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嫁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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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色煞白地盯著正堂的雕花門,下一刻,只見木門開啟,門后露出宋姝與拂珠的身影來。 宋姝徑直越過她,落座在那張?zhí)茨疽紊?,開口便問:“綠萍,這么晚了,作何不點燈?” 綠萍六神無主,慌忙將屋里的蠟燭點亮,只見宋姝一身鵝黃薄錦羅裙坐在上首,暖黃燭火照在那張清晰而張揚的瓜子臉上,光影明滅。 腦中一陣轟鳴……她身子一晃,險些站立不住。 “姑,姑娘……您,您怎么回來了?” 宋姝聽出她聲音發(fā)顫,笑了笑:“上燈會年年都是那些東西,看膩了,便回來了?!?/br> 說著,她目光灼灼地盯著綠萍,微翹的唇角露出一絲戲謔:“怎么,你很吃驚?” “沒,沒有。”綠萍垂下頭來,腦子里亂糟糟的。 她垂首瞧著自己那雙繡鞋的鞋尖,只覺得上面的白梅花樣兒晃眼極了,叫她一陣頭暈目眩。 “新衣裳?”宋姝笑問。 “……是,是的?!?/br> 宋姝眼瞧著綠萍身子打著戰(zhàn),聲音里也含著笑意:“挺漂亮,這么好的衣裳,得虧今日穿出來了,若不然,可就沒機會了?!?/br> 綠萍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倏然抬頭:“您,您說什么?” “沒什么,我在說,今晚這燈會……可熱鬧了?!?/br> 宋姝目光轉(zhuǎn)向南城的方向,眼中露出一絲愉悅。 今晚南城門,周曄萬萬不會空手而歸。 只不過,這抓了人,究竟是立功還是找死,那可就不一定了…… 宋夫人知道宋姝回府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太遲了。 周曄當晚果真在南城大張旗鼓地抓住了兩個身著青藍長衫,灰色織錦袍,戴著黑帽的男人。 周曄一心想著立功,轟轟烈烈地將人綁回兵馬司后才發(fā)現(xiàn)抓錯了人——兩人并非宋姝和拂珠,而是內(nèi)衛(wèi)副統(tǒng)領尤淖和流星使吳蘆。 內(nèi)衛(wèi)乃是新皇的左膀右臂,專為帝王辦事。當周曄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時候,為時已晚。 不過半個時辰,大統(tǒng)領嚴客便來了兵馬司領人,順道將周曄一并帶走了。 碧水間內(nèi),宋姝剛沐浴出來,濕噠噠的頭發(fā)落在肩上卻也沒擦。 拂珠進來,將周曄被捕的事情說與了她聽,一邊說,眼中不□□露出驚奇之色。 他們出去看花燈的時候,宋姝就告訴她今夜有人要倒霉,沒想到她們前腳剛剛回府,后腳那周二爺就被抓了。 宋姝將桂花油涂在自己濕潤的發(fā)梢上,透過銅鏡瞧見拂珠臉上驚奇之色,不由一笑道:“周副指揮使抓錯了人,可這事情還沒完呢。” 她故意引綠萍去向宋夫人傳消息,并非只是沖著一個她小小的婢女去的。 上一世,宋夫人和周曄踩在拂珠的尸骨上為周家光耀門楣,她重生以后,才將計就計,想出了今晚這招—— 鮮有人知,今晚尤淖和吳蘆奉了新皇的密令,喬裝出城前往蜀中當說客。 上一世,宋姝在被周曄追捕的過程中隱隱瞧見過尤淖的身影。 過了大概半年,晏無咎便聯(lián)合劍南向隴右道出兵——平西王晏樊與劍南道節(jié)度使是多年好友,對劍南軍毫無防備。不到一年時間,兩軍便攻破隴右重城張掖郡,逼得平西王將王世子送入京中為質(zhì),再不敢輕舉妄動。 前后一聯(lián)系,宋姝猜出了其中門道,前兩天才遵從記憶中尤淖兩人的穿著特地將衫子和黑帽放在房中,引得綠萍送信。 從京城南門出發(fā),官道只能去兩個地方,一是距京二百里的燕山皇陵,二便是過天險蘇門峰,入蜀中劍南道。 平西王的耳目遍布京中,周曄在南城門鬧上這么一出,平西王必定生疑,對劍南有所防備。 如此一來,壞了新皇大事,周曄今晚可就不單單是抓錯了人這么簡單的了…… 第六章 內(nèi)衛(wèi)暗牢內(nèi)黑沉沉的,只有桌上兩盞豆大的燭火發(fā)出些微光芒。 屋內(nèi)傳出此起彼伏的擊打聲和男人不住的求饒聲,凄厲的聲音聞者心顫。 刑架上,是已經(jīng)快看不出人形的周曄,他渾身是血,卻不住的在喊著冤枉。流星使手里的鞭子毫不停歇地揮舞在他血rou之軀上,留下縱橫交錯的猙獰紋路。 副統(tǒng)領尤淖是個笑面虎,右手一揮,一旁的流星使便停下了手里的鞭子。 “周大人,快說吧,平西王究竟許了你什么好處,又是誰給你漏了消息,讓你特地在南城門守株待兔的尋某?” 周曄早已被打得出氣多,進氣少,卻還是不住地喊著冤枉:“尤副統(tǒng)領,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今晚,今晚只是聽見消息,說宋家大姑娘宋姝欲逃離京城,這才帶人抓捕。” 進了內(nèi)牢后,聽周曄反反復復就是這么一句話。 