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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慕林在線閱讀 - 慕林 第75節(jié)

慕林 第75節(jié)

    謝老太太冷哼道:“你就別為他們說好話了!就算他們早就定好了離京的日子,可如今他們明知道家里有麻煩,我都害怕得生病了,還不肯留下來幫忙,只顧著自己逃命,一點(diǎn)兒孝心都沒有,還不許我多罵幾句么?!若不是你勸我,還需得借顯之兄弟幾個的人手到外頭打聽消息,我才不會允許他們進(jìn)屋磕頭呢!”

    謝映容連忙又安撫了她幾句,眼角卻在留意門外的動靜。她故意利用謝老太太與文氏、謝顯之等人沒有直接對話的空隙,在兩頭制造誤會,挑撥離間,至今為止一直進(jìn)行得很順利。只要謝老太太身邊的人沒發(fā)現(xiàn)真相,根本就不會有人揭穿她。等她將人支出金陵城的計劃成功了,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

    在謝映容的花言巧語勸說下,謝老太太總算消了氣,開始關(guān)注重點(diǎn)了:“你先前說,顯之他們告訴你,在覆舟山道觀里與歧山伯家二兒子通jian的,確實(shí)是永寧長公主的二兒媳白氏?你先前并沒有認(rèn)錯人?!”

    謝映容不提文氏根本沒說白氏的名號,鄭重點(diǎn)頭道:“當(dāng)然是她!我在觀中偷聽到小道士們說的。她和董慧杰還是表姐弟呢,聽說只相差兩三歲而已,從小青梅竹馬的,時常在一處撕混。若不是白氏嫁給了永寧長公主之子,他倆怕是早就成夫妻了。”

    謝老太太啐了一口:“傻子才會放著長公主的兒子不嫁,嫁個伯府次子!白家又不是什么高官顯宦,不就是仗著有歧山伯這個好女婿,才抖起來的么?他們以為女兒哄住了男人,抱上了曹家大腿,就可以在京城橫著走了,連長公主府的公子,他們也敢給人家戴綠帽,我就等著看他家明兒怎么死!”

    謝映容嘆道:“哪兒有這么容易死喲。歧山伯夫人就這么一個兒子,愛如珍寶,歧山伯又是偏寵繼室與次子的,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呢?我聽大哥二哥他們說,歧山伯府正在想辦法證明,這場捉j(luò)ian的鬧劇是他家嫡長子董慧武故意搗的鬼,董慧杰與白氏都是被陷害的,其實(shí)并沒有通|jian!”

    謝老太太聽得雙眼都瞪圓了:“這種話說出去也有人信?!捉j(luò)ian拿雙,趙家本是外人,若不是捉了現(xiàn)行,還能把事兒鬧得這么大?況且,兩個都是親兒子,就算把小的救回來了,大的也是死罪,歧山伯府難道就能得了好?好蠢貨!這對夫妻真真蠢到一塊兒去了!”

    謝映容看著謝老太太輕易相信了自己說辭的模樣,笑了一笑:“是呀,他們真是太蠢了?!闭f罷湊到謝老太太耳邊,“偏偏,老太太您在竹舍里遇到過董慧武和那個蕭將軍家的公子,是可以證明他們?nèi)隽酥e,在事發(fā)時并未上山游玩,而是就在觀里的!”

    謝老太太怔了怔:“什么?”

    謝映容耐心地告訴她:“二jiejie說,她認(rèn)得竹舍前那位公子,是蕭將軍的兒子。您知道柱國將軍蕭明德吧?他親妹子正是宮中的蕭貴妃,生了三皇子呢,也極得皇上寵愛的。老太太,您說這件事,會不會是蕭貴妃與三皇子在背后授意蕭將軍的兒子,讓他故意設(shè)個圈套算計董慧杰與白氏,好挑撥曹家與長公主之間的關(guān)系呢?

    “您也知道,歧山伯府一直是曹家黨羽,這件事又是發(fā)生在趙家的地盤上,若是行事順利,還能讓趙家那位太子妃吃個虧,那豈不是打了皇后娘娘與太子的臉?蕭貴妃這一招,可真是高明呀!”

