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分道
慕庭朝盤腿坐在圓盤的中央,閉眼吸收洞xue里充裕的冰靈氣,這里冰晶蓮叢生,最是適合他修煉。 突然,一聲細小的“咔嚓”聲傳來,似是冰塊破碎的聲音,在這萬籟俱寂之中顯得尤為突兀,它似一顆小石子被投入水平如鏡的湖面,輕而易舉地便掀起了千層波瀾。 凌蝶兒和慕庭朝同時猛地睜開眼,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站起身看向浮在空中的玉鸞劍,就連趴在地上小憩的血睛白虎也懶洋洋地睜開了一只眼觀察它的動靜。 只見玉鸞劍那潔白無瑕的劍身上兀然出現(xiàn)了道道裂痕,從劍尖蔓延至劍柄,通體無一完好之處。 隨著“咔嚓”聲逐漸擴大,細碎的冰塊隨之從玉鸞劍上剝落,但在半空中就化為純白的霧氣,消弭而去。 “這是……”凌蝶兒莫名有些緊張。 血睛白虎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慢悠悠地說道:“成了?!?/br> 話音剛落,玉鸞劍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白光,劍身上的冰塊像是洪水決堤一般“嘩啦啦”地落下,露出了其中如冰雪般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森森寒氣的軀體。 此時的玉鸞劍才真正展現(xiàn)出了它身為“神劍”的“神”之處,它洗盡鉛塵,褪去了凡塵的外殼,穿上了天神賜予它的羽衣;它從冰雪中重獲新生,一塵不染,就如同這座屹立萬年的雪山一般圣潔。 這世間之雪,皆是它的信徒。 玉鸞劍發(fā)出了“錚”的一聲劍鳴,迫不及待地飛到了慕庭朝的面前穩(wěn)穩(wěn)停住,似有千言萬語想同他訴說。 慕庭朝看著它,原本淡漠的眸中浮現(xiàn)了點點笑意,他伸出手握住了玉鸞劍的劍柄將它抽回,像是安撫一般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它:“嗯,我知道?!?/br> 他又看向身邊那位面色不顯但眸中暗藏擔憂的姑娘,忍不住眉眼稍彎,似是在與玉鸞劍對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我會的?!?/br> 凌蝶兒見狀終于松了口氣,彎眼笑道:“恭喜慕哥哥和玉鸞?!?/br> 慕庭朝輕輕揉了揉她的發(fā)頂,那雙漂亮的鳳眸中滿是化不去的笑意:“玉鸞已醒,我們可以離開了,葉飛葉凡在山腳等我們?!?/br> “不行!”沉默良久的血睛白虎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它看向凌蝶兒,“小丫頭你可以走?!?/br> 隨后它又看向慕庭朝,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你,留下。” 慕庭朝皺了皺眉,凌蝶兒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前攔住了他,她不解地問道:“請問前輩這是何意?” 血睛白虎不悅地輕嘖一聲:“你以為我愿意把這小子留下來看他的冷臉?還不是老龍突然傳音,不然我才懶得接這爛攤子?!?/br> 凌蝶兒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問道:“晚輩斗膽,不知冰龍前輩有何指教?” “老龍非得把它那邊的小子留下,還讓我也把他留下,說是雪山適合冰靈根修煉,”血睛白虎有些惱怒地說道,“我們倆哪來的這閑工夫?它有這時間教一個人類,還不如多教我?guī)椎婪ㄐg(shù)?!?/br> 凌蝶兒心中了然,她行了一個禮:“二位前輩不吝賜教,晚輩們?nèi)f分感激?!?/br> “不過前輩,”凌蝶兒話鋒一轉(zhuǎn),“家中長輩還在山腳等候,可否等晚輩前去交待事宜再回此處?” 血睛白虎不耐煩地揮了揮前爪:“我已經(jīng)將他們帶過來了,現(xiàn)在正在路上。冰晶蓮冰木雙修,也正好適合他們木靈根修煉?!?/br> 凌蝶兒莞爾而笑:“還是前輩思慮周到,晚輩佩服?!?/br> 血睛白虎輕哼一聲,但尾巴卻不受控制地輕輕擺動起來,顯然十分受用:“哼,油嘴滑舌?!?/br> “前輩,師兄他可有話要與我交代?”凌蝶兒問道。 血睛白虎歪了歪頭,似是在努力回想,過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他說最后一個月坤靈宮前見?!?/br> 凌蝶兒笑了笑:“多謝前輩轉(zhuǎn)告。”這必然不是師兄原話,但意思應當相近,既然師兄與慕哥哥都無恙,那她也可放心離開了。 她又看向慕庭朝:“慕哥哥,看來我要先行一步了?!?/br> 慕庭朝握緊了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輕蹙眉頭:“你當真要走?” 凌蝶兒眉眼含笑地說道:“慕哥哥,雪山并非我修煉的最佳場所?!?/br> 慕庭朝抿了抿薄唇,垂眸不讓她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緒,回道:“嗯?!?