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瞪著眼，頗有種還能這樣算的驚奇感。

    郁清珣沒等她回神，直接吩咐候著的奶娘，“時間不早了，帶她們?nèi)ピ豪锵?，便洗漱就寢?！?/br>
    “是?！蹦棠飩儜?yīng)著，一個抱起不知發(fā)生什么的郁桉，另一個牽著郁棠，微笑著哄出門去。

    “我、我七歲了嗎？”郁棠被牽出門去，還沒回過神來。

    奶娘笑應(yīng)著：“是，國公爺算的是虛歲……”

    聲音逐漸遠去。

    屋里氣氛緊凝，郁清珣并未再用餐，只冷眼覷著唐窈。

    第6章 坦言

    唐窈放下碗筷，目光轉(zhuǎn)向旁側(cè)。

    旁邊候著的丫鬟迅速端來茶水手帕，伺候著漱口擦手。

    大丫鬟見兩位主家都沒要繼續(xù)用餐的意思，硬著頭皮輕問道：“夫人，可要上茶點？”

    “不必，撤了吧?！碧岂夯刂?，待要起身，手腕突地一緊，被人往下一扯。

    她沒站穩(wěn)地往后跌坐回去，身子后仰。

    郁清珣另一只手伸來，扶住她肩膀往回一收，將她帶到懷里，眸光輕垂下來，神情稍涼，眼里冰寒如霜。

    丫鬟們驚呼欲出，又死死按下。

    唐窈驚了瞬，很快鎮(zhèn)定，既沒掙扎也沒話語，只扭頭別開目光，任由他環(huán)抱著。

    那只手再伸過來，捏住她下巴強迫她看過來。

    “那個人是誰？”郁清珣冷睨著。

    唐窈抿唇不語，眸光平淡往下。

    “你就是為了那個人，才找長歡的借口要跟我和離？”他重復問著，手上力道加重。

    唐窈感受到下巴傳來的疼痛，眉頭蹙了蹙，依舊沒說話。

    “說話！”郁清珣涼聲輕喝，眼里怒意上爬，又到底還是克制著。

    唐窈眸光平仰回來，神情變化不大，語氣平緩如初，“我跟你和離，只是想跟你和離，不是為了誰?！?/br>
    “不是為了誰，你會舍得讓丫鬟爬床？”郁清珣半點也不信，“長歡入府以來，也就初初見過你一次，能值得你如此行事？”

    “為何不能？”唐窈反問。

    丈夫?qū)⑿纳先说呐畠悍旁谏磉吅蒙甜B(yǎng)，且勝過親生兒女，如此荒唐之事，她為何還不能提和離？

    郁清珣皺了下眉。

    大概是她反問得太自然太平淡，讓他生出些許懷疑，“你……聽到了什么？”

    唐窈扭頭不語。

    郁清珣后知后覺明白她氣悶所在，松開捏著她下巴的手，想說什么，又顧慮到周圍伺候的人，干脆一把將人抱起，抬步往臥室而去。

    穿過次間，進到里間臥房。

    郁清珣將人放到榻上，跟著側(cè)身橫躺上來，手臂一撈，繼續(xù)將人攬進懷里，不讓掙扎不讓走，“長歡不過一介孤女，無父無母無親族，我若真將她趕出府去，你讓她怎么活？”

    “孤女？”唐窈回看過來，略有諷刺。

    早在得知他另有心上人的那一刻，她就著人打聽過那人。

    江州白家，百年世族，曾出過兩任三省宰相，哪怕經(jīng)過先帝登位時的大清洗，現(xiàn)如今依舊有不少族人存活。

    要是她沒記錯，這養(yǎng)女的親舅舅還好好活著，且家境富裕。

    郁清珣也知這理由不太行，正要再說，目光掃見她下巴處被自己捏出的紅印，略有疼惜，手輕觸了下，“疼嗎？”

    唐窈沒出聲。

    “曉晨！”他扭頭喊人，“將祛瘀膏拿來?！?/br>
    “是?！笔卦谕獾臅猿口s忙進來，從抽屜里找出藥膏，給他遞過去，又退到次間繼續(xù)候著。

    郁清珣接過藥膏，打開蓋子用手指蘸了點，往妻子下巴紅印處抹去。

    唐窈歪頭拒絕。

    郁清珣失笑，貼近過來，一邊給她涂抹一邊笑話：“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棠棠一樣愛生悶氣?！?/br>
    “長歡雖不是孤女，但跟孤女無異，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將她趕出府去，你且忍一忍，過上幾年就好，我已經(jīng)讓人尋了教養(yǎng)嬤嬤好生看著她，絕不讓她沖撞了你?！?/br>
    他目光輕柔，看下來的時候含情脈脈，像浮著水光。

    唐窈再垂下眼簾。

    他有時候溫柔情深得好似真愛她。

    “且為了這么點事，你讓人下藥爬床，倘若我沒克制住真要了那丫鬟，豈不得不償失？”郁清珣笑著，隱有逗弄之意。

    他還記得母親初送他通房那日，她嘴里答應(yīng)得好好的，暗地里卻悄悄落淚，哭得梨花帶雨，被他發(fā)現(xiàn)后還慌說是沙子迷了眼。

    唐窈想說那不是她做的，嘴唇動了動，又壓了下去。

    她想起桉兒一點點在懷里掙扎著咽氣的模樣，想起棠棠被水泡得腫脹發(fā)白的尸體，想起他護在那養(yǎng)女身前的場景……

    就算上輩子兒女夭折不能全算到那養(yǎng)女身上，可他護著那養(yǎng)女卻是的的確確的事！

    “你為何沒碰那通房？”唐窈抬眸看去。

    郁清珣動作停住。

    唐窈看著他，毫不避諱，清楚無比道：“是因為她伺候得不好，想要母親另外給你抬妾嗎？”