    謝老太太聽得暈頭轉(zhuǎn)腦的,一時間沒理清這其中的各種復(fù)雜關(guān)系。她只記得一件事:“竹舍里待著的,不是那對有私情的狗男女么?”所以她才會覺得,自己撞破了人家的秘密,會招來禍患呀!

    謝映容仗著謝老太太根本不知內(nèi)情,又一次開啟了忽悠大法:“竹舍里的當(dāng)然是那對狗男女,可守在外頭不許人進(jìn)屋的卻是董慧武的好朋友,這明擺著就是有鬼!當(dāng)時我們在屋外說話那么大聲,屋里都沒半點(diǎn)動靜,董慧杰與白氏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中了藥?那位蕭公子阻止我們進(jìn)屋,只怕就是想等到趙家人過來抓現(xiàn)行,而不是讓我們這等不相干的人提前撞破屋里的事呢,所以才急著趕我們走。

    “倘若這場捉j(luò)ian的鬧劇,真是董慧武給兄弟設(shè)的套,一旦叫歧山伯夫人知道,定會找上老太太,到貴人面前去做證,好證明她兒子的清白!”

    謝老太太聽得越發(fā)糊涂了,也聽不出這番話里有多少破綻,只聽懂了最后一句話,唬著臉道:“我才不去呢!誰耐煩給狗男女證明清白?就算他們原本沒私情,如今也早就洗不清了。我何苦攪和進(jìn)這種丑事里去?”

    “老太太當(dāng)然不能去!”謝映容壓低了聲量,“若是證明了董慧武的清白,那永寧長公主母子倆的臉面要往哪兒擱?他們難道還能認(rèn)白氏這個媳婦不成?再把蕭貴妃與三皇子扯進(jìn)來,便是連皇上也要惱的。趙家豈不是也有了監(jiān)察不力,叫別人在他家眼皮子底下陷害忠良的嫌疑?若是您不出面,那就只是董慧杰與白氏自尋死路,與旁人不相干??赡浅雒媪耍@里頭好幾家人被卷了進(jìn)來呢,斗起來沒完沒了。咱們家無依無靠,又得罪了曹家,再把太后、長公主和貴妃娘娘都給得罪了,那豈不是越發(fā)死無葬身之地了?!”

    謝老太太聽了,害怕得上下牙打顫:“你別嚇唬我,怎么事情越發(fā)嚴(yán)重起來了呢?先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br>
    謝映容嘆了口氣:“孫女兒也是靠著哥哥們打聽回來的消息,才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只能說,孫女兒原本想得太簡單了,事情比我們原本以為的要嚴(yán)重!這可不是老太太在家里裝個病,躲著不見人,就可以混過去的事。如今是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找上門,無論來的是誰,都能把老太太您往死里逼呀!”

    她湊到了謝老太太的耳邊:“老太太,不如……您老人家還是出城避一避吧?”

    謝老太太漿糊一般的腦子抖了一抖,還真開始考慮起這個建議來了。

    第230章 妥協(xié)

    謝老太太沉默了許久,認(rèn)真地在思考著什么。謝映容也不催她,反而很有耐心地站在她身邊,替她慢慢打著扇子。

    過了半晌,謝老太太才開口問:“你覺得……我該上哪兒避去?城外什么地方是我能去住的?家里的莊子都叫曹家搶了去,謹(jǐn)之他娘倒是有個陪嫁的小莊子,其實(shí)就是你爹買給她做私房的,如今叫她自個兒的人管著,我不好插手。況且那地方也就是出產(chǎn)些糧食瓜菜什么的,正經(jīng)能住人的宅子是沒有的。我總不能住村屋吧?那還不如避到承恩寺后街去,我記得那里的小宅租期未到,這會子還空在那兒呢?!?/br>
    謝映容忙道:“老太太曾經(jīng)在那里住過,也不是什么機(jī)密,知道的人不少的。從前旁人顧慮到那地方離舊內(nèi)近,不敢輕易招惹,可咱們這回惹到的是真正的達(dá)官貴人,還有宮里的太后和貴妃呢。她們?nèi)粽娲蛩銓ξ覀兿率?,根本就沒什么可忌諱的,就算叫人知道了,也沒人敢說什么!”

