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2節(jié)
劉貽燕下學期有一門課教的正是大一新生,此時確定了陳知意是自己的學生,她也不再耐煩叫勞什子“陳同學”了,直接開口,就是親切的“知意”。 張國譯幾次試圖說話,都被老友給打斷了,他又一貫是個謙和君子的作派,做不出貿(mào)然插話的失禮行為,只能白白站在一旁看著這師徒二人相談甚歡,直到出了陳知意家的大門,他都沒再找到再勸人幾句的機會。 陳知意也是松了一口氣,她這人是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像是簡容幾人那樣心懷鬼胎的,她算計回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偏偏像是這位張教授這樣,一片殷殷的慈愛心思,她反倒最是難硬下心腸拒絕。 她當初選擇外文系,其實是經(jīng)過了一番考慮的,排除了已經(jīng)念過一遍的中文系,其他還有許多選擇。 但凡陳知意是個理科生,她直接就選物理化學這些學科了,可惜兩輩子她都是偏文科,列出了許多可選的學科后,最終她還是確定了外文系。 這也是之前受了翻譯《保羅》的啟發(fā),有許多很好的,對這個時候的某些人會很有幫助的書和思想,陳知意都想試著將它們翻譯過來。 只希望很多愛國志士,能因此少走許多彎路。在外文系主任劉貽燕教授,親自給陳知意送了錄取通知書后,燕京大學內就有了一些關于這屆新生中,出了一個天才的傳言。 據(jù)傳這位新生報考的是外文系,但卻因為國文考得太過出色,當場就被中文系的一位教授看中,此后經(jīng)過中文系諸位教授的討論,全體一致決定不論該學生成績如何,都要破格將人錄取進中文系。 但戲劇性的是,該學生并不需要這份破格錄取,在繼國文考試驚艷了諸位教授后,她又在外文考試上拿了滿分。 聽說過這個消息的不少人,都深深的體會到了什么叫世界的參差,有的人為了考大學拼死拼活差一分,有的人卻在同一場考試后,被兩個系的教授爭相錄取。 不過本來每年燕京大學的招考,都會出現(xiàn)一兩個“怪才”式的驚艷人物,這件事也就是在燕京大學的諸位學子中,引起了一場短暫的討論,等風潮過去后,也就沒多少人再關注這件事了。 但聽過這消息的人,心里卻都難免的對這位學生,生起了一點好奇的心思。 九月開學,在此之前陳知意還要去好幾趟師范附中和燕京大學,辦理一些必要的手續(xù)。 隨著她第一次來燕京大學辦事,“陳知意”這個名字迅速的在留校的學生中傳播開來,不少人都知道這就是這屆新生中,引得外文系和中文系爭相錄取的那個學生。 周妙妙也成功升學了,不過她和陳知意去的不是同一所大學,幾份錄取通知書中,她最終選擇了一所和陳俊宇相同的,遠在滬市的學校。 這是大學之前,她們能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個假期,兩人一起回師范附中拿了中學畢業(yè)證后,周妙妙要再陪她去燕京大學交材料。 她們倆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周妙妙卻十分依賴陳知意,她性格其實被養(yǎng)得有點柔順,可和陳知意待的時間久了,她受到影響,慢慢的也開始變得有主見起來。 其實踏出第一步,也不算太難,以前只是沒有人這樣教她,如今開始自己做一些人生選擇后,周妙妙確實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樂。 像是決定和陳俊宇一起去滬市念大學,像是哪怕有一天和陳俊宇分道揚鑣,她的人生中也會有著其他許多有意義的事情。 “你怎么會突然決定去念物理系?以前好像沒發(fā)現(xiàn)你對這門課感興趣啊?!?/br> 兩人手挽著手,就像是最開始那個春日一般,一人捧著一瓶玻璃汽水,慢悠悠的在林蔭道上晃悠。 被問到這個問題,周妙妙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但開口時,眼睛里卻亮晶晶的,“我以前總是覺得,物理化學這些東西,不是女人該擺弄的,淑女就該學一些文學、歷史之類的學科,這才符合別人對我的期待?!?