    郁清珣眉頭擰了下，“母親……又逼你了？”

    “待明日我親自跟她說，不是你不賢惠，是我對她們提不起興致?！彼f著，放下藥膏翻身壓來，輕柔哄道：“莫生氣了，你再生氣，棠棠明日又該怪我惱我了……”

    “我可以帶棠棠一起離開?！碧岂旱馈?/br>
    郁清珣所有話語凝滯，臉上笑意再淡下來。

    內(nèi)室有片刻安靜。

    兩人一個平躺一個俯臥，相互之間離得很近，本該曖昧含情，此刻卻隱隱泛涼，像有冷風從中拂過。

    郁清珣看著她，眉頭一點點攏起，“你心里真有了別人？”

    “我們和離。”唐窈只重復道。

    郁清珣怒從心起，又還是按耐著解釋：“長歡她生母早逝，生父尸骨未寒，你應(yīng)當明白我不可能將她送出府去！母親偶爾是有些過分，但通房也好妾室也罷，我既答應(yīng)過你就永遠不會去碰，你到底是有什么不滿？！”

    “她會害死棠棠和桉兒！”唐窈看著他，“就算這樣你也依舊舍不得將她送出府嗎？”

    郁清珣氣怒一頓，皺起眉頭，“她如何會害棠棠和桉兒？”

    唐窈嘴唇動了動，答不出話來。

    她上輩子都沒找到原因，更別說此時此刻。

    “你在哪聽信的這讒言？”郁清珣狐疑。

    這不是讒言。

    唐窈心尖鈍痛，卻無法解釋，好像回到前世那一刻，任由她聲嘶力竭，發(fā)瘋發(fā)狂，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可卻沒有絲毫辦法。

    她痛恨那時的無力。

    唐窈強忍著背過身，閉上眼睛道：“你讓我?guī)奶暮丸駜弘x開?！?/br>
    “你哪里聽的這話？”郁清珣已冷靜下來，板著她肩膀想將人掰過來，“看著我，阿窈你看著我…”

    他沒將人掰過來，只得翻滾到唐窈另一邊，繼續(xù)跟她面對著面，一手輕撫著她后背，柔聲安慰道：“你睜眼看著我，我保證棠棠和桉兒不會有事?！?/br>
    “是不是那日夢魘嚇住了？”他思來想去，這段日子唐窈也沒出門，唯一可能的就是長歡入府那日的夢魘。

    “那只是夢……”

    “那不是夢?！?/br>
    “好，那不是夢?！庇羟瀚懨翡J察覺到她情緒不對，一邊繼續(xù)安撫，一邊柔聲保證：“我會讓人護好棠棠和桉兒，無論誰都休想傷害到他們。”

    他并沒有當真。

    唐窈聽出來，前世事情發(fā)生后他猶會護著那養(yǎng)女，更何況現(xiàn)在還什么都沒發(fā)生。

    他不會送那養(yǎng)女離開，也不會去查暗中隱藏的兇手。

    唐窈睜開眼睛。

    郁清珣側(cè)躺在旁，與她面對著面，輕柔哄人時，連眼角眉梢都似含著情意，真切無比。

    唐窈再閉了下眼，按榻坐起，垂眸俯視向還躺著的人，“我知你不信，但我想跟你和離，是真心實意地想和離，不是因為變心，也沒有聽信誰的讒言。”

    “你若定要我給出理由……”她深吸口氣，聲音低了低，“郁清珣，我不愛你了，我想離開你，我們和離吧?！?/br>
    躺著的人怔愣了下，跟著坐起。

    “你愛上了別人？”他懷疑道。

    唐窈已不愿再復答這話。

    郁清珣皺著眉，仿佛想不通般：“你既然沒愛上別人，又為何要和離？情愛這種東西沒有就沒有，不愛就不愛，礙著你我當夫妻了？”

    唐窈想說什么，突然又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郁清珣看出她被打擊到，聲音稍柔，還是繼續(xù)道：“世上夫妻，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門當戶對，自幼定親，婚嫁之前連面都未見過，不還是這般過了十一載?！?/br>
    “十一年都過了，你……”

    “我現(xiàn)在厭煩你了?！碧岂航財嗨⑽⑿α讼?，像譏諷又像自嘲，“我只想跟你和離遠離你?！?/br>
    “這不可能?！庇羟瀚懼苯臃駴Q，眉宇隱有寒意。

    “你我婚嫁關(guān)系到郁國公府和靖安侯府，豈能輕易和離？況且，就算你不在意岳父和三位舅兄，你和離，你將桉兒和棠棠置于何地？”

    “帶他們走？呵?！庇羟瀚懽I笑了聲，強壓下眸底冷意，“他們姓郁不姓唐，就算你和離改嫁，他們也得留在我郁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