    謝老太太扁扁嘴:“那我們大不了另尋個宅子搬過去就是了,悄悄兒的,不叫人知道,這也不行?反正我是不愿意住到鄉(xiāng)下去的!”

    謝映容本來想要建議她跟文氏一行人回老家,但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想想她對謝老太太撒的那些謊話,文氏與幾個兄姐都是知道實(shí)情的,萬一兩邊見了面,話趕話的,兩邊說辭對不上,把她拆穿了怎么辦?若是離金陵城遠(yuǎn)還罷了,謝老太太未必能回得來。但要是在碼頭附近,對方就發(fā)火要折回城中,她又能逃到何處去?那她花的所有心思,就都要白費(fèi)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把謝老太太支出金陵城去罷了,倒也不是不能妥協(xié)。

    這么想著,謝映容便改口道:“盛夏時節(jié),金陵城中多有達(dá)官貴人出城避暑的,城外有山林河流的地方,不但比城里涼快,還有許多好宅子可以出租。咱們也不必挑那達(dá)官貴人聚集的地方,省得泄露了行蹤,只需要選個清靜偏僻些的山谷,租一處別業(yè),讓老太太悄悄兒坐車過去,隱姓埋名地住上幾個月,等天氣涼快了再說。只要京中無人再提起覆舟山那件事,老太太就能放心回來了!”

    謝老太太皺著眉不說話。

    謝映容又再勸道:“老太太放心,珍珠jiejie和兩位mama都是侍奉您多年的老人了,定會把您照顧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在山林里隱居,固然是無聊些,但只要能保得性命平安,忍耐上幾個月,也是值得的!至于銀子,咱們家如今還有許多東西,隨便拿兩件古董出去當(dāng)了,換成銀子,足夠老太太您花銷的,這點(diǎn)您不必?fù)?dān)心。等到孫女兒打聽得城里風(fēng)平浪靜了……”

    她話未說完,謝老太太就詫異地打斷了她:“你說什么?你難道不跟著我出城去?!”說著還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三孫女。

    謝映容倒也不慌,微笑道:“孫女兒固然想一直留在老太太身邊侍奉,可老太太在外躲避,也需得留個人在城中打探消息吧?否則,您如何能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回來,什么時候不可靠近京城呢?”

    謝老太太哂道:“阿何阿蔣都是精明能干的人,隨便哪一個不能留下來打聽消息?況且那蔡老田也有些本事,外頭還有個毛掌柜在呢,你怕我沒人可使喚么?”

    謝映容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應(yīng)對這種問題了:“可是老太太……您要把實(shí)情告訴蔡老田、毛掌柜,讓他們?nèi)ヌ铰犇菐准屹F人的消息么?且不說他們那樣的下人,有沒有門路接近權(quán)貴人家,就算他們能幫得上忙,這種關(guān)系到皇親國戚的丑事……又如何能隨便告訴人去?真說了,就怕那些人嘴不緊,泄露出去。到時候,即使貴人們本來沒把我們放在眼里的,也要上門追究了!”

    謝老太太吃了一驚,頓時不說話了。

    謝映容重重嘆了一聲:“其實(shí)我還想過,要不要托大jiejie幫忙打聽消息的,她認(rèn)識的達(dá)官貴人多,在這種事上,只怕比我更有辦法??纱骿iejie本來并不知情,倘若真叫她知道了,她身邊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些丫頭婆子,說不定哪一個就跟曹家私底下有勾結(jié),萬一假傳消息,又或是趁機(jī)告密,奉了曹家人之命來對老太太不利,新仇舊恨都一齊報了……”

    “不能告訴她!”謝老太太迅速拿定了主意,“慧姐兒親近曹家,人又任性,這種事告訴她也沒用。本來她還能幫著打聽消息,但如今平南伯府壞了事,只能關(guān)門守孝,慧姐兒她娘又跟娘家人翻了臉,與野漢子私奔去了,但凡是個要臉面的人家,都不會歡迎慧姐兒上門的。她根本幫不上我們的忙,還是別叫她手下的人插手比較好。”