/br> “嗯,物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是出格的?!?/br> “但是我和陳俊宇在一起的時候,嘗試著做了幾個實驗,我覺得很有趣,而且那個老師,也夸我在這方面很有天分。” “我想試試,”說到這里她情緒突然低落了起來,“知意,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很可笑,但我以前真的是這樣想的,我覺得救國這種大事,和自己的關系其實不大,我愛這個國家,但我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能力,能為他盡一點自己的心力,我只是個女子,我只不過是個女子?!?/br> “那你為什么突然變了想法呢?”聽到這里,陳知意停下了腳步,臉上帶上了幾分認真。 “因為那天在學校天臺上,你說的那句話──為了什么而讀書?” 陳知意輕輕的接了下半句,“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這是她們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陳知意想到上輩子的一位偉人,有感而發(fā)的一句話。 陳知意沉默了一會兒,“學物理這條路,會很難的?!?/br> 即使是在國際上,物理化學這些學科,也被不少人默認為是“男性的領域”,女性想要在這些領域內做出成就,期間不知道要忍受多少偏見和歧視,要付出多于男性的多少倍努力。 “我不怕的,我之前沒好意思給你講,我覺得我可能真的在物理上有點天分,至少對我來說,很多理論理解起來都比其他科目要簡單,好多人說很難的東西,我也覺得還好......” 她還是這樣的性格,一說起感興趣的話題來,就絮絮叨叨的。 陳知意和以往一樣認真聽完,再抬頭的時候,特別佩服的夸了她一句,“現(xiàn)在的周妙妙特別勇敢。” 周妙妙被這句話夸得臉紅,隨后小聲開口,“我都沒和別人說過這些話,只有你不會笑話我?!?/br> 一個十幾歲的,以前從未在物理這方面嶄露過什么天分的小女孩,忽然開口說今后要學物理報效祖國,誰都會覺得她是在異想天開吧? 只有陳知意不會把這當作是天方夜譚,會認真的聽她每一個可笑的想法,會鄭重的鼓勵她。陳知意和周妙妙聊得投入,并沒有發(fā)現(xiàn)燕京大學門口不遠處,簡容懷疑的視線。 這段時間,她雖然都躲在蕭肅的家里,但心里還是想回學校上學的,只不過怕又聽到那些流言蜚語,這才總是在校外徘徊,幾次都不敢進去。 自從劉良山那邊發(fā)難之后,簡容就再也沒和學校里的人聯(lián)系過了,再加上蕭肅住院,她一時更分不出心力去關注其他事情,因此她對陳知意的印象,還停留在“這個鄉(xiāng)下女子癡心妄想考燕京大學,結果當然沒考上”這上面。 此時見了陳知意和身邊的人面色沉重的走進校門,心里只以為她是不甘心,還想著去學校里沾沾文氣,心里不免生出了幾分優(yōu)越感。 她如今是不敢進學校,但她好歹也是燕京大學的學生啊,進這個學校的大門名正言順,不像這陳知意,還得偷偷摸摸的,用高中生的身份進校門。 這樣想著,簡容心里也多了幾分進學校的勇氣,人家沒考上的都有這個臉走進這扇大門,更何況她這個正經(jīng)的燕京大學的學生? 陳知意進學校后,很熟門熟路的就往行政樓走,畢竟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 因為和周妙妙之前談的那個話題,兩人的情緒此時都有些低落,沉默著走了一段距離,才發(fā)現(xiàn)竟然那么巧的,在這地方偶遇了簡容。 剛才在校外,隔的距離遠,簡容沒看得太清楚,此時走近了之后,她才注意到了陳知意手上的文件袋。 而且看她走的方向,也仿佛是要去行政樓那邊辦手續(xù)? 簡容是經(jīng)歷過一次入學手續(xù)的,自然很眼熟這一套流程,看陳知意這作派,就猜出了她這約莫著是被錄取了,這是要去交材料。 