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蓮忙轉(zhuǎn)頭看向堂妹，見她雖露出怔愣的表情，但臉色確實難看。不用說，又是因為楊沅與謝映芬親近的緣故了。謝英蓮忍不住嘆了口氣，只覺得謝英芝不懂事，怎能在這樣的場合里，叫別房的人看了笑話？

    旁邊席上的王氏站起了身：“芝姐兒怎么了？生病了？”

    謝英芝有些氣惱：“我沒事兒！”

    謝慕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真對不住，我見你臉色不是很好，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呢?！?/br>
    所有人都看向了謝英芝，宗房的涂氏、杜氏和兩個兒媳很快露出了然之色。小姑娘漲紅了小臉，只覺得窘迫無比。

    王氏卻十分緊張地走到女兒身邊：“若是真有不適，千萬別忍著，身體要緊。你三嬸娘和姐妹們也不是外人，不必客套的。”

    謝英芝跺腳：“我真沒事兒！是映真jiejie看錯了！”

    王氏看向謝慕林，謝慕林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又看向謝英蓮。

    謝英蓮萬萬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也不由得漲紅了臉，生怕二嬸王氏知道自己說堂妹病了，仿佛在咒她似的，會發(fā)起火來。

    就在謝英蓮害怕的時候，謝慕林忽然開口了：“是我看錯了，二伯娘與堂妹別見怪?！?/br>
    王氏雖覺得她有些多事，但也不會為了小事跟晚輩計較：“這有什么？你也是關(guān)心你meimei。”說完摸了摸女兒的頭，方回席上去了。

    謝英芝忿忿地坐下了，謝慕林也不在意，只是在謝英蓮?fù)秮砀屑さ哪抗鈺r，回應(yīng)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

    第285章 孝心

    謝慕林扮一回不知內(nèi)情的無辜人士，小小地敲打了堂妹謝英芝一回，讓族里的長輩看到了她的黑口黑臉，再少說了幾句話，成功地得到了大堂姐謝英蓮的友誼。

    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謝慕林對此最大的感受就是，宗房的孩子真是單純啊……

    謝英蓮沒看穿她的粗淺小手段，很單純；謝英芝連在公共場合里扮沒事人兒的城府都沒有，就更單純了。

    對比年紀(jì)只比她大一歲的謝映芬，真是差得太遠(yuǎn)了。

    這大概跟每個人的生長環(huán)境也有關(guān)系。宗族里一片平和，宗房姐妹倆在家里都是千嬌百寵的，況且家境富庶，她們養(yǎng)在深閨，能接觸到的外人也有限，再聰明的孩子，也能養(yǎng)得單純起來。謝映芬卻是從小在嫡母手底下混的，王公勛貴、世家高門，什么人家的后院女眷沒見識過？耳濡目染之下，只需學(xué)到點皮毛，就夠?qū)Ω吨x英芝與楊沅這樣的單純小姑娘了，你還挑不出她的錯來。

