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再會
一路上,所見之景皆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沉云之果然遇到了無數(shù)次打劫,真是太歲頭上動土,在不影響她路程的情況下,沉云之單槍匹馬挑了幾個作惡多端的山寨,被救的百姓對她感恩戴德,于是沉云之這一路南下,漸漸傳出了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名頭。 這日,沉云之停下來在溪邊打水,回頭看見自家的老馬在旁邊草地上氣喘吁吁地吃草,搖了搖頭,這老馬勉強能跑,就這,還一大堆人跑出來要搶它,想要吃rou。 失策失策,沉云之本就是為了不引人注目才選擇了它,哪知中原情況比她知曉的還糟糕,她幾乎沒有一天不動武的。 為了給它提速,沉云之直接給它喂上了補氣丸,這老馬精神煥發(fā),跑起來更有勁了,這才把攔路的人甩在了身后。 越靠近京城,混亂越少,這并不是京城百姓衣食無憂,聽聞城中早已物價飛漲,心黑的商家囤積糧物,其中有許多是勛貴人家的商鋪,皇上也管不了,都七拐八拐沾親帶故的,如今這副較之外地的祥和之景不過是禁軍威懾罷了。 沉云之打扮成了一個風塵仆仆黑臉黃皮落魄男子,入城時被攔住檢查了,士兵問她為何這時來京城。 沉云之早就想好了說辭,外地不太平,沒吃的,來京中投奔親戚。 士兵見她口齒清楚,對路引上的信息對答如流,無一錯漏,應該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就放她入城了。 沉云之一入城就發(fā)現(xiàn)京城比以往更蕭條了,路邊許多乞丐,發(fā)現(xiàn)她衣衫破敗,打了許多補丁,立馬不感興趣的移開視線另尋目標,倒是有幾伙人盯上了她的馬,沉云之故意拐到小巷里,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沉云之沒工夫搭理這些人,給個教訓就離開了,她到了屬下早就置辦好的落腳地,與衛(wèi)宅同在一條街上,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沉云之不打算跟趙世伯說她來京城了,老人家不一定會理解自己這般為私情冒險的行為。 殊顏那邊倒可以說,不然以后小妮子知道她再次來京不找她,還不指定要鬧什么脾氣呢。 入夜,皇帝新得了美人,正新鮮著,和歡殿空空寂寂。 殊顏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她不擺娘娘的派頭了。 狗東西不來太好了,要不是為了主子的大業(yè),她這么一朵嬌花會伺候那個油膩的老頭。 殊顏睡不著,正躺在床上打滾,被子掉在地毯上也不理。 她一抬眼,只見她的女官掌燈進來了,撩起簾幔,神情溫和,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還撿起掉在地上的被子重新放回床上。 殊顏呆呆地看著她,疑惑這往日嚴厲面癱的家伙怎么笑了。 沉云之看著殊顏呆頭鵝的模樣,更忍不住了,笑說:“殊顏,別來無恙?!?/br> 殊顏聽到熟悉的聲音,眼睛瞪大,快要尖叫起來,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何處,雙手捂住嘴巴,左看右看殿里是否有別人。 沉云之放下燈,寵溺地說:“沒別人,就你我?!?/br> 殊顏更高興了,一把拉住沉云之的手臂讓她坐在床上。 沉云之順勢坐下去,她看著殊顏依舊明艷的容顏,知道她在宮里沒受什么委屈,放心了。 雖然殊顏和她同齡,但是她的心理年齡比殊顏大多了。 她當年從流匪手中救下了她們兩姐妹后,,因為殊顏過盛的外表,為免旁人覬覦,她們又伶俐好學,她就一直把她們養(yǎng)在侯府中,想著培養(yǎng)兩人成她的文官班子中的一員。 哪知jiejie從了武,meimei聽到她要往宮中安插探子,自告奮勇要做這個探子,怎么都勸不住,沉云之知道她是不安,所以想迫切做些什么來證明她的價值。 沉云之摸了摸殊顏的頭發(fā),眼神慈和。 