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聲勢浩大、富麗堂皇的生辰宴仍在熱火朝天地繼續(xù)，眾妖歡聚一堂、通宵達旦，而宴會的主人妖王陛下卻早已帶著他心愛的妖后殿下離場。

    “阿清，我們就這么走了沒關(guān)系嗎？”凌蝶兒坐在梳妝鏡前，透過銅鏡看向身后穿著繁瑣王袍的顏清。

    “嗯，”顏清伸手輕柔地摘下她頭上的飾品，嘴角勾起一抹笑，金色的豎瞳中滿是嘲弄的意味，“他們喜歡勾心斗角那便自己玩去，本王懶得奉陪。”

    只要一想起他們看向她的眼神，他就想把他們的眼睛全都挖出來，讓他們清楚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顏清的臉冷得嚇人，那雙漂亮的狐貍眼染上了暴戾的陰霾。

    “阿清?！绷璧麅夯仡^看他。

    “怎么？”顏清的金瞳中仍是寒意，垂眸看向她。

    但凌蝶兒早已摸清了他那喜怒無常的性格，非但沒有害怕，還彎起了眼：“阿清，今日是你生辰，莫要生氣了，開心些?！?/br>
    想不到她想說的竟然是這個，顏清撇開了臉，抑制住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生辰于本王來說，與其他日子毫無區(qū)別，無非是看某些妖族為了蠅頭小利抓耳撓腮，做那供妖取樂的跳梁小丑。”

    “但，破例一次也未嘗不可?！?/br>
    “你今日表現(xiàn)不錯，可有什么想要的獎勵？”顏清沉聲問道。

    凌蝶兒眨了眨眼，說道：“還真有?！?/br>
    “這宮中無論是天地靈材還是無上至寶，只要你想要便都可以拿去。”顏清看向她，“多少都可以?！?/br>
    “是嗎？”凌蝶兒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那陛下可不要心疼?！?/br>
    顏清嗤笑一聲：“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拿走什么寶貝，能讓本王心疼?！?/br>
    凌蝶兒站起身走到他的背后，撫上他的肩膀讓他坐下：“那就還請陛下坐在這稍等片刻，我很快便回來?！?/br>
    顏清皺了皺眉，冷哼一聲，似是頗為不滿她將他留在這：“隨意?！?/br>
    凌蝶兒好笑地看著他：“陛下可莫要到處走動?！?/br>
    “呵，你以為本王會好奇你要做什么？”顏清冷著臉背過身，“還不快去？”

    “這就去?！绷璧麅狠p笑一聲，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聽著身后的腳步漸漸走遠，直至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空氣中只殘存著她先前留下的氣息，顏清沉著臉轉(zhuǎn)過身，看向空無一人、寂靜無聲的寢宮。

    她還真去了？顏清的身上散發(fā)著森森冷氣，就連那雙鎏金色的狐貍眼也仿佛要被寒意侵蝕，她居然真敢自作主張地把本王丟在這里。

    而另一邊的凌蝶兒正緊跟在茈蘿身后，走在一條曲徑通幽、暗光流動的小道上。

    “茈蘿，現(xiàn)在妖膳房真的已經(jīng)沒有妖了嗎？”凌蝶兒換上了一身干凈利落的衣裳，將青絲簡單地挽起，看向身邊的兔妖。

    茈蘿點了點頭，胸有成竹地說道：“放心吧蝶姑娘，奴婢都已經(jīng)打點好了，現(xiàn)在妖膳房里絕對沒有別的妖。”

    凌蝶兒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好，茈蘿真厲害?！?/br>
    茈蘿紅著臉抖了抖耳朵：“快走吧蝶姑娘！”

    她們從妖膳房的后門進入，茈蘿輕車熟路地帶她來到了一座灶臺前：“蝶姑娘，您要的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

    凌蝶兒看著面前各式各樣的廚具以及五花八門的食材，感嘆道：“不愧是茈蘿，又細心又能干。”

    茈蘿有些驕傲地抬起了頭：“蝶姑娘快些開始吧，奴婢來幫您打下手。”