    至于謝慕林自己，沒經(jīng)歷過宅斗，還沒看過宅斗小說嗎？肚子里幾百上千本古典白話小說與網(wǎng)文打底，手段再粗淺，見識也不一般了。

    她笑瞇瞇地與meimei謝映芬坐在一起，沒事人似地吃著午飯，飯后閑聊些點心美食的話題，一點兒都沒有對謝英芝有所不滿的意思。

    還是謝英蓮悄悄找到她，向她私下道了謝：“方才多謝meimei了，若不是meimei瞞下了我說的話，只怕二嬸娘方才就要惱我了。她只有二meimei一個女兒，二meimei又從小體弱，三災(zāi)八難的，最忌諱旁人說一個‘病’字。這幾日二meimei安好，沒有生病，我若說她身上不好，二嬸娘是絕計不肯放過我的?！?/br>
    謝慕林眨了眨眼，抿嘴笑道：“英蓮jiejie不必跟我客氣的。原本我也以為二堂妹是真的有所不適，才會勸她別勉強，后來回過味來時，已經(jīng)驚動了長輩們，只好拿話搪塞過去。我明白jiejie的意思了，你原也是為了替她遮掩罷了，乃是一片好意。反倒是我糊涂，差點兒連累了jiejie?！?/br>
    謝英蓮不由得笑了：“如何能說是meimei糊涂？原是我自己說錯了話?！?/br>
    其實也不是她說錯了話，那時她除了拿謝英芝身體不適做理由，也沒別的法子能解釋后者的黑口黑臉了。謝英芝失禮在先，謝慕林受她誤導(dǎo)，以為謝英芝是生病了，才會出言關(guān)心，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罪魁禍?zhǔn)走€是在謝英芝身上。謝英蓮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當(dāng)然不會怨恨謝慕林的，更別說謝慕林還幫她避開了嬸娘王氏的指責(zé)。

    謝慕林笑笑，轉(zhuǎn)回了正題：“我真是沒想到，二堂妹原來真的對我有所不滿……我到底是什么時候得罪她了？”

    謝英蓮見她又誤會了，張口欲言又止，現(xiàn)在說出真相，也沒好到哪里去，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她小孩子脾氣，家里人也常常不知她為什么一時惱了，一時又沒事。映真meimei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回頭就會忘了的?！毙闹袇s已經(jīng)拿定主意，要向祖母稟報今日之事，請祖母出面，勸說堂妹了。

    謝慕林笑笑，沒有再糾纏此事，而是拉著謝英蓮聊起了閑話，加緊時間跟這位堂姐打好關(guān)系。宗房有兩位千金，她只要交好了年長的這一位，另一個熊孩子就不重要了。

    午飯過后，正房里眾位女眷吃飽喝足，有的人帶著孩子先行告辭了，也有的人留下來繼續(xù)閑聊。

    琉大奶奶便跟杜氏說起了剛剛打聽來的消息：“我回娘家找我兄弟問過了，那張氏子確實喜飲酒，喜結(jié)交朋友，豪直好客之名不是假的，但他們那群年輕人，除了去酒樓酒肆喝酒，也是青樓楚館的?？汀ＬK州城那邊一家青樓的花魁，聽聞還與張氏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張氏子一年里要在蘇州住上三四個月，在何處落腳，卻沒人能說得清。張家在蘇州的鋪子，只住了掌柜和伙計的家眷，主家的人過去查賬，都是往客棧里安置，從來不會住超過三天?！?/br>
    杜氏神色肅然：“那就算了。這張氏子即使名聲響亮，也不是個良人。”

    文氏坐在一旁，還有些沒聽明白，鄰座謝珙長子謝謹(jǐn)文的妻子陳氏，已經(jīng)在她耳邊小聲解釋了：“大meimei今年及笄，家里在給她相看人家。這張氏子是先前王家舅太太提的人選，說是才德出眾，又有名聲，家資百萬，是震澤鎮(zhèn)的大戶，還有個叔叔在湖州府衙里做官。太太便托人打聽那張氏子的性情為人。琉大嬸娘娘家是開酒坊的，常與震澤那邊有生意往來，消息靈通?！?/br>
    文氏恍然大悟，嘆道：“這張氏子年紀(jì)輕輕，又能有什么才學(xué)令名？想來也是仗著家資豪富，方有了這偌大的名聲?？蛇@樣的名聲能管什么用？英蓮性情溫柔嫻靜，是正經(jīng)過日子的好孩子，與那樣的豪士根本不是一路人?！?/br>
    陳氏微笑著點頭：“老太太和太太都是這個意思，只是王家舅太太也是一片好意。她那般熱心牽線，我們家不打聽清楚了，是不好跟親家婉拒的……”

    文氏不由得看了王氏一眼，心下了然，暗自嘆息。張氏子當(dāng)然不是良配，但他有叔叔在湖州府衙為官，對身任湖陰縣主簿的王家舅老爺，自然是大有用處的。倘若王家是把親事說給親外甥女謝英芝，那倒罷了，卑劣了些，但好歹后者是王家女所生；可王家卻把親事說給了隔房的謝英蓮，就未免太不厚道了。謝英蓮要是真的嫁進張家，過得不好，那叫宗房謝珙、謝瑁兄弟倆，以及杜氏、王氏妯娌之間，如何相處？好好的一家人，都要被王家攪和得生分了！

