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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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生咬牙道:“厲鬼集世間陰暗怨怒于一身,你要找的那盞燈是續(xù)命的,必定是純陽之物,我若燒魂以尋,就能知道它的大致方位?!?/br> 燒魂尋物? 我咂舌。聽不懂,但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不愧是比我早死那么多年的鬼,這歪門邪道的傍身法子就是多。 我心底好奇,但面上依舊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做派,淡定問道:“好吧,那你說說,你讓我給誰托夢?姓甚名誰,是哪家的美嬌娘,能讓你惦記這么久?” 徐生朝我身后京都的方向一指,斜著眼冷冷道:“托給剛才在皇宮內跟皇帝說話的那個人,段久?!?/br> “誰?!” 本指望聽見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恨情仇大戲的我,冷不丁聽見段久的名字,表情復雜的抬起頭,震驚道:“你認識段久?” “不算認識?!毙焐鷤戎?,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在我死死盯著不罷休的目光下,徐生不情不愿的補充道:“多年前我還活著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他在沉香樓前救過我一命,我一直沒來得及跟他道句謝。上回在隍城廟里隔得太遠沒認出來,剛才才認出來是恩公。你就替我去跟他托個夢,說一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來世我再……” 我這兩天跟姜湘那個小丫頭插科打諢慣了,下意識接了一句:“以身相許?” “來世我再找機會報!”徐生一甩袖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抵是有托于我,他沒有沖上來掐死我,而是轉身就走。離開之前我還聽到他小聲罵道:“死斷袖!” 嘖,死小鬼。 …… 給段久托個夢對現在每天陽氣多的要溢出來的我來說,實在是舉手之勞,更何況這件事還能拿捏徐生那個眼睛長在天上看我不爽的小鬼。除了段久住的離皇宮太遠,導致我離開梁宴那個暖手爐有點冷以外,這件事情簡直百利而無一害。我當即就飄進了狀元府,守在段久的床頭等他入睡。 段久雖然是新科狀元,但他其實在我的舉薦下已經在朝堂任職很多年了,只不過當年梁宴瞧沒有功名傍身又堅定不移選擇了我的陣營的段久格外不爽,就跟我瞧江道一樣不爽。所以段久一直沒有正式的開府設宴,直到今年考中狀元才另開了府邸。 我打著哈欠,直到燈芯燒到一半,段久才批完公文躺上床榻。我拍拍臉,搓了搓凍的發(fā)僵的手指,倏地一下鉆進段久的夢里。 這次入夢比我第一次給沈誼托夢的時候簡直好太多,可能是因為陽氣充足的原因,我?guī)缀鯖]怎么感覺到疼,只在進來后有一瞬間覺得胸悶。周身的白霧也不再像上次一樣往我的骨頭縫里鉆,反而溫和下來,像一道保護我的屏障,若有若無的環(huán)在我身邊。 段久在夢里也坐在書桌前看公文,燭火很亮,我往那邊走了幾步,段久就聽見聲響抬起頭。 “宰輔大人?可是又有要事?來人,給……”段久有些驚詫地看向我,他似乎還以為是從前我深夜來訪找他商議事務,站起身要叫人給我看茶。起身的動作才到一半,又猛然想起來什么,呆呆地坐回去,半晌才喃喃地喊了一句:“沈兄?!?/br> “嗯,仲平兄?!蔽易剿麑γ娴囊巫由?,把那亮眼的燭火剪掉一半,笑道:“我已經死了,就不浪費段大人一盞茶了?!?