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在出神，也沒看見兩個孩子朝他跑過來，所以躲閃不及。

    “夫郎，你是不是在想康瑞鎮(zhèn)的事？”

    看柳連鵲心事重，問荇試探著開口。

    “嗯。”

    柳連鵲看向孩童們遠去的方向，神色凝重。

    “那處白日的怨氣沒有夜里重，但也能感覺到些?！?/br>
    若不是他的魂魄不穩(wěn)無法靠近過重的怨氣，其實柳連鵲也想探查康瑞鎮(zhèn)水源的事。

    “等過幾日安頓下來，我就去怨氣重的山探情況?！?/br>
    問荇自然也對此很感興趣，甚至心里早有了考量。

    “不要單獨行事，我魂魄穩(wěn)固之后能同去?！绷B鵲對他想要只身犯險的行為面露不贊。

    連白日都能察覺到的怨氣有多危險，他們都很清楚。

    “那我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不往山里去，總可以吧？”

    “那也等到以后再說?！辈枭耐谏w住擔憂的情緒，“你的安危最要緊，其他都是次要的?！?/br>
    “好?！?/br>
    “今日我不去就是了，咱們消完食就回山里去?！蓖蝗?，問荇往柳連鵲身邊靠了靠，聲音里也帶了些吃味。

    “我瞧見路邊有人在看你呢?！?/br>
    柳連鵲不語。

    他沒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而且就算有人看過來，也未必是對他好奇，恐怕是覺得問荇好看在看問荇。

    想到這，他藏起心里的那點小心思，也沒拆穿問荇：“那就往回走?！?/br>
    “不急，要再往前找找有沒有書攤嗎？我昨天看見有讀書人捧著書了……”

    兩人低聲交談著，聲音消散在少人而空曠的小街中。

    沿著山路漸漸遠離人煙，他們不急著回到小屋，而是拿了桶去提山泉水。

    “此處真是世外桃源?！绷B鵲望著眼前如同仙境般的風景，忍不住感嘆道。

    崖壁上藤蔓盤繞，參天古木皸裂的樹皮之中又長出細小的新芽，不知名的藥草在巖石縫隙之中頑強生長。

    “我之前說過，要帶夫郎看山里更好的風景?！?/br>
    問荇順著柳連鵲的目光仰頭看，秋時，他曾經(jīng)和尚且是渾噩靈體，對于山中景色流連忘返的柳連鵲承諾過。

    去更好的山里，看更好的花鳥魚蟲和頑石古木。

    “我們來到此處，是不是也算我兌現(xiàn)了諾言？”他同柳連鵲四目相對，笑得燦爛。

    本以為要很遲才能兌現(xiàn)的承諾，陰差陽錯居然在此處兌現(xiàn)。這兒的景色遠不是虎跑丘能夠比擬，置身其中，真就好似一派仙境。

    “是?！?/br>
    柳連鵲唇角微勾。

    “給我的承諾，你已經(jīng)兌現(xiàn)了?！?/br>
    取水歸來，柳連鵲坐在桌邊，提起毛筆一行行緩慢地寫字。

    他每一筆都極其認真，筆鋒都帶著風骨，字跡工工整整。

    尋常人變成靈體半年再次拿回身子，干什么都容易毛手毛腳不自在，可他這般樣子，一點也不似同外頭脫節(jié)半年。

    問荇恰好將水煮好，他泡了兩杯茶端過來。把頭搭在柳連鵲肩上，好奇地湊過來看：“夫郎，你寫什么呢？”

    “最近字寫得少，手生練字，也不是特意要寫什么。”

    柳連鵲在寫的是某位大家的書帖，問荇看了半天，也沒看懂幾個筆畫比兩人歲數(shù)加起來都多的生僻字是什么意思。

    “我看不懂?！?/br>
    他手不安分地想要搭柳連鵲的左腕，手指有意無意勾撓了兩下，但即使如此，柳連鵲下筆也只是微微變得遲疑。

    “那我講給你聽？”柳連鵲微微側(cè)頭，好脾氣道。

    寫了會字，他被怨氣影響的心緒終于平靜下來。

    “不聽?！眴栜暨@才坐到他身邊，趴在桌上沒個正形，賭氣道，“我不認字，見著字就頭疼。”

    “生僻的字不認得也是難免，尋常字句你認得就好。”

    柳連鵲也不惱，接著往下不疾不徐默記。

    只是他一直很好奇，問荇之前日子困苦，而且心智也有異常，不知是從何處學的認字？

    畢竟就算再聰明，也需要有人教導。

    可問荇不提，他暫且也不想刨根問底。畢竟問荇的過去，不算是段愉快的回憶。

    “運氣好，也只是學過幾個字而已?！?/br>
    問荇默了片刻，趁著柳連鵲放下筆去鋪紙，拽著柳連鵲的手晃了晃：“夫郎，別練字了，陪我睡會去。”

    “唔……我困了。”他打折哈欠，理直氣壯。

    “現(xiàn)在是白日。”

    柳連鵲無奈地擱置手里的鎮(zhèn)紙。

    “我知道?！眴栜舻椭^，聲音很小。

    “可到晚上，夫郎又該碰不到我，也不會起身理我。”

    柳連鵲心頭微微一空。

    他到了晚上魂魄rou身分離無痛無知，但問荇身邊躺著具沒反應的軀體，他心里應當也是很苦的。

    思前想后，柳連鵲終究還是拗不過問荇，收拾好桌站起身來。

    “就睡一個時辰，不然到夜里容易睡不著?！彼浦y掩興奮的問荇，警告道。

    “只是小睡，不要做其他事?！?/br>
    “好?！?/br>
    問荇抬手，趁著柳連鵲不備解開他的發(fā)髻。

    青絲如瀑落下，柳連鵲微微怔愣，隨后略帶慍意地看了眼問荇：“這是你說的不做其他事？”

    他連聲音都斯斯文文，聽著像質(zhì)問的話被化成不輕不重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