    “那便多謝茈蘿了?！绷璧麅盒χc了點頭。

    ……

    “蝶姑娘，”茈蘿好奇地看著正在揉面的凌蝶兒，“您要做些什么？”

    凌蝶兒笑了笑：“在凌云宗有一習(xí)俗，意為長生?！?/br>
    那是掌門從人界歸來之時帶回的一種食物，從此以后凌云宗上下每逢生辰便會吃上一碗，寄予長命富貴的寓意。

    “那這位掌門一定極為受人尊敬?！避胩}看著她，“他定是光風(fēng)霽月、不縈于懷、修為高深的修士。”

    凌蝶兒輕笑一聲：“是啊?！?/br>
    “不過他為何如此糾結(jié)于長壽面呀？”茈蘿歪頭好奇地問道，“修仙界修士的壽命也不會太短才是?！?/br>
    凌蝶兒垂下眼眸淺笑道：“心愛之人無法長生，便把寄托予以后輩，希望他們能夠長生久視，與愛人琴瑟和鳴、相伴余生?！?/br>
    顏清冷著臉坐在寢宮中，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她還沒有回來。

    他不免有些胡思亂想，宮中如此多妖，她還敢離開自己，若遇到棘手之輩……他險些控制不住想要去尋她的沖動，可又硬生生地抑制住了自己。

    再等片刻，顏清告訴自己，片刻后她要是再不出現(xiàn)，他即便違背承諾也要去將她帶回來。

    明明只是一個人類，為何總能引得他如此心慌意亂？定是另一個他的情感影響了自己，顏清冷著臉想到，他絕不會像他一般對一個人類動情。

    “噠，噠，噠?！毙煨於械哪_步聲在外響起，顏清立即正襟危坐，臉上也重新掛起了嘲諷的笑意。

    “怎么？尋到能讓本王心疼的寶物了？”顏清嗤笑著說道。

    “嗯，找到了?！睗M含笑意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伴隨著木盒與金器輕微的撞擊聲，她說道，“久等了阿清，過來吧?！?/br>
    空氣中傳來食物的熱氣，顏清轉(zhuǎn)過身，看見了拿著食盒正在布餐的凌蝶兒，她脫去了那身妖艷的服飾，穿上了清麗的衣裳，青絲隨意地挽在耳后，那眉眼含笑的模樣，平靜又安和，與白日里雍容華貴、暗藏鋒芒的她判若兩人。

    顏清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坐到了桌前，看向桌上的那碗面，問道：“這是什么？”

    “長壽面，”凌蝶兒遞給他筷子，“寓意為健康長壽、福壽綿長，凌云宗的修士每逢生辰便會吃上一碗。”

    顏清接過筷子，看向她：“就一碗？”

    “自然?！绷璧麅盒χ此敖袢帐悄愕纳?，祝我的阿清極壽無疆、洪福齊天。阿清，生辰快樂?！?/br>
    “嗯?！鳖伹宕鬼粗峭朊?。

    “阿清，吃的時候不可以將面條咬斷哦?！绷璧麅赫Ｖ壅f道，“不然可就不靈驗了。”

    顏清嘴角勾起一抹笑：“呵，你倒是相信這些?！?/br>
    凌蝶兒彎起了眼：“人生在世，總是要有些寄托?！?/br>
    “與其相信這些不如來信我，”顏清抬起頭看她，成竹在胸地說道，“不論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為你做到?！?/br>
    “我當(dāng)然相信阿清?！绷璧麅盒χ此?，“阿清可是無所不能的妖王陛下?！?/br>
    “……”顏清沉默片刻，他的眸中涌過萬千思緒，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他看著她，說道，“小蝴蝶，之后的每個千年，你可還愿意陪我一同度過？”

    凌蝶兒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她斂去情緒繼續(xù)笑著說道：“阿清，面要涼了?！?/br>
    顏清聞言卻皺起了眉，他追問道：“為何不回答我？莫非你不愿意？”

    凌蝶兒無奈地嘆了口氣：“阿清，我是人類，壽元終有盡頭；你是妖王，與天地同壽?！?/br>
    我們，注定走不到盡頭。

    凌蝶兒垂眸，她終要回到修仙界去進行那場殊死拼搏，是生是死她也無法預(yù)料，又怎能輕易與他定下相守終生的承諾。

    她自然知道若留在妖界便可以受妖王的庇護，阿清絕不會讓她命喪黃泉。但比起失去親朋與愛人獨自茍活，她更愿與他們并肩同行，戰(zhàn)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也不枉她重活一世。