    謝老太太想了想,嘆氣道:“罷了,你吩咐底下可靠的人,去城外打聽個偏僻些又干凈清幽的避暑莊子,最好是離河道近些,有碼頭可以通船的,我搬過去住幾日,先看看情況。你留在城里,悄悄兒替我留意外頭的風(fēng)聲,一有重要消息,就立刻打發(fā)人給我送信!倘若真有危險,我坐了船逃走,也還來得及?!?/br>
    謝映容連忙應(yīng)下,按捺住內(nèi)心的狂喜,忍不住想往前再試探一步:“父親曾經(jīng)給松江那邊的故人寫信,預(yù)備老太太搬回去住時,有人可以照應(yīng)。老太太要不到松江散散心?”

    謝老太太不悅地道:“好好的跑松江那么遠(yuǎn)做什么?大夏天的,那邊也一樣熱得緊,離金陵城也太遠(yuǎn)了。我若要回來,還得在船上苦熬十天半月的,何苦來?”她又用懷疑的目光瞥了三孫女一眼,“再說了,你跟慧姐兒兩個小姑娘留在家里,連個正經(jīng)長輩都沒有,太不象話了。這事兒瞞著外人還好,若叫人知道了,天知道要說什么閑話?這不是咱們這等高官顯宦之家該有的規(guī)矩?!?/br>
    謝映容心中暗暗扼腕,但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她還是柔順地笑道:“老太太說得是。孫女兒也舍不得您離得太遠(yuǎn),萬一遇到什么事,也不好及時向您請教呢。”

    謝老太太這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況且你也不方便到處出門打探,除了偶爾回城探探風(fēng)聲外,你平時還是要跟我住過去的,省得外頭的人亂嚼舌頭。你不用管你大姐,她娘的名聲早就壞了,她除了平南伯府,誰家都嫁不了,不用在意這些,你卻還有大好前程呢!”

    謝映容差點(diǎn)兒五官扭曲,好不容易才維持住了臉上的笑容:“老太太說得是?!?/br>
    她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方才補(bǔ)上一個漏洞:“老太太,這件事孫女兒會替您辦妥的,但您也要記住,不能告訴別人實(shí)情。覆舟山的事,您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連身邊的丫頭婆子也不例外。外頭的傳聞,您也要裝作全然不知,誰說起您都要裝傻。咱們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不然隨時會大禍臨頭的!”

    謝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這還用你提醒么?我自有分寸!”

    第231章 出發(fā)

    謝慕林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離開謝家大宅后,謝老太太與謝映容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回到貢院西街的住處后,只覺得輕松愉快,因為大家心里都清楚,接下來起碼有好幾年的時間,不必見到謝老太太了。

    只有文氏心里總有些愧疚不安,謝顯之也有些心事重重。

    謝謹(jǐn)之勸他道:“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再多想也是無用。老太太身體康健,三meimei又答應(yīng)很快就會告知她實(shí)情,她就算擔(dān)驚受怕幾日,也不會有大礙的。大哥不必有太多顧慮。這件事雖然有不敬長輩的嫌疑,但老太太的性情你我皆知,往日我們對她老人家陽奉陰違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何苦非要在這一件事上糾纏不清?”

    謝顯之苦笑道:“話雖如此,我心里總是有些過意不去。從前雖有違逆老太太意思的時候,但多是小事,可這一回卻是……”在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上主動撒謊!

    謝慕林在旁不以為然地插言:“主意是三meimei出的,并不是我們主動騙的人,就當(dāng)作是我們不忍心見三meimei總受老太太責(zé)罵,縱容了一回她的小心思好了。況且我覺得老太太會這么害怕,本來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兒。且不說在覆舟山道觀發(fā)生的事里,我們謝家人只是個路人,根本什么都沒察覺到,只是適逢其會出現(xiàn)在道觀里罷了。事后我們還是聽溫家嬸嬸提起,才知道道觀出了事的。

    “老太太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傳聞,就把自己當(dāng)成是砧板上的rou,自個兒害怕起來。那些達(dá)官貴人有什么理由跟她一個老人家過不去呢?她還不肯見我們,又差點(diǎn)兒祭出了裝病的昏招,我真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什么!”

