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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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拐李那樣子,瞧著應該是知道些什么的。 溫明曦把情況跟她們說了,陸英子一聽,就拍大腿想去找茬,“這叫個什么事兒啊,當什么烏龜孫子,藏著掖著干什么,我要去找他嘮一嘮,平時老頭是怎么對他們的,就這樣回報啊?” 倒沒想到是溫名花先一步攔住了她,“嫂子你別急,這事兒他確實不道義,不過明曦丫頭不也說不確定嗎。誒,再說那家人也著實不容易。” “張拐李折了條腿,只能駕騾子,他家那個娘們,雖然也在生產隊,但身體也不好,兩人加起來的工分,還不如別人一個人。” “這家人是真不容易,三個娃去了倆,剩一個爭氣的考上大學了,得虧靠了,不然那日子真難過。你不知道以前,他家一堆親戚,都把他家當煞星一樣,現在有了個女狀元,才有人來往。” “又攤上這么個村長,可能他也有苦衷,不知道林家那群人給灌了什么湯,他要真不想說,咱念再多也沒用。” 確實是這個道理,一時所有人都在勸陸英子。 溫明嬌說:“媽,四姐不說了嗎,梁書記在那邊想辦法呢,他在那邊出力,我們也想想辦法,這是新時代了,白的抹不成黑的,再說了,咱家這么多人口,他那勞什子村長要是敢亂來,咱家人第一個跟他不客氣!” 陸英子看著女兒女婿,這些孩子都是靠譜的,“說得對,要是明天他敢亂來,我扛著鋤頭去,敢亂來我就把他劈了,也算積了一樁功德?!?/br> “姑姑,您剛剛說那位林村長不是個好東西,是怎么個不好法?”韓羨驍把小魚兒支走,讓溫名花的女兒帶著,回來問。 溫明曦看著他,這問法還真是,問得好。 溫名花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那可就大把話能說了。” “你們別看我們小林莊,表面風平浪靜和和氣氣,其實啊,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編排這林家人呢!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傻子才不知道他林家勤什么樣。” “就是這小林莊有一半都是他林家親戚,而且人家上頭有人罩著,大家奈何不了,日子還能過,就不會去尋他不開心。” “林家勤狗腿得很,他林家,以前就是舊社會地主家的狗腿子,專門欺負咱這些泥里刨食的莊稼人,替地主爺辦事兒?!?/br> “但后來啊,天上日頭換了,他們也是第一個站出來,把地主踹倒的,估計就連那地主家的也想不到,就自己人踹了自己人?!?/br> “后來搞運動,咱這些莊稼人都實誠,就算有地主資本家被抓了,到地里勞改,也沒人苛待他們,他們在臺上反思做思想報告,大家還跟他們有說有笑呢?!?/br> “不過這林家人一來啊,就把人家給打得半死不活?!?/br> 溫明嬌一臉唾棄的神色,韓羨驍和溫明曦互視一眼,都在想著什么。 溫名花還沒說完,“這還不止呢?!彼龁?,“你們過來時,看到大隊門口的戲臺子沒?” 眾人都點點頭,那陣仗,可真夠熱鬧的,陸英子說,“說是林家勤請來給村民熱鬧過年的?!?/br> 溫名生“呸”了一聲:“就他會做好事會做官。” “以前破丨四丨舊的時候,他們林家人可是跑在最前面的,現在倒好,自己請來給大家熱鬧了?!?/br> “其實最信這些的也是他們,以前那都是為了抓實權,事事跑前頭,慣會見風使舵,其實自己不知道在家里燒了多少香,拜了幾尊佛呢!” 溫明嬌聽得冒火,“那真是個壞得流瘡的大壞蛋?!?