    待妖界內(nèi)亂平息，她便會返回修仙界，此后能否重逢、何時重逢，又有誰能說得準(zhǔn)？

    顏清握住了她的手，鎏金的豎瞳中滿是壓抑的慌亂：“若是，我愿與你共享壽命呢？你不必再經(jīng)歷生老病死，也不必再經(jīng)歷苦難悲痛，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可愿意？”

    “阿清，”凌蝶兒卻突然平靜了下令，她看向他，“你早已知曉答案了，不是嗎？”

    顏清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怎么忘了，她不圖權(quán)力、不慕富貴、不貪修為，她本是一只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蝴蝶，她有自己的畢生所求，是他自作主張將她帶來了這個遍地泥沼、墮落腐朽的陰暗之地，她為他留在此地，那他自然也有將她送出去的職責(zé)。

    “我知曉。”顏清看著她，至少這一刻，她還在他身邊，“我會送你回去?！?/br>
    他垂下眼眸，看來那件事得早日提上議程。只有得到了它，他才有萬全的把握將她平安送回家。

    顏清端起那碗面，極為珍惜地將它一點一點吃了下去。

    凌蝶兒撐著臉看他把那碗面吃了個見底，笑著說道：“看來陛下在宴會上確實食欲不高。”

    “自然沒有妖后殿下秀色可餐。”顏清挑了挑眉，“也沒有妖后殿下廚藝高超?！?/br>
    凌蝶兒輕笑出聲：“既然陛下如此能說會道，那我便再送陛下一件禮物?！?/br>
    “阿清，閉眼。”她的柔夷附上了他的眼睛，他順從地閉上了眼。

    凌蝶兒看著閉眼正坐的顏清，不由感慨，怎么會有男子生得如此驚世絕艷，比她還要美上幾分，就是脾氣怪了些，但是瑕不掩瑜，總體來說阿清還是只極好的小狐貍。

    見她久久沒有動靜，顏清皺了皺眉：“你究竟在做什么？”

    凌蝶兒從驚艷中回過神來，她笑了笑：“阿清長得太好看了，我禁不住愣了神?！?/br>
    “你……”顏清紅了耳尖，他輕咳一聲，“還不快些？”

    伴隨著一陣布料的悉索聲和金飾清脆的撞擊聲，冰涼的觸感附上了顏清的脖頸。

    “好了阿清，”凌蝶兒說道，“你可以睜眼了?！?/br>
    顏清睜開眼低頭看去，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小九尾狐項鏈系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只小狐貍雖精致，但不難看出筆觸還有些生疏稚嫩，像是一個新手極為小心翼翼、殫精竭慮才雕刻出來的作品。

    “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顏清看著她，“還算有模有樣。”

    “就最近幾日。”凌蝶兒笑著看他，“時間不夠多，我只能按照之前在竹片上雕刻的方法逐步摸索，若是時間再長些，我定能雕刻得更加精致?！?/br>
    明明高興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卻還是裝作沉穩(wěn)，凌蝶兒心想，真是一點都不坦率，不如那只小小的阿清可愛。

    顏清握著那只小狐貍，將它染上了自己的體溫，他淺笑著說道：“那下次，你再給我雕刻一個便是。”

    顏清突然意識到，她拿走的寶物，是他的心。一旦想到她要離開，他的心便比當(dāng)初生命垂危時還要疼痛千萬倍。

    他看著她的眼睛：“只要有我在，這一切便不會終結(jié)，我們?nèi)杂邢乱粋€千年?！?/br>
    他顏清從不信命，既然認定了她便絕不會松手，無人能將他們分開。別說是區(qū)區(qū)修仙界，哪怕是黃泉萬丈、無盡煉獄，千年、萬年、十萬年，只要他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會放棄尋找她。

    等到他們重逢那日，他會再一次親口告訴她：我愿陪你一起。

    這一次，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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