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其實仔細想想，就算她不告訴沈漆燈搜魂鈴的用處，只要他去問崔黎或者殷云，也同樣可以得到答案。

    畢竟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他們。

    況且……沈漆燈早已知道方瓔是她的軟肋。換言之，在這件事上，沈漆燈也是她最不需要防備的人，因為他已經(jīng)觸及到了最深處。

    唐峭的內(nèi)心突然有點復雜。她微微坐直身子，坦言道：“我要搜魂鈴，是為了找回我娘的遺體?！?/br>
    沈漆燈聞言，視線從她胸前的衣襟處一掃而過。

    很顯然，他還記得那枚香囊。

    “你不知道她的遺體在哪兒？”他問。

    “我知道?！碧魄推届o地說，“在亂葬崗?！?/br>
    沈漆燈若有所思：“怪不得要用搜魂鈴……”

    唐峭看了他一眼，無奈道：“還有其他想問的嗎？”

    如果是跟方瓔相關(guān)的問題，她也不介意再多回答幾個。

    “沒有了。”沈漆燈彎眸笑了笑，“現(xiàn)在該你問我了?！?/br>
    怎么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唐峭認真思索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有不少想知道的事。

    但既然只能問一個——

    “你的體質(zhì)是怎么回事？”她直直盯著沈漆燈。

    “體質(zhì)？”沈漆燈好奇道，“什么體質(zhì)？”

    “就是你之前說的，你能察覺到幻象的存在?！碧魄蜕裆J真，目光探究，“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哦，你說這個?！鄙蚱釤魮]揮手，不以為意地說，“你應該知道，人的體質(zhì)是可以訓練出來的吧？所謂的感知幻象也是如此。只要在年幼時，經(jīng)歷過足夠多的幻象，讓身體形成特殊的記憶，長此以往，自然就會察覺到它們的存在……”

    他的語氣依然漫不經(jīng)心，仿佛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唐峭卻忍不住想到更多。

    針對幻象的抗性是這樣訓練出來的，那毒藥和疼痛呢？

    他小時候一直住在山上，難道就是在做這些事？

    唐峭不由蹙眉，心里很快積聚起一種巨大的、難言的憤怒。

    沈漆燈是她的對手，更是她的宿敵。她尊重和他的每一次交鋒，將他看作是最重要的目標，但她卻從不知道，他居然被這樣對待過。

    連所謂的磨煉都算不上，只是單純的虐待而已。

    沈漆燈安靜地看著她，突然輕笑：“是不是開始同情我了？”

    唐峭搖搖頭：“我只是有點生氣?！?/br>
    “生氣？”沈漆燈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哦，是氣我說得太輕松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不，”唐峭出聲打斷，直直地看著他，“我是氣那些訓練你的人。”

    沈漆燈微微一怔。

    唐峭輕聲道：“他們都該死。”

    第56章

    沈漆燈有些怔忪。

    他曾經(jīng)設(shè)想過， 如果唐峭知道了這種經(jīng)歷，會對他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可能是懷疑，因為她一向防備警惕他；也可能是憐憫，因為她從來不會吝嗇這種情感；當然， 也可能是無動于衷， 因為這是發(fā)生在他身上的， 跟她這個對手完全沒有關(guān)系……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生氣。

    就好像， 她感同身受了他的痛苦一樣。

    沈漆燈不明白自己體內(nèi)這種涌動的感覺是什么。

    他的血液、脈搏， 好像都在這一刻活躍，隨著唐峭的話語而沸騰、震顫， 迸發(fā)出甘甜的滋味。

    沈漆燈看著她， 眼睛像寶石般閃閃發(fā)亮：“你覺得他們都該死？”

    唐峭對上他的目光， 心里莫名一動。

    她剛才是不是有點太激動了？

    在宿敵面前露出這種情緒，的確太不理智……

    她下意識移開視線， 聲音已經(jīng)平靜下來：“虐待幼童的人，難道不該死嗎？”

    啊……原來是因為這種原因啊。

    沈漆燈眼底的熱切隨之消退， 他點了點頭，漫不經(jīng)心地碰了下茶壺：“你倒是正義?！?/br>
    唐峭斜睨他一眼：“我和你不一樣?！?/br>
    沈漆燈聽到這句話， 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他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唐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道：“你覺得我只是嘴上說說？”