    卻不知道王氏是否清楚其中關(guān)竅？對此又是怎么想的呢？

    琉大嬸娘方氏又與杜氏聊起了自己所知道的縣中青年才俊，順道把附近幾個鎮(zhèn)的人選也拿出來清點清點，給杜氏做個參考。平日一向不熱衷于閑話的謝梅珺，也難得地介紹起了自家書院里尚未有婚配的出色學(xué)子。一眾太太奶奶們?yōu)榱酥x英蓮的婚配對象，討論得熱火朝天。

    聊著聊著，杜氏便要起身去更衣。文氏見狀，也跟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呼，尾隨杜氏出了屋子，等對方折返，再上前去說話，避開旁人，向她賠禮道歉。

    為謝老太太對杜逢春老爺子的無禮。

    杜氏并不在意，微笑道：“家父的性子如此，說話也不知收斂，一年到頭不知要招來多少眾怒，家里人早就習(xí)慣了。三老太太這樣的也不出奇，只是她老人家的病情，還是盡量保持心平氣和好些。不過我聽家父說，三老太太身體暫無大礙，我們老太太也能放心了。倒是二老太太那兒，每年春秋兩季，總要犯舊疾，還要勞煩三弟妹多照應(yīng)一下她老人家，多留心她的飲食起居?！?/br>
    文氏并不知道宋氏有這樣的老毛病，頓時生出了憂慮：“多謝大嫂子提醒了，我一定會多加留心的！”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著，要在嗣婆婆跟前多盡孝了。

    反正謝老太太不許她去老宅，她的孝心，只能用在宋氏身上了。

    第286章 心事

    宗房午飯后的談話會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陸陸續(xù)續(xù)便有別房的孩子叫困，被自家親娘帶回家去了。謝梅珺也要帶著女兒，陪母親宋氏回二房午歇，下午她還得回河對面竹山書院的家中與丈夫團聚呢。

    文氏也帶著謝慕林與謝映芬辭行，從后門回新宅去了。路上謝映芬一直心情很好，親親熱熱地挽著謝慕林這個二jiejie的手，小聲說著話，談?wù)撘鲂┦裁礃拥狞c心去吸引楊沅。

    謝慕林主動表示：“我抄的那些書里，有好些不錯的點心方子，四meimei可以自己翻一翻，看喜歡哪一個，就讓廚子試做。”

    謝映芬高興地蹦了起來：“就等著二jiejie這句話了！先前在北門橋李家寄住的時候，我見jiejie賣了點心方子給前頭的糕點鋪，還在好奇照那方子做的糕點是什么味道呢，那時候沒錢買一個，如今總算能嘗一嘗了！”

    文氏回頭笑著說：“你二jiejie那時告訴我，賣出去的方子，都不是什么精致的點心，更適合普羅大眾買來品嘗。只怕這些點心做出來，沒有你從前吃慣的那些美味?！?/br>
    謝映芬歪著腦袋說：“點心好不好吃，看的是味道，而不是外表。今日在宗房吃的那個餅子，外表看起來就是棕黑色的方形小餅，一點兒都不起眼，但味道很好。從前我跟前頭太太和大jiejie去那些什么公侯府第做客，點心樣樣精致，味道卻比那棕黑小餅差得遠(yuǎn)了，又甜又膩，來來去去就只是那幾個花樣而已，勝在好看罷了。咱們家也不是什么世家豪門，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點心做什么？”

    謝慕林笑道：“既然你這么想吃，那回頭我們把家里有的點心方子一個一個整理出來，看哪些材料比較容易得的，就一個一個試著做過去，哪樣喜歡吃，以后就多做一些?！?/br>
    謝映芬拍手道：“好呀好呀！”接著頓了一頓，“但是……會不會花很多錢？”她知道家里如今境況大不如前了，雖然長了這么大，就沒cao心過錢財上的事，卻也不希望為了一己偏好，給家人帶來麻煩。