/br> 段久臉上難得的顯示出一些無措和難過,我隔著燈影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打趣道:“你可別哭啊,堂堂狀元郎若是在夢里掉了淚,我可是會去告訴方圓十里的鬼的,百年之后到了地下,孟婆都得笑著給你湯。” 段久挑了下唇角,感慨道:“沈兄倒是比……活著的時候更加肆意些?!?/br> “死都死了,再端著大人的架子多累得慌?!蔽覕傊郑柤缫恍?。想起來徐生囑托我的事,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皩α?,受人之托,給你帶句話?!?/br> 我怕我忘了徐生交代的內容,來之前特地尋了筆記在紙上,寫的匆忙,有些墨跡暈染成一團,只好將就念道: “‘崇德四年沉香樓前,幸得大人搭救,方可茍活數年。無緣道謝,此生無以為報,愿大人官路亨通、逢兇化吉,來世愿為大人馬前卒,以報大人救命之恩。徐生。’” 段久聽完,疑惑地挑了下眉,問道:“這位……徐生是?” “你不認識?徐生是我最近認識的一個小……朋友,”我看了眼字條,生怕托錯夢了,順帶把小鬼兩個字咽了下去,以免嚇到段久這個大活人:“他說你有恩與他?!?/br> “徐生,我對這個名字真的沒什么印象?!倍尉幂p搖了搖頭,緊接著補充道:“但沉香樓我倒是還記得,這座樓跟大人也頗有淵源,大人忘了嗎?” 我有些吃驚地望過去,并沒有想起來這樓有什么特別。 “沉香樓是前朝太子的產業(yè),專供達官貴人養(yǎng)……孌童的地方。當年還是大人下的查封令,讓陛下對犯人處以極刑的。” 段久這么一說,我才終于在我雜亂的記憶里找到了點頭緒。當年前太子為了拉攏朝臣,滿足一些官員的私欲,是專門建了個樓,擄了一群童男童女在樓里接客。梁宴登基之后就被查封了,因為牽連的官員很多,一開始朝堂上沒什么人贊成大查。 梁宴在朝會上問我的意見,我端著手站在階下,眼神冷冷地掃過那些口口聲聲喊著“為了新朝穩(wěn)固不宜再查下去”官員的臉,只說了一句話:“全部處死,以儆效尤?!?/br> 梁宴看著面色不佳的我,爽快的在那封死刑詔書上蓋了章,我知道那是他對我的妥協。 新朝不穩(wěn),這時候梁宴最穩(wěn)妥的做法確實是把這件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晌揖褪沁^不去心里那道坎,咽不下心里那口氣。多少人家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消失,成了拉攏新貴朝臣的物品,再被厭棄后衣不裹體的橫死街頭。 僅僅只是因為上位者之間的權色交易? 第20章 沒有誤會 小時候我從戰(zhàn)場拖著沈誼那個幼兒回來的時候,沿路見過太多餓殍遍地,達官豪紳魚rou鄉(xiāng)里。有些窮苦人家生出來的孩子,甭管是男是女,一出生就被當地的官員盯上,長相標致的女孩送往京里,成為位高權重人家的小妾,男孩則送到特殊的藝館去,調教好了就被包裝成禮物,送到有這類癖好的人家里,成為見不得光的存在。 沉香樓就是這么一個光明正大的交易場所。因為它的幕后主子是前太子,在先皇的那個朝代,和朝中各大勢力盤根錯節(jié),幾乎無人敢動。 可我敢。 太子是個草菅人命的畜生,那就換個太子。君主是個昏庸無能的草包,那就換個陛下。我從尸山血海里背負著那么多人的命爬回來,不是為了在這陰暗腐敗的朝堂里茍且偷生的。既然世道不公,那我就毀了這世道,改朝換代,擁立新主。 梁宴就是我選擇的新主。 當初梁宴允準了我把一大批官員處以死刑的決定,與其說是對我妥協,不如說是朝野內外不得不對我妥協。當日我手握虎符,坐擁三軍,不僅是新帝的開國功臣,還是陛下親封的百官之首,說是整個朝堂被我把控也不為過。 不過梁宴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他是一只被我養(yǎng)出來的,有著鋒利爪牙的、野心勃勃的狼。 批準我決定的當晚,梁宴就把我綁在書桌前,結結實實的從我身上討回了利息。