    謝謹(jǐn)之也覺得這事兒挺莫名其妙的,只能猜測:“興許是老太太與三meimei在觀中走動時,撞見什么了?”

    謝慕林哂道:“她們沿路經(jīng)過的地方,我?guī)缀醵甲哌^一遍,哪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機(jī)密所在?除了趙家那位太太和她的隨行人員,也就是蕭家那位二公子了??蛇@些人誰不是大大方方與人說話?反正我是看不出老太太有什么必要在那里害怕不安。就算是我們,事后猜測出白氏的身份,也沒害怕過。老太太有什么可愁的?”

    謝顯之也想不明白,嘆道:“罷了,想不明白的事就別想了吧。反正等我們走了,三meimei還是會把實(shí)情告訴老太太的,到時候她老人家自然就能安下心來?!?/br>
    謝徽之倚在門邊,涼涼地插言道:“你們最好別太相信謝映容了。這件事八成是她在搗鬼,說不定是她在老太太跟前說了些什么話,才嚇得老太太連人都不敢見的。瞧如今老太太老實(shí)得成什么樣兒了?也不罵謝映容了,還寵信有加的,處處都聽她的勸。哪怕是為了這樣的好日子,謝映容也沒那么容易把實(shí)話說出來!”

    謝顯之與謝謹(jǐn)之同時皺了眉。謝慕林便笑著對謝徽之道:“三弟八成又在金姨娘那兒吃了老陳醋,說話才會這般酸溜溜的吧?你管三meimei心里是怎么想的?等我們離了京,幾時讓老太太知道實(shí)情,就是三meimei的事兒了。難道她食言,我們還要替她負(fù)責(zé)不成?”

    謝徽之打了個哈哈,便往外跑了:“我去尋陳伙計說話去!”

    陳伙計正是謝謹(jǐn)昆借給文氏一行人的幫手,這趟回湖陰,他會代替謝謹(jǐn)昆,充當(dāng)文氏等人的向?qū)А>蚣?xì)算的小商家,出個遠(yuǎn)門,絕不僅僅是收拾些行李細(xì)軟就算了。陳伙計就教導(dǎo)謝家?guī)孜簧贍?,若手里有余錢,可以采買些緊俏的貨品,帶回到湖陰出售,賺取差價。金陵城中好些東西,都可以在湖陰縣城中賣出高價來,哪怕只帶上三兩個小包袱,也能獲益不少,足可以貼補(bǔ)幾個月家用了。

    謝家人此行是包了一條船的,就算人多行李多,再多捎帶上幾個包袱也是無礙的。關(guān)于什么樣的貨物更容易在金陵城采買到手,也更容易在湖陰縣出售,陳伙計十分有心得。這幾日,謝徽之聽他介紹,心里癢癢的,便照著他的指點(diǎn),問哥哥jiejie們借了本錢,私下置辦了兩包東西。

    謝慕林還提醒他,東西不一定非得在金陵城買,也不一定非得回湖陰才賣。他們這一趟行程,包的是商隊船隊的船,因此路上要繞一個圈,沿長江先往鎮(zhèn)江,再從鎮(zhèn)江轉(zhuǎn)道江南運(yùn)河南下,一路上會經(jīng)過好幾個大城大鎮(zhèn)呢,鎮(zhèn)江、常州、無錫、蘇州……這一個個都是繁華的好地方,他們還怕沒好東西可買賣嗎?他們要愁的,只有本錢不夠而已。

    反正謝慕林本身,也有自己的盤算。她手里本就攢了一些錢,如今更是拿回了謝映真在大宅里的私人財產(chǎn)和細(xì)軟,把一些碎銀子和零散的金銀錁子取出來,再當(dāng)幾件不重要的小首飾,她手里就攢夠了三四百兩銀子的財產(chǎn)。這些錢,除去借了幾十兩給謝徽之,再從張俏姐與嚴(yán)家藥鋪購買了一些物資以外,其他的她都藏好了。她不打算在物價昂貴的金陵城里做些什么,但這一路上能經(jīng)過的城鎮(zhèn)碼頭那么多,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機(jī)會下手。