/br> “嘖,年輕人就是麻煩?!毖Π谆⑺α怂ξ舶停鹕硗庾呷?,“一刻鐘后,我便會送你出去。” 待血睛白虎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慕庭朝又看向凌蝶兒,薄唇微張,但最后卻只是輕聲喚道:“大小姐?!?/br> 凌蝶兒伸出未與他交握的手理了理他耳邊略有些凌亂的鬢發(fā):“慕哥哥,不過是短短數(shù)月,很快便能再見?!?/br> 慕庭朝附上了她的手背,將手指扣進了她的指間,側(cè)過頭輕輕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好,我等你。” 薄唇柔軟的觸感從手心傳來,凌蝶兒卻覺得那抹微涼比火系法術(shù)還要熾熱,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頰,引來一片緋色。 她無意識地縮了縮手指,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他:“那……慕哥哥要多加小心,我們出口處見?!?/br> 慕庭朝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抽回,強行忽視了自己泛紅的耳尖,他裝作不在意地輕咳一聲:“嗯,大小姐才是?!?/br> 慕庭朝松開了她的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問道:“大小姐接下來有何安排?” 凌蝶兒想了想,回道:“我要回一趟蒼林。” “蒼林?”慕庭朝垂眸看向她,“要去見時臨?” 凌蝶兒點了點頭,正色道:“白虎前輩也說了,秘境之中各地都各有其主,如此看來最適合我的地方便是蒼林。時臨在我走之前同我說離開之時可以帶上時墨,如今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br> 慕庭朝輕輕吻了吻她的發(fā)頂,輕聲說道:“好?!?/br> 凌蝶兒笑道:“慕哥哥不必擔憂,如今秘境之中能傷到我的人已幾近于無,我尚有自保之法,可護自己安然無恙?!?/br> 慕庭朝輕笑一聲,無奈地說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小姐的。” “轟”“轟”“轟”隨著一陣響徹山巒的腳步聲,血睛白虎從遠處走來,待它走近凌蝶兒和慕庭朝才看清它的身后還緊跟著兩個他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晚輩見過二位前輩?!绷璧麅毫⒖碳t著臉從慕庭朝懷中掙了出來,整了整儀態(tài)對葉飛葉凡行了一禮。 葉飛連連擺手:“凌小姐快請起,倘若凌小姐不嫌棄,可與少爺一起喚我們飛叔、凡叔?!?/br> 凌蝶兒笑得眉眼彎彎:“好,蝶兒見過二位叔叔?!?/br> 慕庭朝又變回了原先的面無表情,只是那染上酡色的耳尖卻一時半會無法恢復平靜,他朝他們點了點頭:“飛叔,凡叔?!?/br> 血睛白虎慢慢走到凌蝶兒身邊,俯下身子:“上來吧,我送你出去?!?/br> 它又低聲嘟囔,卻被周圍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得趕緊把你們?nèi)妥撸遗c老龍還有一盤棋局不曾下完,等你們走后我們還要再大戰(zhàn)叁百回合呢?!?/br> 凌蝶兒好笑地看著它,轉(zhuǎn)頭看向慕庭朝,嫣然一笑:“慕哥哥,我走了?!?/br> 她又朝葉飛葉凡揮手示意:“二位叔叔,蝶兒失禮,恐怕要先行一步了?!?/br> 凌蝶兒飛身騎上了血睛白虎的后背,那飄逸的毛發(fā)立刻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進去。 血睛白虎那身漂亮的虎皮不似看起來那邊堅硬,反而出奇的柔軟,凌蝶兒忍不住輕輕蹭了蹭它,低聲笑了起來。 血睛白虎忍住了喉嚨間的“呼?!甭?,裝作不悅地說道:“不要對我的毛動手動腳,這是我最珍貴的寶物,掉一根我拿你是問?!?/br> 凌蝶兒強忍笑意:“是,晚輩知錯?!?/br> 見凌蝶兒真不摸它了,血睛白虎急躁地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隨后惡狠狠地瞪了慕庭朝一眼,惱怒地說道:“走了?!?/br> 慕庭朝只是冷漠地看了它一眼,又望向凌蝶兒消失的地方,垂下的寬大衣袖遮掩住了他微蜷的手指,似乎那抹溫熱還殘留在他的手心中。 血睛白虎真不愧被世人譽為“冰魂雪魄”,它是當之無愧的雪中精靈,優(yōu)雅而又高貴;它有著一身健壯的肌rou,奔跑時能夠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它那潔白的皮毛與飄飄揚揚的飛雪融為一體,能夠穿越冰雪的阻礙直奔而下。 凌蝶兒穩(wěn)穩(wěn)地坐在它身上,它那厚重的皮毛把她保護得很好,讓她幾乎感受不到奔跑時的顛簸,也感受不到呼嘯而過的狂風。 僅僅是彈指一揮間,血睛白虎便停了下來,悶悶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到了?!?