    “那不然呢？”沈漆燈聳了聳肩，“反正那些人早就死了。”

    唐峭對他何其了解，瞬間便明白過來：“是你殺了他們？”

    沈漆燈懶散地應了一聲。

    “他們是什么人？”唐峭心里的憤怒稍微平復了一點， “沈漣？還是別人？”

    “沈家人?！鄙蚱釤粝屏讼卵燮?， “沈漣倒是沒有出現(xiàn)， 不過……”

    唐峭想起沈家那些仆役對沈漣的評價：“他也沒有管過這件事？”

    沈漆燈笑了笑：“差不多吧。”

    看來司空縉說得沒錯，沈家的水果然很深。

    不過沈漆燈自己都不在意了，她要是再追問下去，反而顯得她過分關(guān)注。

    唐峭迅速收斂情緒，然后從座椅上起身：“那一半獎勵，你真的不要了？”

    “歸你了。”沈漆燈心情很好地揮了揮手。

    唐峭定定地看著他，忽道：“你突然這么大方，我還真不習慣?！?/br>
    “這才是我的本性。”沈漆燈慢悠悠地說，“如果你覺得不習慣，我也可以換回你習慣的方式?！?/br>
    “那就不必了?！?/br>
    唐峭并不想在這件事上和他有太多糾纏。畢竟涉及搜魂鈴，能用最簡單的方式得到手，當然是最好的。

    她抬腿向房門走去，走至門前，腦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閃而過，隨即停下了腳步。

    自己剛才的確有點情緒外露，但沈漆燈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甚至都承認自己生氣了。

    對啊……她怎么就沒反應過來呢？

    屋里突然又靜了下來，燭火幽幽，將唐峭的身影映得格外纖長。

    “怎么，不想走了？”沈漆燈好整以暇地問。

    “我剛才也真是昏了頭……”

    唐峭像是感慨般自言自語，慢慢轉(zhuǎn)過身，用一種奇異又銳利的眼神看向他。

    “你剛才承認你生氣了，對吧？”

    沈漆燈輕輕挑眉：“你想說什么？”

    唐峭靜靜端詳他，突然露出微笑：“原來如此?！?/br>
    她的聲音輕柔而平緩，像投入湖底的石子，在水面上蕩開透明的漣漪。

    “我發(fā)現(xiàn)你的弱點了?！?/br>
    沈漆燈聞言，先是驚訝地眨了下眼，然后起身，走到她面前。

    “什么弱點？”他傾身看著唐峭，似乎對此十分好奇，“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唐峭眸光流轉(zhuǎn)，“那我就更不能告訴你了。”

    沈漆燈垂下眼睫，對上她勢在必得的眼神后，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等他開條件。

    沈漆燈微微側(cè)頭，狀似苦惱地說：“我才剛把那一半獎勵讓給你?！?/br>
    唐峭不為所動：“一碼歸一碼?！?/br>
    獎勵的事情已經(jīng)扯平了，但他們的競爭還在繼續(xù)。

    她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壓制他的機會。

    沈漆燈認真地注視她，似乎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讓步。

    很快，他勾了下嘴角，饒有興致地問：“不如你先說說看，你要怎樣才能告訴我？”

    唐峭不假思索：“我要十顆聚靈丹?！?/br>
    她不缺功法，也不缺法器，唯一需要的就是靈力。

    雖然她現(xiàn)在的靈力已經(jīng)遠超同輩，但想要使出更多的高階術(shù)法，就得用更多的靈力來填充靈脈。

    另外……她也想試探一下沈漆燈的反應。

    “不行?！鄙蚱釤艄麛嗑芙^，“給你十顆聚靈丹，你的修為就超過我了。”

    唐峭失笑：“你就這么不自信？”

    “是啊?！鄙蚱釤魶]有反駁，而是意有所指地看著她，“畢竟你的修煉速度快得驚人……”

    唐峭聽出了他的潛臺詞。

    該說不愧是他么？上一刻還在跟她深入交流，下一刻就能若無其事地懷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