    謝慕林笑說：“咱們又不是大量地做點心，能費多少錢？材料不外乎面粉、米粉、雞蛋、糖和牛奶這幾種，再多，也就是些干果、水果什么的。成本太過昂貴的方子，我們不碰就是。平時慢慢試做，只當(dāng)是練手，若是找到合適的方子，將來打發(fā)人在縣城里開個小糕點鋪，也可以賣錢嘛，那不就能貼補家用了？”

    謝映芬頓時又高興起來。

    文氏似乎并不反對女兒的這個建議，還說：“族人們盡有養(yǎng)雞、磨粉的產(chǎn)業(yè)，有需要采買雞蛋和米粉的時候，找他們?nèi)ゾ褪橇耍葟耐忸^買要便宜些，又是自家人，更加可靠。糖和干果、鮮果什么的，家里的商隊?wèi)?yīng)該有貨，最好是跟毛掌柜提一提，讓他們送些過來。牛奶……是牛乳吧？這東西倒少見。不過族中那么多人家有田產(chǎn)，總有人養(yǎng)牛，到時候問一聲就是?！?/br>
    謝慕林應(yīng)了一聲，心里卻在想，太湖周邊的農(nóng)戶，養(yǎng)牛會不會主要是養(yǎng)的水牛？水牛奶也挺好喝，但量少，用來做點心，不知道效果怎么樣……

    母女三人帶著丫頭回到了新宅的正院，宛琴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忙忙迎上來行禮。

    文氏笑著在正座上坐下，問宛琴：“琴姨娘用過飯了吧？午飯可有給徽之和涵之送過去了？”

    宛琴頓了一頓，微笑著回答：“謝太太垂詢，婢妾已經(jīng)用過午飯了。給三少爺、四少爺?shù)娘埵骋苍缫阉腿チ俗鍖W(xué)，兩位少爺用過飯，下人又把食盒收了回來。兩位少爺都說，午飯用得香。”

    “用得香就好?！蔽氖先滩蛔∩炝松煅牵分笱?，“沒什么事了，你回去歇息吧，晚飯再過來侍候?！?/br>
    宛琴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告退。

    倒是謝慕林與謝映芬，互相對視一眼，笑著約定下午再到一處說話，便雙雙向文氏辭別，出了正屋，分別向兩個方向走了。

    宛琴如今跟女兒不住一個院子，倒也不必同行。她滯留正屋，立在一旁，看了文氏一眼又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文氏其實已經(jīng)有些犯困了，但見宛琴這副模樣，又不可能直接把人打發(fā)走，只得拿過一把扇子，一邊搖一邊問：“你可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宛琴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禮，才向她說出自己的心事。

    原來謝徽之與謝涵之小兄弟兩個，進入族學(xué)讀書，比兩個哥哥還要早一天，如今已經(jīng)適應(yīng)下來了。謝涵之是個乖巧孩子，每日下了學(xué)回家，都會向生母宛琴稟報自己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學(xué)了什么功課，跟同窗們說了什么話，去了哪里，玩了什么游戲，等等。謝涵之還是頭一回經(jīng)歷這樣的上學(xué)生活，十分高興自己結(jié)交到了新的朋友，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人也一天比一天開朗。

    可是宛琴心中的憂慮，卻一天比一天深。

    謝家從前在京城時，家里請了西席來給少爺們上課，除了謝顯之與謝謹(jǐn)之是請了大儒，謝徽之無心向?qū)W外，其實也有一位舉人西席教導(dǎo)謝涵之詩書。謝涵之學(xué)得很好，除了年紀(jì)小些，體弱多病以外，論聰明與天賦，未必就遜色于兩位長兄。謝家出事后，宛琴舍棄舊主，留在了謝家，對兒子抱有極大的期望，盼著他能出人頭地，為自己爭氣。