殊顏一看小姐又露出這種看晚輩的神情,不適應又感到欣喜。 在侯府時,每當她完成學習任務,小姐就是用這種目光看著她,夸獎她,好懷念啊。 殊顏想著,眼睛一酸,撲進了沉云之的懷中:“我好想你,小姐?!闭Z氣哽咽。 “我這不是來了嗎?!背猎浦呐乃谋?,安撫她。 殊顏情緒過去了之后,起身抹了抹淚,想起她對自己有段時間的不聞不問:“您日理萬機,哪里還記得我?說吧,你在這個時候來京是為什么?”說著說著,殊顏把嘴嘟了起來,她才不會說主子不應該來京的話。 “哪跟哪呀,我既是為看你而來,也是為了求一人而來?!背猎浦眯Φ卣f,拿帕子給殊顏抹了抹淚。 殊顏一把搶過帕子,她只聽她想聽的:“我說呢,怎么好端端地就上京了?!彼粗猎浦列?,眉波流轉間,儀態(tài)萬千。 沉云之歷盡千帆,殊顏這點道行還不足以使她失神。 殊顏一看主子還是用那種包容的目光看著她,知道自己失敗了,頓感無趣,正了正表情,正經(jīng)了起來。 “主子,你就只是為了看我?”殊顏眨了眨眼,眼中有期待。 “現(xiàn)在皇上勢微,諸皇子蠢蠢欲動,我擔心你的安全,這次趁著新春佳節(jié),底下人進獻了大批美人進來,你死遁跟我一同回北越,不然一旦遷都,渭河對岸我鞭長莫及,你更難抽身?!?/br> 殊顏愣住了,她沒想到是這件事,她絞了絞手中的帕子,想了一會,低聲說:“主子,我不想回去,我在這里比在北越能更有用,北越不缺官員,但這里缺能幫您打探消息的人?!?/br> 沉云之看著這個她養(yǎng)大的小姑娘有點心疼:“我已經(jīng)重新安排人進宮了?!?/br> “可她不一定如我這般得寵,還寵愛不衰?!笔忸伱靼壮猎浦囊馑肌?/br> 沉云之無奈:“你可想好了,現(xiàn)在朝中官員將你視為妖妃,你也不懼?” “嗯,我不離開,我等著那一天你來接我?!笔忸伖虉?zhí)地說道。 沉云之嘆了一口氣,拿出她早就備好的藥物給她,告知她用法,讓她在緊要關頭用來防身。 殊顏一聽主子還有這么神奇的藥物,比以前的還厲害,眼中異彩連連,她伸手就要接過來。 沉云之一看她的神情,哪里不知道這小妮子的好奇心被激發(fā)了出來,拍掉她的手:“這藥我會交給心韶,讓她看著你,省得你亂用?!?/br> 殊顏一聽要交給她的女官,頓時萎靡了下來。 沉云之看她這樣,拉著她說前段時間她北伐的戰(zhàn)事,還有她來京途中的經(jīng)歷,轉移她的注意力。 沉云之說得跌宕起伏,殊顏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兩人就這樣躺在床上熄燈說了一夜,快到五更天的時候,沉云之得離開了,殊顏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她。 沉云之離開后,殊顏困死了,倒頭就睡,迷迷糊糊間想起主子的話。 還為了求一人而來,難道是那個衛(wèi)公子,他不是在和北越作對嗎?被主子瞧上了,他可真倒霉! 算了,我cao心什么,倒霉的又不是我...... 沉云之回到據(jù)點,然后喬裝從后門出去回到走馬街宅子中。 她在二樓隱秘地觀察衛(wèi)宅,她很想見他,但她知道衛(wèi)宅附近也有他自己安排保護的人,貿(mào)然前去,一個不慎,定會引起警覺。 自從自己的隱衛(wèi)被他發(fā)覺后,他防范就更嚴了。 她得好好籌劃,不能泄露絲毫消息,衛(wèi)安懷這個身份必須成為死人的身份。 沉云之剛用過早膳沒多久,便注意到一匹馬行到衛(wèi)宅門前,定睛一看,馬上之人正是唐禮。 唐禮是給衛(wèi)安懷送對聯(lián)和門神來了,他進來一看,小院連年畫都沒貼,趕緊吩咐他的小廝貼畫去。 衛(wèi)安懷正在書房看書,聽見小河說歸遠來了,會心一笑,放下書,出門看見唐禮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 唐禮看到衛(wèi)安懷眼前一亮,趕忙把手中東西放下了。 跑到衛(wèi)安懷身邊左看右看,高興地說:“清河,你病好了!” 衛(wèi)安懷溫和地說:“好了?!?/br> “那你除夕跟我進宮觀賞儺戲吧,我爹非要我進宮,聽說今年儺舞會很隆重。” “皇上并不喜我,還有大半官員亦是?!