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直到后半夜,木門嘎吱一響。 少年推門而出。 一抬眼,就瞧見一身白袍,孤影煢煢,孑然獨立的奚玄卿,朝他望著。 指尖血已經(jīng)洗干凈。 就像今天下午的事沒有發(fā)生一樣。 倉靈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燭火已熄的小木屋,不想吵醒奚暮。 只低聲道:“先回去。” 奚玄卿愣了下,本以為倉靈趕他走,直到看著倉靈并未轉(zhuǎn)身回木屋,而是往醉仙山的方向去,心下一喜。 像往日一樣。 倉靈的寢居中擺滿了仙露靈果,都是最新鮮的,昨日未吃的都被換掉了。 榻前珠簾串的都是絢爛繽紛的寶石,錦屏也是玉蠶絲繡的,就連桌椅都鑲嵌著琉璃玉器…… 一直簡素的林間竹屋,自倉靈搬進(jìn)來后,早已華麗成宮殿般。 只因為奚玄卿知道,他的小鳳凰喜歡寶石,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倉靈卻覺得,這些東西冰冷冷的,沒有奚暮小木屋里的竹編藤椅坐著舒服。 倉靈坐在軟塌上,仰頭看著奚玄卿,似在醞釀如何開口。 奚玄卿卻搶在他之前,一掀袍擺,單膝著地,捧著他足踝抬起,脫掉靴襪。 倉靈愣了下。 便見奚玄卿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串綴著金鈴的紅線足鏈。 要解開他腳踝上那串舊的,拴上新的。 倉靈一激動,本能地抬足,想縮回去。 卻不想,意外踢到奚玄卿的手。 踹掉了那枚精致的足鏈。 不知道那金鈴是什么材質(zhì),或許是琉璃,響聲清脆,摔得四分五裂時,聲音更是好聽。 它就那么靜靜躺在地上,光華盡失。 倉靈蜷縮在軟塌上,抱著膝蓋,掌心護(hù)著腳踝上那串劣質(zhì)的金鈴。 那是奚暮給他系上的。 他稀罕得緊,寶貝得緊。 奚玄卿盯著那串壞掉的金鈴,看了許久才拾起,低聲說:“我去重新做一串?!?/br> “我不要!” 倉靈眼尾通紅,警惕地瞪著他:“我討厭你!” 奚玄卿手一顫,剛拾起的金鈴又摔在地上,徹底粉碎。 “我就是喜歡奚暮!我不要做你徒弟了,我也不要超度了,我要和奚暮在一起,我要走!” 寢居內(nèi)的燭火并未點燃,只有鑲嵌了滿屋的鮫珠,散發(fā)出幽幽冷光。 那些光映在奚玄卿身上,無比冰涼。 側(cè)身而立的男人,垂睫凝視那串足鏈?zhǔn)?,半邊臉都掩映在暗處?/br> 倉靈禁不住往后縮了縮,又盯著奚玄卿身后的門,看了好幾眼。 “走?” 奚玄卿聲音驟冷。 那雙桃花眼同奚暮一般無二,偏偏睨過來時,令人渾身觳觫,冷地像是從寒冰潭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倉靈咽了咽喉嚨,密密麻麻的恐懼爬滿全身。 又望了半闔的門好幾眼。 砰—— 倉靈肩膀一跳。 像一陣勁風(fēng)刮來。 門徹底闔上。 沒了月光,屋內(nèi)更暗了。 “你要去哪兒?” “……” “想去哪兒,我陪你好不好?”一身寒氣斂下,奚玄卿溫柔地說:“倉靈,你想去哪兒都可以,我陪著你。” 那張臉明明在笑,唇角揚起,弧度都控制得極好。 像極了奚暮。 可偏偏眼底的寒芒藏不住。 即便是極致的模仿,也劣質(zhì)得很。 倉靈在發(fā)抖。 他自己就是個小怪物,只有別人怕他,他沒怕過別人。 可偏偏,這個看起來仙風(fēng)道骨的人,比他這個天生魔種還要嚇人。 那只今日還沾過奚暮鮮血的手,忽然落在倉靈鬢發(fā)上。 倉靈一激靈,想躲。 卻又撞進(jìn)奚玄卿臂彎中,被對方輕輕抱著。 他閉上眼睛,咬著牙,抱著膝蓋不敢動。 奚玄卿溫柔的聲音,直往他耳朵里灌。 “乖一點,我會對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找來。” “那些靈果吃不完,蜜露喝不盡,錦衣玉食,尊崇地位,我都可以給你,只要……別離開我。” 他模仿地很像。 像極了奚暮。 偏偏,倉靈能聽出區(qū)別。 奚玄卿似乎不生氣了,嗓音溫和,輕笑道:“哪有吃飽喝足就跑了的道理?” 倉靈咬緊牙根,閉了閉眼:“可那些,不是我找你要的,是你自己要給我的,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奚玄卿沒有正面回答,又道:“你的身份你心底清楚,飛虞城的人,魔族的人,都在找你,外面很危險,離開我,你會很不安全?!?/br> 頓了頓,又說:“他修為低微,護(hù)不住你?!?/br> 倉靈被逼急了。 恐懼也拋諸腦后,一把推開奚玄卿。 “我不!” “我本來就是要死的,我找你給我超度,可你騙我,一直在騙我,你是修士,不是佛子,你根本不會超度!” 他赤足踏在冰冷地板上,往后退,后面就是緊闔的門。 “倉靈,回來?!?/br> 倉靈一轉(zhuǎn)身,拉開門,就要往外跑,不慎踩在那串破碎的琉璃足鏈上,腳底一陣鉆心的疼,他沒踩穩(wěn),一個趔趄,就要跌倒。 雪嶺松香縈繞鼻尖,倉靈睫毛在顫,卻不敢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