,她輕輕將他抱入懷中,輕撫他的后背:“不要害怕,已經(jīng)沒事了?!?/br> 他躲在她的懷中,好半晌身體的顫抖才平息下來,怯怯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愿意跟我走嗎?”凌蝶兒再次輕聲詢問道,唯恐嚇到了他。 “我……”他微微張口,像是長久糾結(jié)之后才終于下定了決心,“我愿意?!?/br> 凌蝶兒輕笑起來:“好,那我?guī)阕??!?/br> 她輕輕將他抱起,他太輕了,輕的宛若一片羽毛,甚至還比不過初生的小鳳凰;他太過瘦小,身高距離她的胸口都還有許多距離。 他環(huán)住她的脖子,將臉埋在了她的青絲中,躲躲閃閃地不敢去看那冷著臉的狐妖,他身上的威壓太可怕了,壓得他喘不過氣。 凌蝶兒在心中松了口氣,這下也算是能夠回去給茈蘿一個交代了。 “阿清,我們走吧。”凌蝶兒轉(zhuǎn)身看向顏清。 顏清皺了皺眉,僅片刻之后,一道綠色的身影牽著一道粉色的身影驀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 “臣禁軍統(tǒng)領(lǐng)柳聞辭,拜見陛下、拜見殿下?!绷勣o單膝跪地,恭敬地低下了頭。 許是因?yàn)轱w速移動,茈蘿還有些暈乎乎的,站在原地歪著腦袋迷茫地看著他們。 柳聞辭方才瞥見顏清面色差到了極致,心里一驚,急忙握住了小兔子的手,在她的腳下施了一層綿軟的妖力當(dāng)做膝墊,手上一用力讓她同他一起跪下,唯恐她被責(zé)罰。 自蝶姑娘來了妖界,陛下已經(jīng)許久未曾動過如此大怒。 茈蘿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驚失色地看了他們一眼后就迅速低下了頭:“陛、陛下,蝶姑娘!” “嗯?!鳖伹寰痈吲R下地睥睨他們,并未追責(zé),“都起來吧?!?/br> “謝陛下?!绷勣o牽著茈蘿起身,微微側(cè)身將她擋在了身后,他面上依舊是那般沉穩(wěn)平靜,“陛下傳召臣前來,可是有何旨意?” “把他帶回宮。”顏清冷冷地掃了一眼凌蝶兒懷中的小妖。 柳聞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鶉衣百結(jié)、衣不蔽體的小妖正躲在妖后殿下的懷中瑟瑟發(fā)抖。 “是,陛下。”柳聞辭回眸看了一眼茈蘿,松開手抬步想要往前走去。 茈蘿立刻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見他回頭后才對著他搖了搖頭,悄聲對他說道:“我來吧,你別把他嚇到了?!?/br> “我……”柳聞辭欲言又止,有些郁悶地想到:我在茈蘿心中有如此可怕? 茈蘿頂著顏清的威壓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凌蝶兒身邊,小聲道:“蝶姑娘?!?/br> 小妖渾身一抖,抱住凌蝶兒的手又緊了緊,把頭埋得更深。 凌蝶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撫了撫他的后背,安慰道:“乖,沒事的,不用害怕,這位jiejie和那位哥哥會將你平安帶回去?!?/br> “我……”他也知道自己不受狐妖待見,更不愿讓她為難,只能心驚膽戰(zhàn)地顫巍著向茈蘿伸出了手。 茈蘿接過了他,目光有一瞬間的愣怔,顯然也認(rèn)出了他就是當(dāng)初他們所見到的、讓她耿耿于懷的小妖,她感激地看著凌蝶兒,也顧不上再害怕顏清。 凌蝶兒對著她笑了笑,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們隨后就來?!?/br> 柳聞辭見顏清沒有反對的意思,幾步上前,低下頭:“臣等告退?!?/br> 一陣綠色的妖力拔地而起,他們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阿清?!绷璧麅嚎聪蝾伹?,輕聲問道,“你在擔(dān)心些什么?”或者說,你在害怕些什么? 顏清注視著她,卻無法將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他又該怎么和她說?那些絕望與痛苦她本不該經(jīng)歷,他不該將她帶到妖界,他會害了她。 “阿清?!绷璧麅何兆×怂氖郑抗庾谱?,“是我自愿的,不怪你,你什么也沒有做錯?!?/br> 她什么都知道,即便他什么也不說,她也能洞察一切,并愿意無條件地去包容他。 顏清緩緩閉上眼,不敢再凝視那抹流光。 若他注定毀滅,他只希望流光尚存,給這世間留下最后一抹溫?zé)?,足以度過這個寒冬。 妖王山,寢宮之中。 凌蝶兒坐在梳妝鏡前,透過鏡子看向身后的茈蘿,問道:“陛下呢?” 茈蘿梳著她披下的青絲,回道:“陛下正在書房之中與柳統(tǒng)領(lǐng)談?wù)撜?wù)?!?/br> 她眨了眨眼,又俯下身在凌蝶兒耳邊悄聲說道:“方才柳統(tǒng)領(lǐng)透露了一點(diǎn),聽他的意思,似乎是某位了不得的大妖要來妖都了?!?/br> “大妖?”