她剛才只不過是一時沖動,心里也有著借著這股勁兒突破心理障礙,走進學校的想法,這才跟在了陳知意身后。 此時理智回籠后,她心中卻又生出了一番別的猜測。 她當初明明是親眼看過那份錄取名單的,還看了好幾遍,十分確定那上面沒有陳知意的名字,那么問題來了,今天她怎么又會來學校辦手續(xù)呢? 聯(lián)想到這女人和謝峻之間的關系,簡容心里不禁升起了一個十分惡毒的猜測──這鄉(xiāng)下女人不會是走了什么后門吧? 畢竟她和謝峻關系匪淺,而依著謝爵士的權勢,只不 過是一個小小的燕京大學入學名額而已,不算什么大事,自然是隨口就能把陳知意添到錄取名單上。 其實她會有這樣的想法,真是很自然。 當初陳知意因為意外沒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錄取名單上的時候,謝峻和白計寧也的確是在第一時間,致電了燕京大學的校長裴鮮于。 可憐這位裴校長,前腳先接到了白計寧的電話,詢問為什么陳知意沒有被錄取,后腳又接到了頂頭上司教育局長的電話,隱晦提起這位陳知意同學的考試情況。 白計寧詢問的語氣雖然十分客氣,但他是學校的大財主,還剛捐了一棟樓,裴校長半點不愿意得罪了對方,學校要發(fā)展,學生要培養(yǎng),這些可都需要白花花的錢在后面撐著。 至于教育局局長,對方手上卡著財政部對各所高校的撥款,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裴校長也愿意敷衍好對方。 裴校長整日為了學校發(fā)展愁到頭禿,此時掛了兩撥人的電話后,趕忙就去招生辦問了這位陳知意的情況。 和學校里的許多教授不同,裴鮮于為人圓滑,許多清高的文化人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那么大一所學校要維持下去,各方面的關系要打點好,很多時候光靠著一股文人骨氣,半點用都頂不上。 大家的目標一致,其他人做不來的事,他來,像是開后門這種讓人不恥,極大可能會留下罵名的事情,裴鮮于權衡了一下利弊后,就應下了。 他以前也是文學系的教授,書教得極好,意氣風發(fā)的時候,曾和李友漁一起在報紙上針砭時弊大罵狗政府、舌戰(zhàn)群儒推廣白話文,如今從前輩那里接過了這所學校后,每日有許多瑣事要處理,漸漸的卻很少再開課了。 問過招生辦后,出乎裴校長意料的,這位陳知意居然就是本屆新生中,那位外文考試滿分,國文作文引得中文系諸位教授,都生出了愛才之心的那個學生。 所以這兩撥人為什么還要找他開后門?對了,白先生還為此捐了一棟樓,這人現(xiàn)在不會反悔吧? 某種程度上來說,簡容推測得沒錯,謝峻的確給陳知意走了后門,甚至不僅是他一個人,還得加上個捐樓的白計寧。 只不過這些后門,陳知意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用上,她靠實力,就能考上心儀的學校。 簡容生出了這種惡毒的猜測后,心里卻越發(fā)氣憤不平,她是正經(jīng)考上來的,自然厭惡陳知意這種走捷徑的。 等在行政樓前看到幾個學生的時候,不免就在他們面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仿佛是才發(fā)現(xiàn)陳知意來辦入學手續(xù)似的,簡容捂住了嘴,說話的聲音卻沒有因此小上半分,“陳jiejie,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是來辦入學手續(xù)的嗎?” 等這幾人都將目光看過來之后,簡容才仿佛只是脫口而出,并沒有細想似的開口,“可是我記得你只去學校里念過半年學,而且一開始這屆的新生錄取名單上,并沒有你啊!” 她心里打算得很好,這番話說出口,不論陳知意這入學名額是怎么來的,現(xiàn)在都會洗不清了。 畢竟她說的都是真的,陳知意的確是才念了半年的書,錄取名單上一開始,也的確是沒有她的名字。 誰都聽得出她話里對這入學名額的質疑。 