    她籌謀已久的小計劃,也可以擺上日程了。

    景樂十六年的五月初八,謝家婦孺終于由文氏帶領(lǐng)著,一大早就坐上滿載行李的馬車,出門離開貢院西街的小宅,在謝謹(jǐn)昆的護(hù)送下,出城前往長江碼頭了。

    他們雇好的船早已等候在那里。謝謹(jǐn)昆自帶陳伙計去跟船行的人說話,謝顯之想起自己是家中長子,連忙也跟了上去,為了壯膽,他又把二弟謝謹(jǐn)之拉上了。最后謝徽之想起自己對做生意挺有興趣的,聽聽那些成功的生意人說些什么也好,便也湊上了一份。

    文氏也不去管他們,自行帶著女眷們在船艙中安頓下來。

    因謝澤山雇的船經(jīng)常做富貴人家或官眷的生意,因此這艘船的艙房都挺干凈的,也算寬敞。謝慕林被分配到的這間艙房,雖然大小不足十平方米,但足可以放下一張不錯的床,床下有空間放箱籠,床對面是一張尺半寬的小榻,顯然是給貼身丫頭過夜時睡的。窗戶下方有一張小書桌和配套的圓凳,床腳方向還有一個不大的衣柜,衣柜旁又有臉盆架等物,整整齊齊,屋角還擺了盆茉莉花,養(yǎng)得很精神。

    梨兒把姑娘的東西簡單歸置好,出外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就對謝慕林說:“丫頭婆子們擠一個大艙,雖然不臟,但人太多了,怪?jǐn)D的。索性我與翠蕉一塊兒陪姑娘住在這里吧?我睡小榻,翠蕉打地鋪?!?/br>
    謝慕林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這種沒什么隱私的生活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這樣我有事也好吩咐。你們暫且受幾天苦,等回到老家了,我聽說那邊宅子大得很,屋子也多,我讓人給你倆一人安排一間屋子,再不叫你們擠著了,如何?”

    梨兒與翠蕉聽了,都開心地笑了:“姑娘可要說話算數(shù)!”

    第232章 路途

    船慢慢駛離了碼頭,很快就進(jìn)入了浩瀚的長江水道。

    謝慕林坐在船艙里,透過窗戶看到外頭的景致,忍不住湊到窗邊看得更仔細(xì)些。

    梨兒其實(shí)也有些蠢蠢欲動,她雖然自小生長在金陵城中,卻還是頭一回看到長江呢,但她還沒忘記自己的職責(zé),拉著謝慕林不停地小聲勸說:“姑娘,姑娘,別看了,當(dāng)心外頭的人會看到你的臉,姑娘……”

    謝慕林回頭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既不忍心叫這個丫頭失望,又不想聽她的話,老老實(shí)實(shí)坐在艙中什么都不看,便索性掀了衣箱,找出剛剛安置行李時看見過的一條白紗裙子,拿最外頭那層半透明的白紗往窗框上一蒙,假冒是窗紗窗簾一樣的東西,就不怕會被外頭的人看見屋里景象了。

    隔著這層紗,外頭的人就算能看見窗戶里人影晃動,也是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船艙里的人卻還能看見外頭的景致,只不過是加了一層煙霧效果罷了,但并不妨礙謝慕林她們看碼頭上的熱鬧。

    這下梨兒不再開口了。她雖然覺得這樣也不大合禮數(shù),但似乎也不算違禮的樣子?她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罷了,也有自己的好奇心,沒多久就跟翠蕉一起,高高興興地和謝慕林頭碰著頭,湊到窗戶前往外看了。她還主動接過了固定“窗紗”的工作。

    外頭的甲板上,謝顯之、謝謹(jǐn)之與謝徽之兄弟三個,則是大大方方站在船頭,觀看著開闊的江景。望著巍峨的金陵城墻漸漸遠(yuǎn)去,前方水天一色,天高云闊,謝顯之心頭只覺得一陣激動,胸中不禁迸發(fā)無盡豪氣。

    他忽然有了詩興。

    謝謹(jǐn)之也頗有興致地陪他對詩,談?wù)摴磐駚碛忻馁x頌長江的詩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謝徽之卻在旁聽得頭皮發(fā)麻,只怕兩位哥哥會忽然間叫他也湊上一份,胡亂謅一首詩呀詞的什么,這豈不是在為難他這個紈绔?他尋了個空,匆匆說句:“哥哥們學(xué)問真好!我去找老四,他跟你們一定很有話說?!本脱杆倭锪?。