尤淖雖還是一副笑面,可目光已經(jīng)逐漸變得幽深起來…… 抓宋姝? 怎的就這么巧抓到了自己頭上,壞了陛下的好事? 他冷笑一聲:“周大人,某已經(jīng)去派人打聽了,宋大姑娘酉末就回了府里,如今正安安穩(wěn)穩(wěn)睡覺呢,何來逃跑一說?” “不,不可能……是,是我meimei,宋府夫人親口同我夫人說的,千真……” 話音未落,周曄已經(jīng)昏死過去。 尤淖見狀,揮了揮手,招來身邊另一個流星使,吩咐道:“去,將宋大人請來聊聊?!?/br> 流星使聞言,垂首稱是。 京城已陷入后半夜的沉睡之中,宋府芙蓉院內(nèi)卻燈火通明。 宋夫人得知宋姝提前回府以及周曄被內(nèi)衛(wèi)帶走的消息后,瞬間意識到大事不妙。 眼看著紙包不住火,她趕緊將這件事稟告給了夫君宋文棟。 宋文棟本還在書房悠哉品畫,乍一聽見“內(nèi)衛(wèi)”二字,手一松,印章落在那幅松山圖上,朱紅印泥染在畫卷正中,將這幅前朝佳畫毀了個一干二凈。 這是他眾多收藏中頗為寶貝的一幅,此刻卻已經(jīng)無暇顧忌。 “你說,你二哥被內(nèi)衛(wèi)帶走了?” “是,嫂嫂剛才派人來的消息,說是二哥似乎是抓錯了人,將內(nèi)衛(wèi)的副統(tǒng)領抓進了兵馬司……剛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內(nèi)衛(wèi)的人便將他帶走了?!?/br> “宋姝呢?” “還在碧水間。” 宋文棟點點頭,并未置喙。宋夫人的心這才算是堪堪放下一般。 她雖知道宋文棟對自己這個大女兒并不看重,然而自己如此算計宋姝,她原以為宋文棟為人父好歹也得沖她發(fā)上一頓火,然而就此看來,自家郎君對宋姝這個嫡女真當是毫不關心。 眼瞧宋文棟態(tài)度明晰,宋夫人想起今晚的事情來,纖細的柳葉眉不由擰成一個疙瘩。 她這繼女明明說是要逃跑,今晚卻提前回府。原是貓捉耗子,怎料這耗子平安無事,老貓卻被逮了起來。 她越想越古怪…… “此事莫不是大姑娘?”她問。 宋文棟只沉吟一瞬,卻搖了搖頭:“某的女兒,自清楚不過。她要是有半分算計心眼兒,如今也不會被賜婚給雍王?!?/br> 宋文棟毫不懷疑宋姝的心思算計,宋夫人也只得斂下心中懷疑…… 難不成這一切真是湊巧,而她三哥倒霉,正撞到了刀口上? 兩人正說著話,管家著急忙慌地拎著燈籠進來稟報,說是內(nèi)衛(wèi)流星使正在門口等著,要讓宋文棟同他們走一趟。 聽見“流星使”三個字,宋文棟臉上血色頓消,宋夫人看他面色卻是比桌上那張沓宣紙更白。 內(nèi)衛(wèi)乃是皇帝身邊行監(jiān)察百官之職的特務機構,人員簡單,只有統(tǒng)領,副統(tǒng)領和底下的流星使們……然而人員如此簡單的部門卻有著讓朝野上下聞風喪膽的本事——凡是被內(nèi)衛(wèi)盯上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你二哥剛剛被抓,內(nèi)衛(wèi)動作真快……” 宋文棟攥緊了袖袍,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郎君,這可怎么辦?” 宋夫人雖說心思玲瓏,畢竟是個深宅婦人,對上朝堂之事也不由慌了神。 宋文棟話鋒一轉(zhuǎn),忽問:“知道此事和那日聽見你和你嫂嫂談話的,有什么人?” “知道這事的只有綠萍,還有金珠……” 宋文棟點頭,囑咐道:“你記住了,那日你只是請你嫂嫂來府里賞花,其余的一概不知,什么也沒談過。” “至于那兩個丫鬟……”文人儒雅的臉上閃過一絲與之不相稱的殺機,宋夫人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文棟這是要死不認賬。 若是他們運氣好,此事便會在周曄身上終結(jié),牽連不到宋府頭上。 可這也就意味著,她的哥哥指定完了。 宋夫人眸中盡是掙扎,宋文棟見狀,捏了捏她的手,沉聲提醒道:“你二哥被內(nèi)衛(wèi)盯上,已然是廢了,可此事莫不可牽連我宋府老少,你既為我宋家媳,冉兒和娟兒的母親,切不可婦人之仁,惹來大禍!” 聽了宋文棟的話,宋夫人沉吟一瞬…… 她與二哥雖然自小親厚,但如今她已是宋家婦,萬事自是要為宋家思量。 此事一個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她的冉兒今年才十九,萬不可因為她一時心軟斷送了前程性命。 思及此,宋夫人當機立斷,咬牙道:“妾身知曉,郎君放心吧?!?/br> 見她下定決心,宋文棟這才放下心來,大步流星朝著門外走去。 碧水間,宋姝也未眠,穿著一身薄絲睡袍,半倚在美人榻上,在兩盞燭火搖曳下悠哉看書。 拂珠從外進來,見屋內(nèi)燭火昏黃,不由皺了皺眉,擱下手中佩劍,又點了兩盞燈放在案幾上。 “這么暗的屋子,您也不怕將眼睛看壞了?!?/br> 宋姝笑笑,放下了手邊的書:“反正也看不進去,做做樣子罷了。” “怎么樣,有消息了嗎?” 拂珠點頭:“流星使剛剛來,將宋大人帶走了?!?/br> 宋姝笑意更深,支起身子來:“也不枉我麻煩這一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