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余愛民停下動作，驚訝地看著她，“我以為你不喜歡那小子呢……怎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余漾暗戳戳地笑，一本正經(jīng)道：“我給他送表，他還請我吃飯，送我回家，還說我們兩家交情深，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幫忙，他會照顧我。”

    余愛民杵著棒球棍，一臉出乎意料：“他真這么說的？”

    “對呀?！?/br>
    “那我就放心了。”

    余愛民小聲嘀咕了一句，余漾沒聽清，坐起身子問他：“爺爺，你剛說什么？”

    余愛民擺擺手：“沒什么，總之小傅這個人，很不錯，事業(yè)有為的精英，你沒事與他多走動走動，受益匪淺，以后接手個公司什么的，也不會手忙腳亂?！?/br>
    話剛說完，余漾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就聽到門口傳來細(xì)微的響動。

    管家陳叔在家，劉婆請假去醫(yī)院照顧兒媳婦了，這個時間會來別墅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果然，就看到余承志從玄關(guān)處走進(jìn)來。

    余漾瞬間收起笑，躺到沙發(fā)上當(dāng)做沒看見人，余愛民對這個兒子也非常不滿，本來要問他回來做什么，卻看到他臉上有劃傷，已經(jīng)結(jié)痂了，臉色一沉，沒好氣道：“你臉上怎么弄的？又出去鬼混了？”

    余承志四十好幾的人了，一進(jìn)門被父親這么說，臉上也不好看，帶著幾分火氣回道：“去問余漾！”

    余愛民一怔，不知道這還關(guān)孫女啥事，扭頭去看余漾，余漾沒有反應(yīng)，老神神在在地躺在那里。

    余承志走過來，看到余漾愛答不理的樣子，氣更不打一出來，開口就是說教：“mr那種地方，也是你能隨便去的嗎？一個女孩子在那，受到欺負(fù)怎么辦？你忘了你當(dāng)初是怎么被退學(xué)的——”

    說別的事，余漾都能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一聽到他最后一句話，余漾臉色徹底變了，她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他：“我怎么被退學(xué)的？你怎么不問問你自己？”

    父女兩個劍拔弩張，余愛民心疼孫女，不想讓孫女生氣，揮手去趕余承志：“行了，你快走吧，反正你在外面也有地去，以后有事沒事別老往這邊跑，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余承志鐵青著臉，總不能對父親發(fā)火，他瞥了一眼余漾，壓下火氣，道：“我今天不是來吵架的，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你高考成績不好也沒關(guān)系，我會送你出國留學(xué)，國外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你等著就行?！?/br>
    話一說完，爺孫兩個都很震驚。

    余漾瞪大了眼睛看著余承志，愈發(fā)感覺到他不可理喻：“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得感謝你？你是誰啊，憑什么替我做決定？”

    “我是你爸！這還不夠嗎？”

    余漾氣笑了：“你也好意思自稱是我爸？來個死人都比你會當(dāng)爸，起碼他不會對我指手畫腳！”

    “你！”余承志被她這句話氣得不輕，差點沒背過氣去。

    余愛民見父女兩人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到了不可調(diào)和的地步，嘆了口氣：“你就還像以前一樣，當(dāng)個甩手掌柜不就好了嗎？”

    余承志見父親也這樣，生氣又無奈：“爸，她是我女兒，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說完又看向余漾，似是想到什么，指著她道：“是不是你媽跟你說什么了？她回來這一年，你是越來越不服管了，要是不想在家里待，你就——”

    老爺子一聽他說這話，沒等他說完，拿著棒球棍就要打他，嘴上罵著：“你還好意思說？你自己不顧家天天去外面花天酒地，對漾漾不管不問，我問你，她被黑心保姆苛待時你在哪？她在學(xué)校被人欺負(fù)時你在哪？她生病受傷住院時你又在哪？”

    “你在外怎么玩我不管，你倒是把屁股擦干凈！讓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去學(xué)校sao擾漾漾，害得她在學(xué)校被人傳出難聽的謠言，同學(xué)孤立她，霸凌她，那時候你去哪了？”

    “你已經(jīng)害她失去了夢想，還有什么臉在這擺你當(dāng)?shù)募茏樱　崩蠣斪犹岬竭@件事就痛心，他也沒力氣打兒子了，撫著胸口，緩慢揮手，“快走吧！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余漾一看爺爺臉色不對，顧不得余承志，趕緊把爺爺扶到沙發(fā)上。

    管家拿了藥過來，看到余承志臉色不好地站在那里，想要上前又怕惹得老爺子更生氣，只好走過去小聲勸他：“有什么事改天再說吧，讓老爺子休息休息?！?/br>
    余承志被余愛民一通話說得沒理，知道自己在這只會更惹人厭，最后看了老父親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余愛民吃了藥好多了，握著余漾的手安慰道：“沒事啊漾漾，你爸說的那些都是屁話，你不用聽，有爺爺在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看誰敢阻攔你?！?/br>
    余漾點頭，跟他笑了笑：“知道了?！?/br>
    給爺爺哄睡下后，余漾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里一片漆黑，她靠在墻壁上，看著窗外點點星火。