    可是謝家宗族的族學(xué)，只有兩位先生，學(xué)堂中年紀(jì)不一的學(xué)生，足有二三十人！

    宛琴擔(dān)心，謝涵之無法得到先生足夠的關(guān)注，無法學(xué)到有用的學(xué)識，更有可能被其他頑皮搗蛋的同窗引得無心向?qū)W，那他這輩子又還有什么出息？！

    她不敢明說自己嫌棄謝氏族學(xué)，只能拿謝涵之貪玩來說事：“自打四少爺進了族學(xué)，又與三少爺一道，認(rèn)識了許多同族與親戚家的同窗，便不如從前用功讀書了。每日午飯，三少爺都會領(lǐng)了四少爺一道，把家里送去的飯食與同窗分享，也不知道兩位少爺自己是否夠吃。倒是聽說七房的謹(jǐn)端少爺曾帶了四少爺去碼頭那邊買吃食，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就怕四少爺吃壞了肚子！昨兒四少爺下學(xué)早，卻到天黑才回來。我問他上哪兒去了，他說是跟謹(jǐn)端少爺去縣城里閑逛，一時貪玩，沒注意時辰，差點兒就沒趕上關(guān)城門。

    “四少爺自小聰明，功課也好，只因為年紀(jì)小，才進了族學(xué)讀書?？勺鍖W(xué)里多是頑童，婢妾擔(dān)心會有人引得四少爺無心向?qū)W，耽誤了功課，因此想著……不知能不能請?zhí)珕栆粏柖咸?，讓我們四少爺也跟兩位哥哥一道，去書院讀書？書院里的先生比族學(xué)的先生更有學(xué)問，同窗們家世更好，人也更穩(wěn)重些。想必四少爺去了書院，定能再專心于功課了?！?/br>
    文氏搖扇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看著宛琴，若有所思。

    第287章 玻璃

    謝慕林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母親文氏與謝映芬的生母宛琴之間談?wù)摿耸裁础?/br>
    她吃飽喝足，覺得有些犯困了，回到自己的新居所后，見梨兒已經(jīng)把臥室整理好了，床鋪帳幔都安置妥當(dāng)，窗前還燃起了驅(qū)蚊的熏香，便打了個哈欠，換了身家常衣裳，往床上一倒，睡起午覺來。

    梨兒帶著翠蕉在外間悄無聲息地忙活著，繼續(xù)整理她的行李。

    屋子早早就被打掃干凈了，家具也都擺放齊全，還有好些新宅管家早早送過來的擺設(shè)、裝飾之物。兩個丫頭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謝慕林習(xí)慣用的生活用品鋪排開來，再將她帶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安放到應(yīng)該安放的位置，將整個房間布置成她合意的起居之所。

    工程量倒不是很大，但事情很瑣碎。姑娘睡了，兩個丫頭卻還不敢休息。院子里如今除了她倆，就只有兩個粗使婆子侍候。這么大的地方，做事的人手不足，但她們一個苦字都不會說。眼下辛苦一點，把事情辦得妥當(dāng)了，以后就能輕松下來了。院里人事簡單些，她們將來也能少cao心。而顯露出自己的才干之后，她們在別的下人面前，也會更有體面。

    謝慕林睡得人事不知，哪里知道兩個丫頭心里的彎彎繞繞？她已經(jīng)吩咐過梨兒，需要人手幫忙，就去找管家要。梨兒不說，她又怎會顧得上？

    不過，等她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徹底大變樣時，心情還是很好的。

    新院子里，她獨占北房五間，目前是把正間當(dāng)成小客廳，用來待客或議事；東側(cè)間采光通風(fēng)都不錯，收拾出來做個起居室，北墻放著兩個并排的多寶格，正中間擺著圓桌繡墩，窗下有寬大的羅漢床，床上有矮幾，她平時在這里看書做針線都行，與親近的姐妹、友人在這里說話，都很舒適；東盡間是臥室，床架妝臺，繡屏高柜，應(yīng)有盡有，還有一扇小門通往東屋第一間的凈房，洗浴更衣，都不過是抬抬腳的事。