/br> 凌蝶兒探出頭來,眼前的景色果然不再是先前的冰天雪地,反而是遍地染上了銀霜的綠植。 她飛身而下,落在血睛白虎的面前,行了一禮:“多謝前輩相送。” 血睛白虎還有些別扭地輕哼一聲:“哼,本來我可以直接送你到蒼林,但冠金臺中的那家伙我看見它就煩,只能送你到這了?!?/br> 凌蝶兒輕笑一聲:“是,晚輩謝過前輩好意?!?/br> “去吧,”血睛白虎轉(zhuǎn)過身,往雪山跑去,只是那速度卻比來時慢了許多,“時臨在等著你?!?/br> 凌蝶兒心中有些不舍,卻還是朝它的背影揮了揮手,高聲喊道:“前輩!后會有期!” 盡管它不曾回頭,但凌蝶兒知道它能看見,也能聽見。 待再也看不見血睛白虎的身影,凌蝶兒看向腰間的翩蝶劍,心中有萬般思緒,她輕聲說道:“翩蝶,我們走吧?!?/br> 來時身邊有數(shù)人相伴,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過……凌蝶兒釋然地笑了笑,她如今收獲頗豐,倒也不虛此行了。 未知之地,魔王遺址。 陸星染面無表情地站在遺址的入口,泛紅的鳳眸中滿是濃厚而又化不去的陰霾。 玄墨劍指引他來到這里,它散發(fā)的陣陣黑氣將他圍繞其中,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從魔界跨界而來的魔王。 未知之地被積年累月的黑霧籠罩,遍地都是斷臂殘骸、森森白骨,他與它們相伴至今,踏著無數(shù)前人的尸骨尋找了數(shù)月,這才找到入口。 有一具尸體倒在入口處,面朝遺址,表情猙獰,那動作像是趴在地上掙扎著往里爬去,但結(jié)果顯而易見。 陸星染嫌惡地看了他一眼,一腳踩上了他的頭顱,將他踩得支零破碎、血漿飛濺。 這黏膩的觸感,真是令人惡心。陸星染舔了舔自己的薄唇,上面似乎還沾染著血腥的氣息,他又甩了甩靴子上沾染的rou塊與血跡,面不改色地往那個漆黑之地走去。 他心想,就如我一般惡心。 凌云宗藍白色的弟子服已經(jīng)被鮮血浸紅,變得破敗襤褸,她精挑細選的發(fā)帶和精心梳理的馬尾也沾染上了星星點點的斑駁血跡。 若非有她相伴,我恐怕早就成為這副令人作嘔的樣子了,陸星染自嘲般地笑了笑,如今不過是晚了十多年而已。 不論過去如何,他終究會變成這副模樣。 這樣的我,又怎么配得上她? 但是……陸星染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眸中紅光愈甚,其中有不加掩飾的欲望,她既然已經(jīng)招惹了我,我又怎么會放過她。 漆黑的石門如深淵巨口一般緩緩將陸星染吞噬,隨后“嘭”地一聲合上了沉重的門頁。 又是小半個月夜以繼日的長途跋涉,凌蝶兒終于回到了蒼林。 “呼……”一走進蒼林,經(jīng)過樹木凈化的新鮮空氣撲面而來,凌蝶兒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這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短短叁個月時間未見,也只有你才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焙敛涣羟榈穆曇魪囊豢么髽浜髠鱽?。 但凌蝶兒聞言卻是欣喜地抬起了頭,迫不及待地往那走去:“時臨!” 龐大的黑色身影從大樹后走了出來,凌蝶兒急忙小跑過去,盈盈一笑:“你是在這里等我嗎?” 時臨輕哼一聲:“怕你太笨不認得路?!?/br> 凌蝶兒距離時臨還有幾步時猛地撲了過去,埋進了它的毛中,她抱住了它的脖頸,笑著蹭了蹭它的臉:“多謝時臨大人垂憐,小的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了。” 時臨裝作有些嫌棄地笑罵道:“你這些天前去歷練,本事沒見漲,花言巧語倒是學了不少?!?/br> 凌蝶兒非常自覺地爬上了時臨的后背,舒服地仰天躺下,任由它背著她往蒼林深處走去:“哪有,我可是學到了不少東西?!?/br> “是嗎?沒看出來?!睍r臨放緩了腳步,慢慢地走著,“一來就躺下,你倒是會享受?!?/br> 凌蝶兒輕輕撫摸著時臨堅硬的毛發(fā),聞言忍不住笑道:“托時臨大人洪福,我才能夠忙里偷閑。” 她一放松,多月來積累的疲倦如洪水猛獸一般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左看右看,卻始終沒有在樹林間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便疑惑地問道:“時墨呢?它不來接我嗎?” “它先前一直游手好閑,直到現(xiàn)在才開始發(fā)憤圖強,就為了到時候與你一同出去?!睍r臨的語氣中有些無奈。 凌蝶兒笑彎了眼:“真是辛苦它了?!?/br> 她又打了一個哈欠,眼睛不受控制地緩緩合攏,她含糊地說道:“時臨,我就睡一會,就一會?!?/br> “你……”背后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時臨輕輕嘆了口氣,又將腳步放慢了些。 罷了,讓她多睡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