簡容已經(jīng)做好了周圍人驚疑鄙夷的看向她,她再難堪到失措掩面的準備,但卻在話音落下后,發(fā)現(xiàn)行政樓大廳里,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 本來在講話的那幾個學生,此時也不講話了,全都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向她。 本來簡容的想法和套路都沒問題,前提是陳知意在這屆新生中的名氣沒那么響亮的話,那說不定在她的有意誘導下,一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真的會下意識的以為她真是走后門進來的。 但她錯就錯在過于輕視陳知意,或者說潛意識里要把她往鄉(xiāng)下女人那個方向想,這才沒搞清楚情況就貿(mào)然開口。 沉默,沉默是此時的行政樓大廳。 過了一會兒之后,才是善良的周妙妙受不了這份尷尬,疑惑的開口,“你不知道知意這次招考,外文拿了滿分嗎?” 接著是另一道聲音,來自大廳里的其他同學,“你不知道她考國文時寫了一篇文章,引得中文系的教授,當場就決定要破格錄取她嗎?” 從聽到”外文滿分“這四個字開始,簡容神情就有些呆怔。 等聽說中文系有教授,因為她寫的一篇文章就要破格錄取她的時候,簡容更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她不過是一個鄉(xiāng)下來的舊式女子! 但更讓簡容感到面紅耳赤的,是周圍人打量鄙夷的目光,仿佛人人都看出了她的不懷好意,人人都覺得她是個跳梁小丑。 第49章 燕京大學假期留校的同學并不多, 而簡容也沒有出名到校內人人都認識她這張臉的程度,所以一開始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并沒有一個人認出她就是上一屆那個, 出盡了風頭的中文系才女。 頂多有人看她有點眼熟, 但卻一時沒想起來是誰。 太過優(yōu)秀的人, 總是容易遭人嫉妒,簡容的行為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這人都把別人當傻子嗎?這么拙劣的陷害, 但凡有點智商的人, 都不會相信。 其實這是兩撥人對陳知意的認知不同, 在場的其他人接觸陳知意的第一面, 對她就是“外文滿分”“文學天才”之類的印象, 自然而然的就會覺得簡容話里的意思,什么“只上過一年學肯定考不上燕京大學”“名單上一開始沒她一定是走了后門”這些話顯得無比的可笑。 而簡容對陳知意的第一印象,或者說一直以來的印象,都不過是一個略有姿色的鄉(xiāng)下女子, 甚至在這鄉(xiāng)下女子還心比天高的去念中學,妄圖和他們一樣考大學的時候, 她心里的情緒也是好笑輕視居多。 真當大學是什么人都能考上的?在她看來, 陳知意沒考上才正常, 所以當初在看過錄取名單后,心里就已經(jīng)為這件事下了一個定論。 果然不出所有人的意料,理所應當?shù)臎]考上。 她從沒有將陳知意這個人看在眼里過,之所以處處針對她,大多都是看重的她“蕭肅妻子”這個身份。 甚至因為陳知意的“一無是處”, 她心里還在對比中產(chǎn)生過不少優(yōu)越感, 一個是素有才名的頂尖學府大學生, 另一個卻是鄉(xiāng)下來的沒見識的舊式女子,外界對她們兩人的評價是如此的兩極分化,簡容有時看著她,都覺得這人真是活得無比可憐。 可是現(xiàn)在,這個一向都不如自己的人,居然以這樣耀眼的成績考上了燕京大學,這對她來說,簡直比周圍人嘲笑的目光更加的難以接受。 怎么可能?她只覺得這整件事情都荒謬極了,這個女人只去中學念了一年的書,所有人都和她一樣覺得這個女人是在做白日夢,可怎么偏偏這人就考上了呢? 簡容想不通,但她這人,平時最擅長的就是維持自己清高才女的姿態(tài),縱然心里再翻山倒海,面上還是穩(wěn)住了,只露出一些驚訝無措的無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