毙l(wèi)安懷對儺舞不感興趣,鬼戲場面太大了,也噪雜。 唐禮對某些人也不滿的很,當年那些人可是力挺衛(wèi)昌和,寫文把好友批得體無完膚,不得不深居簡出。 “那算了,何苦讓你去受那些人的陰陽怪氣。” 衛(wèi)安懷看著唐禮臉上明顯失落了下來,想了想對他說:“大年初五要是你有空,我們?nèi)ピ乒馑驴捶〞?,聽說空寂大師會在那日開壇講經(jīng)?!?/br> “好啊,我們約好了,你可別又病了。”唐禮趕緊把他往屋里推推。 “別又跟往年一樣。”唐禮又看了看屋內(nèi)的火盆,沒熄。 衛(wèi)安懷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泥人,哪那么容易碎?!?/br> “難說難說。”唐禮做了個鬼臉。 唐禮待到快正午才離開,沉云之看著安懷親自送唐禮出門,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她現(xiàn)在還只能暗戳戳地偷看他。 衛(wèi)安懷向來警覺,對人的目光異常敏感,他看看周圍,沒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只得按捺下心思,真是陰魂不散。 當夜沉云之合計了她在京城的人手,研究了街道的平面圖,決定除夕夜動手。 除夕當天,街上總算有了點過年的熱鬧之意,家家戶戶開門除穢凈塵,釘桃符,貼春牌。 太陽西斜,街上的紅燈籠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街上行人匆匆,急著回去吃團圓飯。 還不到時候,沉云之看了看天色。 吃過年夜飯后,各家守歲的守歲,出去玩的出去玩,街道漸漸熱鬧了起來,小孩們成群點鞭炮,皇城內(nèi)外煙花沖上夜空,五彩斑斕,絢爛非常。 這是姚素蕓店鋪這兩年剛推出的節(jié)日慶賀之物,對外說家傳秘方制成。 五皇子本不想讓火藥現(xiàn)于人前,但煙花效果太好了,父皇贊賞他,還有大把銀子流入他口袋中,朝廷內(nèi)外根本沒把這小小的東西和北越的攻城利器聯(lián)系起來,五皇子賣煙花更放心了。 街邊各色討生活的賣藝人在街邊表演了起來,各類雜技魔術競技應有盡有,大人和小孩看得目不轉睛,歡呼聲拍掌聲此起彼伏。 衛(wèi)安懷揉了揉眉心,聽見外面的喧囂,心中悲涼。 闔家歡樂之際,自己孤身一人,又是一年,日子所剩無多了。 meimei你到底在何處,可尚在人間? 小墨看見公子一個人坐在房中守歲,,雖然到處是春節(jié)的裝飾,屋子紅彤彤的,喜慶的很,可公子好似沒有人氣。 “公子。”小墨沒忍住出了聲。 衛(wèi)安懷回頭看見小墨,問道:“為何還不歸家?” 小墨躊躇:“我想陪公子守歲,今晚很多人都回家過年了,公子身邊只有幾個人保護,我不放心?!?/br> “不用,你娘很想你,早就跟我說了想讓你今年回家過除夕夜,禁軍就在街上,一個晚上出不了什么事的,放心回去吧。”衛(wèi)安懷手下大部分有家有室,想和家人相聚在所難免。 小墨聽到公子這么說,只好應下了,突然想起小河來:“公子,小河他.....” 中午的時候,公子突然吩咐人把小河打暈綁住扔到柴房關了起來,小墨以為小河做了什么事。 衛(wèi)安懷神色轉冷:“讓他在柴房里呆一夜,明天再說。” 衛(wèi)安懷不是無緣無故抓人的,而是他發(fā)現(xiàn)那間賣香的鋪子老板不見了,凝神香所剩無幾,小河對此無所謂,他懷疑小河要跑路了,先把人控制住,等明天審訊的人回來說。 小墨回家后,整個宅子就更安靜了,除了衛(wèi)安懷,還有廚娘和三個無牽無掛的手下在前院守著他。 快到夜半時分,街道上還是燈火通明的,衛(wèi)安懷身體不佳,沒打算守完歲,太傷身了,正好廚娘給他預備了熱水,他睡前泡個澡,身體會輕快很多。 衛(wèi)安懷在房間里泡澡昏昏欲睡,慣常伺候他的人都不在,他也不喜不熟悉的人在他跟前晃,所以房間中只剩他一人。 前院的幾個人吃了廚娘備下的夜宵后頭暈眼花,其中一個功力深厚的,還算勉強清醒,看見廚娘冷酷的眼神,哪里不知道她有問題,正想外逃示警,被從柴房出來的小河一掌打暈。 小河的身后還有數(shù)十人,是剛剛從鄰院的潛進來的,負責清理外圍的守衛(wèi)和搜尋宅子。 “主子呢?”廚娘問道。 “去找公子了?!毙『有那橛行碗s,公子挺好的,但是沉云之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那我們趕緊行動,拖久了,被街上的禁軍察覺到就不好了?!?/br> 眾人齊齊無聲點頭。 對于街上和周圍可能會發(fā)現(xiàn)宅子異常的人,沉云之為了以防萬一,狠心花大價錢買了一個防護罩罩住了宅子,它的基本功能是隔音和混亂生物感知,會讓防護罩外的生物察覺不到防護罩內(nèi)有生物,主要用于末世防喪尸。 沉云之剛走到房前就聽見了屋內(nèi)的水聲,手一頓,心想這也太愛干凈了,就吃了個年夜飯,又洗了個澡。 然后沉云之輕輕推開了門,進屋鎖上,門有些老舊,發(fā)出了一些細微的聲音。 浴桶和房門隔了一道黑枝墨蘭屏風,衛(wèi)安懷聽到了聲音,疑惑地問:“誰?” 沉云之沒有搭理,她看著左邊屏風上的影子,扯了一下嘴角,人都到這里,不急這一時,轉頭觀察起這間衛(wèi)安懷住了幾年的房間來。 正對著門是一間暖塌,小案幾上擺了很多書,墻上掛著幾幅水墨畫,除此之外,就一張黃梨圓桌并幾個圓凳,上面就擺了一套茶具,真是夠簡單樸素的。 沉云之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小玉瓶放在了圓桌上。 沉云之繞過右邊的黑枝墨梅屏風,這里正是衛(wèi)安懷的臥室,床也很樸素,沒有浮雕,床幔和被子都是青色的,沒什么富貴華麗的東西,她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了暗格,打開一看,有幾件暗器和藥瓶,她收了起來。 然后她走過去拉開衣櫥,只見冬衣就七八套,沒見夏裝,應該是收起來了。 福通錢莊是她開的,她知道安懷的身家,衣物這么少,不是沒錢,看來是個節(jié)儉不喜奢華的。 她回頭看見一張紅木書桌正擺在窗前,桌上青煙流云瓶里插著幾株花苞,上面同樣擺滿了書,有幾本書攤開來,還有幾頁紙,上面寫滿了字跡,但玉研干干凈凈,不見墨跡,果然是個愛干凈的,連一點墨痕都要洗凈。 看來安懷喜歡書,以后可以按他的喜好裝修個書房給他放書看書,沉云之如是想著。 突然她注意道那幾頁紙上寫著北越,皺眉,拿起它們看了起來。 衛(wèi)安懷遲遲沒有聽到回應,放松下來,應該是門老舊了,被風吹搖動了幾下。 他拿過中衣起身穿上,披上棉袍,剛越過屏風,就看見圓桌上有個小玉瓶。 他疑惑起來,誰放的?沒有他的允許誰會往他房中放東西? 他剛想出門問問,卻看見讓他心提起來的一幕。 門上有鎖。 他明明記得為了方便手下進來倒掉水,他沒有鎖門,誰鎖的?屋內(nèi)有人進來了,衛(wèi)安懷反應過來轉頭看見小玉瓶心臟狂跳,背上出了冷汗,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來人進來沒有第一時間取他性命,看來還有轉圜的余地。 他悄悄拿出袖中的匕首握在手中,大聲喊道:“閣下是誰?藏頭露尾的,何不出來一見?!?/br> “故人來訪,你何必如此緊張?!?/br> 一個人影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 衛(wèi)安懷看清了人影,是個眉目如畫的女子,一身黑色披風,臉上似笑非笑,雙眼正死死盯著自己,眼中寒光閃閃,幽深得令人捉摸不透,氣場強大卻沒有殺意。 忽然一物從她手中擲出,,打到衛(wèi)安懷的手臂xue位上,他手一軟,匕首落到地上響起了清脆的聲音,衛(wèi)安懷低頭一看,那物正是他瓶里的花苞。 衛(wèi)安懷知道這人武功了得,他不做那無用功,扶著手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閣下是誰?意欲何為?” “你可真狠心啊,把我忘得一干二凈。”沉云之臉色冷了下來,竟然把她忘了。 衛(wèi)安懷看著這女子突然變臉,心中愈發(fā)緊張,眉頭緊鎖。 面容和聲音有點熟悉,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