凌蝶兒沉思片刻,“茈蘿,妖界之中究竟有多少位大妖?” “唔……”茈蘿埋頭苦想,有些遲疑地說道,“其他的茈蘿也不是很清楚,但茈蘿知道妖都之中有妖王陛下、妖界大將軍羅迦、禁軍統(tǒng)領(lǐng)柳聞辭、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言慎,狐族有族長禮赴眠,羽族有老祖鳳棲瑞、族長孔臨沉,虎族有老祖華伯寅、族長華戈弈,豹族有老祖云見懷、族長云未逢……不過豹族老祖隱世已久,許久不曾出山,應(yīng)當(dāng)不會是他才對?!?/br> 見凌蝶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茈蘿繼續(xù)說道:“蛇族有老祖鏡躍騰、族長鏡千吟,至于樹族……樹族較為特殊,族中的大妖之一是位鯉妖——樹族祖母錦如菱,還有一位便是族長柳聞衣。據(jù)說是因?yàn)楫?dāng)年樹族老祖柳成源猝不及防隕落,雙子尚且年幼,樹族群龍無首,祖母臨危受命出面主持大局,樹族這才撐過了危機(jī)。但自從柳聞衣繼任族長之位后,她也早已卸任隱退,萬年不曾出現(xiàn)在眾妖面前,因此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是她。鯉妖天資受限、修行不易,她才最是應(yīng)該受妖敬佩?!?/br> 茈蘿的眼中亮著欽佩的光,嘴角也微微上揚(yáng):“若是能見一面這位傳說中的樹族祖母該有多好?!?/br> 凌蝶兒笑著看她:“定能見到她的?!?/br> 茈蘿滿懷激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鹿族的話,鹿族新盛,目前也只有族長路閑溪才是大妖,其余鹿妖比之都還有一定距離;鮫人族最為神秘,外妖不甚了解,只知族長泉霽游舉世無雙、鮮有敵手?!?/br> “那狼族呢?”凌蝶兒問道。 “狼族?蝶姑娘怎么突然對狼族有了興趣?”茈蘿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想了想回道,“狼族兩萬年前便被滅族,如今有關(guān)于他們的傳聞少之又少,不過好在茈蘿尚有所耳聞。狼族居住在北部萬年不化的萬里冰原,他們向來團(tuán)結(jié),群居而生,奉實(shí)力最強(qiáng)者為族長,而狼族在世之時便有三大狼妖,分別為族長安居北以及其長女安挽緣、次子安挽岐,據(jù)說安挽緣與安挽岐也是一對雙生子。” “最為強(qiáng)盛,因此成為了出頭之鳥。”凌蝶兒輕聲低喃道。 “嗯?蝶姑娘您在說些什么?茈蘿沒有聽清?!避胩}歪頭看著她。 “無妨,只是一些感慨?!绷璧麅盒χ鴵u了搖頭。 “狼族的遭遇確實(shí)令妖唏噓?!避胩}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太過糾結(jié),轉(zhuǎn)而又好奇地問道,“方才在貧民窟巷口,茈蘿見到您的第一面便覺得您的妖力雄厚得可怕,比之以前更像是一位妖力高深的羽妖了,只是礙于陛下在旁不敢多問,蝶姑娘可是碰到了什么奇遇?” 凌蝶兒垂眸:“嗯,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前輩,他幫助了我許多?!?/br> “原來是這樣?!避胩}笑了起來,“那還得多加感謝這位前輩,蝶姑娘可知這位前輩的名號?我們改日好專程去一趟,登門道謝?!?/br> “他叫……鳳棲瑞?!绷璧麅杭t唇微啟,鄭重地一字一句說出了這個名字。 茈蘿臉上的笑凝固了,她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頭看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鳳凰:“莫非!” 凌蝶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他?!?/br> 茈蘿久久無法平靜,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那孔族長他……” “如今正值各方勢力暗中交鋒之際,羽族遭此變故無疑會大傷士氣,但實(shí)力仍不容小覷。羽族之中高手如云,不僅有孔族長坐鎮(zhèn),還有我,我身上有鳳前輩的一半妖力?!绷璧麅好嫔行┠?,“如今我已與羽族一脈相連,無論如何,我都會同羽族共進(jìn)退。” “蝶姑娘,”茈蘿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她,“請您不要給自己施加太多壓力,您身為人類愿意伸出援手,我們已是感激不盡?!?/br> 凌蝶兒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她的腦袋:“是我受你們照拂頗多?!?/br> “蝶姑娘……”茈蘿擦了擦眼角的淚光,叮囑道,“若是此次前來妖都的大妖是大將軍羅迦,那就還請蝶姑娘小心為上。羅迦與鳳棲瑞是你死我活的宿敵,他最是熟悉鳳棲瑞的妖力,若是被他知曉您的妖力來自于他,茈蘿怕他會對您不利?!?/br> “好,”凌蝶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會多加留心?!?/br> “那茈蘿便放心了?!避胩}攏起她柔順的青絲,“陛下臨走之前囑咐茈蘿侍奉您沐浴更衣,如今萬事俱備,蝶姑娘,我們可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