事后他還挑著我的下巴,笑的一臉純良道:“陪朕四個時辰,就能換得那么多你討厭的人人頭落地。宰輔大人,這筆買賣你可不虧?!?/br> 不虧個屁! 我想起梁宴那個狗東西的臉,心里一陣惡寒,擺擺手沖段久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這么看來,也許是你查封沉香樓時順道救過徐生。” “也許是,舉手之勞罷了。”段久沖我拱手道:“還請大人替我轉告您的那位朋友,前塵往事,我早已不記得,又何來報恩一說呢?!?/br> “前塵往事……” 我想起徐生死去時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徐楚那個奶團子才六歲。他們還沒來得及在書堂聆聽老夫子的教誨,和同齡人一起上樹掏鳥蛋,也沒來得及好好長大、娶妻生子,可就已經變成了不可追憶的前塵往事,成了黃土之下無人知曉的游魂。 徐生還成了沒法投胎轉世的……厲鬼。 我心里泛起不忍,本來給段久托夢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又補充道:“段久,幫我查一下徐生和沉香樓的關系。還有,他是哪一年死的,又是因為什么死的,能查多少我就要知道多少?!?/br> 許是這回托夢時間太長又沒有什么異樣,一時間我竟忘了自己已是死人之軀,下意識就對活著的時候是我下屬的段久發(fā)號施令。話說完,我才想起來,我早已是個死人,什么狗屁宰輔官職地位,那已經跟成為鬼魂的我沒半塊銅錢的關系了。 段久現在是個活人,逢年過節(jié)我還指望著他給我燒紙呢,就單論這個講,他就已經高出我好幾級了。 我生前吩咐事情吩咐慣了,如今倒有些尷尬,只好清清嗓子,道:“我的意思是,你閑的時候,能幫我查一下就最好……” “查好之后我如何告知你,等你再進我夢中嗎?” 我和段久的話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來,聽到我的話,段久先是愣了一下,又笑起來。 “大人這是在懷疑我的辦事能力,還是不拿我當好友?” “沈宰輔,沈棄,沈兄。”段久挑了挑唇,“咱們可是出生入死的交情,這么快你就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段久嘴角的笑又很快落寞下去:“哪怕……身死,我們也是拜過把子了的摯友?!?/br> “摯友版游園驚夢?”我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傷感,打趣道:“段久段大人,我的好摯友,上回把我托夢的事情寫進書里,賺了不少吧?怎么說,不得給你的好摯友我燒一半下來。” 段久捏拳在唇邊咳了兩聲。 我笑起來,還想再打趣他兩句,突然感到身體里一陣寒涼刺骨,當即就捂著胸口彎下了身。 “怎么了大人?”段久擔憂地看著我,想伸手又像是被什么阻擋了一般,并不能碰到我。 我心里一陣空落落的感覺,像是身體被開了道口子,寒風拼命的往里灌。燭火在夢里并不會消耗,但我心里清楚,這夢我托的太長了,身體里的陽氣已經不夠用了。這些天我已經習慣了身體里充滿陽氣,暖洋洋的感覺,如今乍一被剝離,疼痛和寒冷感竟比以前還要猛烈些。 我抓緊時間交代段久:“若你找到和徐生相關的,就把查到的東西放到藏書閣第三層那本禮記里,我會去取?!?/br> “知道了?!倍尉每闯鑫业牟粚?,直接利落的答應下來?!澳氵€能留多久?陛下交代了我件事,與你有關,我想我得知道你的意思,不然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br> “一時三刻的我還撐得住?!甭牭搅貉绲拿?,我皺起眉:“什么事?” “陛下希望我去勸沈誼,把你的……rou身,也就是你的墓,從沈家遷出來,葬到皇陵里去。沈誼想來拿不定主意,畢竟是光宗耀祖的事。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雖然這件事于禮不合,但若你愿意,我會盡力一試?!?