    真的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嗎？

    其實她和爺爺都清楚，這輩子，她很難再拿起槍，站到賽場上了。

    她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會跟槍作伴，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射擊運動員，拿下無數(shù)獎項，成為這個領(lǐng)域的巔峰。

    可是一切都被毀了。

    手指不受控地勾了勾。

    她閉上眼，大腦漲得難受，耳邊有說話聲，眼前也有層層畫面閃過，各種聲響充斥在腦海中，怎么都揮之不去。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手邊的臺燈已經(jīng)摔在地上，眼前一片狼藉。

    余漾坐在地毯上，不記得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爬到床上看了看手機，大概過去了不到三分鐘。

    突然很累，余漾癱下肩膀，趴在床上，慢慢理順呼吸，世界也安靜下來，靜得她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只想在這短暫的安逸中睡去。

    但是她又睡不著。

    失眠。

    **

    傅居年沖完澡出來，聽到水臺上手機的震動聲。

    頭發(fā)滴著水，順著胸膛的溝壑流下，他擦了擦小腹上的熱汽，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后，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下。

    方才心煩意亂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沒按接聽，也沒掛斷，傅居年拿著手機回了臥室，隨手丟在床上，等他換完衣服的時候，震動已經(jīng)停止了。

    他站在床邊，盯著手機看了一分多鐘。

    最后還是拿起手機，順手拿著床頭柜上的煙灰缸走到陽臺。

    陽臺有個躺椅，旁邊的琉璃圓桌上放著爆珠款的黃鶴樓1916。

    月懸星垂，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風(fēng)。

    傅居年其實沒有煙癮，平時也很少抽煙，只是身邊喜歡備著，這是他一個習(xí)慣。

    但今天很奇怪，他的癮不知怎么被勾起了。

    咬了一支煙，按下打火機，火苗燃起，漆黑夜色中星火一閃。

    傅居年吐了口煙霧，見到手機屏幕亮了。

    他拿了手機一看，是余漾給他發(fā)來的消息。

    “接一下電話吧?！?/br>
    明明是文字，傅居年卻好像聽到余漾在他耳邊說。

    像是求他似的。

    煙灰輕輕磕落，他不知是吐煙還是嘆息。

    電話撥了回去。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只是等了半天沒聲。

    是傅居年先開口：“什么事?！?/br>
    還是沒人說話，但是能聽到淺淺的呼吸聲，可以確定電話那頭有人。

    輕風(fēng)吹拂，將耳邊的呼吸聲描摹成綿綿細(xì)語，仿佛在同他訴說著委屈。

    傅居年換了一邊聽，左手夾煙，在煙灰缸上按滅，聲音低了下去：“怎么了?！?/br>
    若不仔細(xì)聽，會模糊了冷淡和溫柔的界限。

    這次，那邊才傳來怏怏的說話聲：“想聽聽你的聲音。”

    頓了一下，她說：“我睡不著?！?/br>
    沒有任何驕縱與蠻橫，仿佛真的只是乞求。

    傅居年碾煙的手，不自覺地頓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抱抱漾漾

    第十章 拿捏

    煙灰缸里，火星熄滅。

    他看著最后一絲熱意變成輕煙盤旋升起，眼有些失神。

    手無意識地又掐了支煙，火光照亮了那張深不可測的臉，一閃后歸于隱滅。

    煙散了心事，他才出聲問道：“為什么睡不著。”

    余漾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感覺身子很輕，思緒也斷斷續(xù)續(xù)的。

    “手……疼?！彼f。

    傅居年落下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

    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卻一絲未變：“手怎么疼?！?/br>
    余漾卻突然問：“你知道尼古拉.雅克里維奇.伊林嗎？”

    不等傅居年回應(yīng)，她直接告訴他答案：“她是前蘇聯(lián)有名的神槍手，在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中打得敵人屁滾尿流，也是神槍手中少有的女性。”

    “我小時候，一直把她當(dāng)偶像來著?！?/br>
    傅居年彈了下煙灰，竟然很有耐心，“嗯，然后呢？”

    他看不到余漾的表情，只聽到她語氣輕快地說：“因為爺爺?shù)脑?，我從小喜歡各種槍械，去參加過很多比賽，拿過全國冠軍。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世界之巔，跟各國的頂尖選手一決勝負(fù)，拿到世界冠軍，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在這個領(lǐng)域，無人能敵。”

    她語氣算得上有些狂傲，仿佛她說的那些東西不是理想，而是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實似的。

    但她很快就接了一句。

    “可惜，我的手現(xiàn)在再也舉不起槍了?！?/br>
    她的輕狂瞬間如一團(tuán)被澆滅的火，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縷縷青煙，輕飄飄的聲音，讓人分不清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在逞強。

    傅居年起初，心里是有一絲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