    謝顯之與謝謹(jǐn)之對望了一眼,心里都清楚這個三弟為什么跑了,不由得啞然失笑,然后繼續(xù)你一句,我一句地聯(lián)起了詩。

    謝徽之逃回了船艙,想想借口也不一定只是借口,便真的去尋了謝涵之。

    船上房間不少,謝涵之與謝映芬姐弟倆各占一間艙房,宛琴就配小兒子住一間,讓丫頭們陪女兒。謝徽之要把小弟帶走,自然要過宛琴這一關(guān)。

    宛琴一聽說謝涵之要去甲板上,心里就不情愿了,委婉地表示:“外頭風(fēng)大,甲板上又沒遮沒擋的,倘若一個不小心,四少爺?shù)暨M(jìn)水里了怎么辦?他人小體弱,又不會水,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場,還是算了吧?大少爺與二少爺對詩對得高興,回頭四少爺問哥哥們要個詩稿過來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就好了,實(shí)在不必這會子去湊熱鬧。他又不懂作詩,去了又能做什么?”

    謝涵之看了看生母,有些難過地耷拉下臉來。他自小也愛讀書,對詩詞歌賦都是很有興趣的,就算不如兩位長兄天賦出眾,跟在旁邊學(xué)學(xué)也不行么?

    謝徽之看出小弟很想去的,便勸宛琴:“琴姨娘也太小心了些。這船那么大,甲板上又寬敞又平穩(wěn),船老大與船工們都是在這條水路上走熟了的,你出去瞧瞧大哥二哥站得有多穩(wěn)當(dāng)就知道了,四弟又不會亂跑,好端端的又怎會掉下水去?琴姨娘太過杞人憂天了。況且,你總是把四弟四妹拘在屋里,不讓他們出去見人玩耍,對他們也沒啥好處。

    “你瞧瞧我們兄弟幾個,大哥二哥從前在家嬌生慣養(yǎng),成天窩在屋里讀書,也跟四弟一般動不動就生病。反倒是我這個成天不沾家的,在外頭胡吃海塞,亂跑亂跳,卻一年到頭連個噴嚏都不打。而這些時日,二哥往外跑得多了,又被二jiejie勸著,每日在院子里轉(zhuǎn)悠,身體便大有改善。姨娘不妨也學(xué)學(xué)二哥,讓四弟多出門走走,多曬曬陽光,活動活動身體,自然就吃得香,身體更健壯了?!?/br>
    宛琴敷衍地朝他笑笑,一個字都聽不進(jìn)去:“多謝三少爺提醒了。四少爺才病愈,萬一吹了風(fēng),就怕他的病情又復(fù)發(fā)起來。我實(shí)在不敢大意,三少爺?shù)奶嶙h,還是等四少爺身體好些再說吧?!?/br>
    謝徽之朝小弟聳聳肩,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是做哥哥的不幫忙,而是宛琴聽不進(jìn)去,他也沒辦法呀。

    謝涵之看了看宛琴,雖然很失望,但還是沒有多說什么。他也知道生母是為了自己好。

    船漸漸離岸遠(yuǎn)了,進(jìn)入了平穩(wěn)的水路。謝謹(jǐn)之拉著謝顯之,請了陳伙計帶領(lǐng),去尋船老大攀談,問些沿路的見聞、風(fēng)光,還有各地關(guān)卡的人情典故,應(yīng)對之法等等。

    謝顯之從來不習(xí)慣做這些事,站在船工們面前還有些不自在呢,但聽那船老大說起各地關(guān)卡吃卡拿要的故事,還有各地主官小吏的喜好習(xí)慣、商隊彼此出招斗法等等,不由聽得入了迷,還把謝徽之也叫過來聽上一份。

    他們聽到午飯時間還舍不得走,最后是謝慕林去說:“哥哥弟弟們想要聽故事,也該讓講故事的人有時間歇口氣,喝口水,吃飽飯才是。船老大可不是專給你們講故事來的,你們怎么揪住人家就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