/br> 段久大概是為了照顧我,一段話說的又急又快。我胸口疼的要了我半條命,也不妨礙我捂著胸口非得吼起來:“我愿意個屁!” “這事那天我在隍城廟聽到了,你讓梁宴想都不要想,我就是死了,也決不允許他對我這般折辱!”我捂著胸口用力地咳了一陣,簡單的向段久交代了一下我目前的狀況以及我能看到聽到接觸到的事實。 “我知道怎么處理了?!倍尉命c了點頭,“我會如實向陛下轉達你托夢給我的事?!?/br> “……托夢什么的,還有我拜托你幫我查的事,都不要告訴梁宴?!蔽腋惺苤h(huán)繞著我的白霧,覺得自己應該還有點時間再說兩句話,于是又補充道:“我與梁宴的水火不容是,死了也水火不容。你以前怎么理解我和梁宴的關系,現在就照樣怎么理解,不要指望我死了就與他握手言和,不可能?!?/br> “沈兄,單做朋友而言,我得告訴你,在你離開的這些天里,陛下……好像真的很難過。從前我覺得他對你的感情過于復雜,但總歸是厭惡占上風。可這兩天,我竟然覺得,他對你還是有情誼的。而且我聽說……總之陛下對于你謝世的這件事,好像有一些不太能接受,我總覺得他,過于偏執(zhí)了?!?/br> 段久的表情有些復雜,他以前站在我的陣營,或多或少受我影響,并不太喜歡梁宴,如今卻不知道聽說了什么,竟然向著梁宴說話。 “你與陛下也針鋒相對了十幾年,如今算的上是塵埃落定。既然能托夢,那這些年間倘若有什么誤會,也可借此機會說清楚。” “誤會?”我呵的一聲笑出來,燭光不知被哪里來的風吹得搖晃,把我的笑映照的格外冷。 “我和梁宴之間最大的誤會就是,”我笑起來,連帶著整個身體都生疼的笑起來?!皬膩矶疾淮嬖谡`會。” “血海深仇是真,刀光劍影也是真,我一刀刺在他胸口的時候是真想讓他死,他掐著我脖子的時候也是真想讓我咽氣?!?/br> “他與我有情誼?什么情誼呢?”周遭的白霧開始如上次一般漸漸變成屏障,我卻顧不上疼,只看著段久笑道:“二十年前塞北十萬將士的尸骨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我,皇家人到底有多薄情。段久,你忘了嗎?十四年前那杯摻著毒的酒,可是我親手遞給先帝的?!?/br> “仲平啊,我記得你為官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收起你那泛濫的同情心。掌權者,千萬不要對你的敵人心慈手軟?!?/br> 白霧化成堅硬的屏障,開始如利刃一般刺進我的身體。我在被夢境彈出來前,聽到段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只想你不留遺憾?!?/br> 遺憾嗎? 我想。 遺憾太多了,可我已經不在乎了。我大仇得報,親手送我的仇人們去了西天,該了結的我都了結了,欠梁宴的梁宴也早就從我身上扯平了。我耗費一身心血,讓大梁百年內能再不起戰(zhàn)火,讓這天下清平,再也沒有像我當年一般的孩童舉目無親、流離失所。我還看著沈誼平安長大、嫁人生子,幸福美滿。 我已經了無心愿了,至于那點微不足道的遺憾…… 我想起衣冠冢前伸向我墓碑的那只手,想起上元燈會非要給我贏花燈的那個人,想起多年前,倚在宮墻邊叫嚷著要代替太子的那句大逆不道,想起無數爭執(zhí)間,那雙帶著怒火望向我的眼。 我想,算了。那些遺憾對我來說其實也并沒有什么。 既然家國安寧,海晏清平。 就都算了吧。 第21章 帝座之下 我一出夢境,就著急忙慌地往宮里趕。 冷冷冷冷冷!冷死鬼了! 被夢境扔出來的酸疼感還在,弄得我整個人……整個鬼又冷又疼,腦子也昏昏沉沉的,好想睡覺,但我又不能就這么手腳冰涼地躺在街道中央,即使活人看不見我,我也要在十里八村的鬼面前維持我清高的宰輔人設。 我咬著牙,一刻不停的往宮里飄,路上不慎撞翻了宮墻外面的燈,嚇的宮女太監(jiān)們吱哇亂叫成一團我也懶得管。 我急,急需梁宴這個人形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