    正房西面兩間，目前收拾出來做書房使。次間放的是書案書柜書架琴幾等物，盡間則是書架和一張小榻。從金陵城帶回來的書，南下路上買的書，全都會放進這里。小榻可供謝慕林平日小歇，也可以給丫頭值夜時使用。

    謝慕林把收拾好的房間逛了一圈，便指示翠蕉，去問管家要一把貴妃椅、長椅之類的家具，放到西盡間里去。閑來無事時，她往那個藏書間里一趟，手里拿本閑書，長椅邊擺個小幾放清茶點心，翻幾頁書，便喝口茶，吃口點心……那小日了，真是想一想就美滋滋的。

    她還留意到，北屋的窗都是玻璃窗，凈房那邊也是玻璃糊紙的小窗，這就讓人很驚喜了。

    梨兒告訴她：“聽這里的婆子說，當(dāng)初修這新宅子時，老爺可謂是不惜工本，怎么舒服怎么修。姑娘別看這宅子看起來不算華麗，比起家里在珍珠橋的大宅雕梁畫棟，顯得質(zhì)樸許多，但里頭好東西卻多著呢！玻璃窗且不提，還有那輸水的陶管，凈房里的浴間也是特制的，又干凈又寬敞，排水很快，絕不會積塞，就連院中各處，也有足夠?qū)挻蟮呐潘?，下再大的雨，也不用?dān)心會象老宅那邊變成水塘一般。聽說，當(dāng)初修宅子時，還特地請到了內(nèi)務(wù)府出來的匠人呢！只不過不曾聲張罷了?！?/br>
    謝慕林忙問：“內(nèi)務(wù)府的匠人怎會來我們家？這宅子是瞞著曹氏建的吧？老太太都未必知道呢。還有，這玻璃……”她頓了一頓，“應(yīng)該挺貴的吧？”

    “自然比紙糊的木窗貴許多?！崩鎯旱溃暗@玻璃窗又能擋風(fēng)，又明亮，用起來可好了！雖說貴了一些，但以老爺?shù)墓傥唬I也不難。這是內(nèi)務(wù)府的產(chǎn)業(yè)，但凡大城皆有工坊。這座新宅子里的玻璃，全都是從湖州城那邊拉過來的。聽說，謝家角上下，除了宗房、我們二房與三房，就再也沒別家用得起這么多的玻璃窗了?！?/br>
    梨兒不清楚內(nèi)務(wù)府匠人是怎么來的，這些消息她都是從院中的粗使婆子處聽來，還沒有時間往別處串門去呢。

    不過謝慕林還是留了個心眼，這個年代既然有玻璃，普及性雖然一般，但并不算難得，可見是能夠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的。價格高，也就意味著配方保密。聽起來還是內(nèi)務(wù)府專營，那就是官賣的產(chǎn)業(yè)了。只是不知道，那配方到底是本來就歸屬皇家所有，還是被皇家收沒而去的？

    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著“發(fā)明者”本身就出自皇族或嫁入了皇族；如果是后者，她就最好別“發(fā)明”什么太掙錢的技術(shù)了，懷璧其罪，為保小命，還是低調(diào)點的好。

    穿過來幾個月，她也大概搞清楚自己處于一個什么樣的社會環(huán)境里了。

    這個朝代說是明朝，皇家也姓朱，但很多地方跟她所知道的那個歷史上的明朝不一樣。比如眼下的年號是景樂，先帝時的年號是天昌，再往前一位皇帝，就是那位兒子奪嫡都死光了，只能過繼同胞親兄弟獨生的兒子入繼大統(tǒng)的明仁宗，年號是承德。

    這三個年號，對謝慕林來說都十分陌生。就算她記性再差，不記得明朝每一個使用過的年號，也不可能一漏漏三個。所以，這個朝代已經(jīng)不是她所知道的明朝了。興許是早有其他穿越者光顧過，改變過一些歷史，也留下了一些技術(shù)，甚至還有可能改變了一些詩詞文章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