/br> 溫名花說,“上個月他老娘剛死了,這還沒到干凈日子呢,他老娘死的時候,他林家那個法事做得,不知道以為哪位神仙要升天,也就是這里偏,沒人管,又都是他自家人,不然往前走幾年,一舉報一個準?!?/br> 陸英子越聽越擔憂,“那這可怎么辦才好,他們這么壞,我們能比得上人家嗎?” 溫明曦忽然靈光一現,按了按陸英子的肩膀,安撫她,“媽您別擔心,我們這些年輕的來想辦法,我們一定會讓爸回家過大年的?!?/br> 韓羨驍其實心里也有了主意,和溫明曦、溫明嬌三個人商量了一番,各自安排了活計。 溫明曦和溫明嬌拉著溫名花嘰里咕嚕一番,“姑姑,您看這事兒,您做得來嗎?” 溫名花兩掌一拍,笑了樂了,“這活我會,我愛干?!?/br> * 小林莊的另一邊,梁深暉又去張家坐了一會兒。 梁深暉走后,張拐李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門邊吸了快半包煙,直到傍晚可以吃飯了,女兒回來了,才又走回炕上坐著。 媳婦兒早就看出他不對勁,“今天那位梁書記,怎么出去了,又回來了?出什么事兒了嗎?” 張拐李搖頭,“沒什么事兒?!?/br> “沒事兒才怪!”張拐李媳婦兒舀完米飯坐了過來,“我今天聽見你們在說溫家大哥的名字了,咱這米可就是他給了,是他有事兒還是咱有事兒?” 張拐李不想家里人跟著擔心,語氣有些不耐煩,“都說沒事兒,還問還問!” 張拐李女兒在一旁邊聽邊觀察了老半天,心里一錘定音,“您一定有事兒!爸,您要是心里沒點事兒,怎么這幾天都不去上工呢?” 被女兒一語道破心思,張拐李有些遮遮掩掩地道,“我這是不舒服,而且這幾天,隊上也沒活,就待在家里。” “喲,我都不知道我爸官大成這樣了,您一不舒服,新上任的書記就來看你?還有那什么姑娘,也來看您?” 張拐李還在嘴硬,“那是你名生伯伯的閨女,就是來看我的怎么著了?” 女兒夾了筷子大白菜,“嚯,你就甭嘴硬了,要來看望您,那也是溫伯伯自己,怎么會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閨女,您臉可真大?!?/br> 張拐李媳婦兒幫著丈夫,“怎么這么說你爸呢!” “那可不是嗎!”女兒上頭了,開始說,“媽,您這還沒看出來啊,咱爸這是怕事兒,那些人鐵定有事求著咱爸。” 張拐李媳婦兒見丈夫支支吾吾的模樣,又說:“你爸就算是怕事兒,那也是為了咱們家?!?/br> “行了行了,您別說這些虛的。”張拐李女兒放下筷子,“這都多少年了,我都多大了,你們還沒看明白?” “怕事兒有用嗎?咱家怕事兒,臟活累活都咱們干,怕事兒,親戚們都瞧不起咱們,人活著,得有骨氣!自己都是軟骨頭,還指望別人瞧得上咱自己呢?” 張拐李被說得臉上火辣辣的發(fā)燙。 * 這天晚上,溫明曦睡得不沉,一大早天沒亮,韓羨驍就照著計劃,和溫明陽先出去辦事兒了。 早上起來,伺候小魚兒穿衣洗漱,讓她在家里跟著張清霞,和鐵蛋鐵妞玩,溫明曦才和溫明嬌、陸英子一起,往小林莊去。 早上九點就要發(fā)福利糧,林家勤一家去得也早,去了還一直往梁深暉心尖上扎刀子,“梁書記,這米糧找到了沒?就要發(fā)了,不然咱沒辦法,還是待會兒跟大家伙說明白吧?!?/br> 梁深暉輕蔑一笑,“不用,待會有什么事兒,我來扛?!?/br> 呵,就你能耐了。林家勤摸著胡子繃著臉走開了。 八點多九點,大隊院子里人漸漸多了起來。 大家都是來湊熱鬧的,又有戲班子看,又有米糧領,都早早就來了。 到了九點,還是沒見到有福利糧被搬出來,人群中議論紛紛。 梁深暉拿著喇叭,輕咳兩聲,剛要說話,人群中就有人驚呼道,“臺上有人倒下了,倒了!” 一時間,沒人去看梁深暉,而是都轉頭看著戲臺子。 這年頭鄉(xiāng)村的戲臺子都不大,又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一眼就看出躺在戲臺子上的是溫名花。 “是花姐?!?/br> “名花,名花,沒事兒吧?!?/br> 正當有人想上去的時候,溫名花忽然動了,在戲臺子上抽搐了起來,嘴里大聲嚷嚷著,“狗勤,狗勤,狗勤!” 一時間,臺下的人不知道要擔心還是要笑,因為這“狗勤”就是林家勤林村長林大隊長的小名。 但村里從來沒人敢這么喊他,只有他去世的老娘,才會這么喊。 林家勤臉上一片綠,瞪了林東海一眼,一張臉拉得比驢還長,這是鬧哪樣。 忽然,人群中有人說,“不會是村長他娘附身了吧!我記得她也是忽然倒地就沒了的?!?/br> 林家勤想說荒唐。 又有人說,“你們聽聽,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林家勤豎著耳朵聽,那聲音還真是跟他娘一模一樣。 溫名花閉著眼睛坐起來,手四處亂摸,還在高聲喊著,“狗勤,狗勤,我的狗勤你在哪兒!” 這可真是巧了,林家勤的母親,后來確實是個瞎子。 “這一定就是顯靈了?。 比巳豪镒h論紛紛的,“村長他娘去得突然,兩眼一閉就沒了,都沒留下半句話,這一定是還有話沒說!” 眾人信誓旦旦的,要是放以前,這些話不敢亂說,但現在都改開了,而且村長自己都把戲臺子請來了,還有什么不敢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顯靈,天上忽地有一大塊密云飄過,沒了光線,還真有些陰森森的氣氛。 林東海和林昌盛也不敢說話了,這林家就信這些,家里就沒少擺壇偷著拜,現下一看,心里已經信了九成。 有老者提醒林家勤,“村長,你快去啊,你娘在找你?!?/br> 林家勤想拆了戲臺子的心都有了,讓他喊溫名花娘,這叫什么話? 溫名花還在自言自語著,“狗勤,我的個狗生娘養(yǎng)的狗勤??!” 林家勤因為這句話,霎時間呆愣住了,只有他娘小時候才會跟他說這句話,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那時他娘嫁給他爹,在地主家管糧食,怕他活不下來,就整天狗生娘養(yǎng)狗生娘養(yǎng)的,喊到他懂事。 現下被溫名花這么一喊出來,林家勤臉上有各種顏色,又青又白又紅。 他走了過去,蹲到溫名花跟前,應了聲,“娘,狗勤在這兒,在這兒?!?/br> 第一零八章 108 戲臺子下, 溫明曦和溫明嬌就站在人群里。 溫明嬌看著臺上,湊在溫明曦耳邊說,“四姐, 你這招真損。不過, 也真好使!” 這些年, 到處都在破丨四丨舊,但多數人意識仍舊根植,更何況從舊社會對此深信不疑長大的人,如今也都正值壯年。 運動時,多的是嘴上說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樣的人。 如今運動過去, 那些觀念就像從未熄滅的火苗,只是暗暗壓在火折子中,稍稍打開,只需要一絲風, 便立刻像燒不盡的野草一樣重燃。 鄉(xiāng)野地區(qū)多是不識幾個大字的人,莊稼人又都是靠天靠地吃飯, 無法解釋的事物向來便會自然而然聯想到玄學上。 溫名花這出戲唱得比戲臺上的人還精彩, 小林莊的村民都深信不疑, 以為就是林家勤死去的親娘顯靈回魂了。 “看咱小姑唱的, 一點不含糊?!睖孛鲖杀镒⌒? 還在跟溫明嬌咬耳朵。 溫名花打小就有戲癮, 愛唱戲愛聽曲, 這回倒好,正和她的意思,又能幫忙又能過足戲癮。 “四姐, 你說林村長喊咱姑姑娘, 那我們成什么了?”不得跟她們同輩, 成她們表哥了,就林家勤那兒子,還得喊她們姑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