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睡得并不是很熟，聽見聲音猛地睜開眼睛：“小姐，怎么了？”

    “我腿疼?！彼е降?。

    青竹聞言連忙從榻上翻身起來，不過剛下床，她瞬間愣了，望著坐在床尾上正給他家下姐按摩小腿的陛下，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陛下是幾時來的？

    “青竹，你幫我揉揉腿吧?！奔斡駥χ?。

    青竹顧不得想左卿安是幾時來的了，而且在她睡的不是很熟的情況下，竟然都沒弄醒她。

    當下急走兩步，到了床前。

    但望著牢牢霸占坐的地方和嘉玉的陛下，青竹也說不出你讓開。

    嘉玉開口了：“陛下，請您讓一讓?！?/br>
    左卿安的屁股紋絲不動，不回答她這句話，力道合適地揉捏著她的小腿，問道：“現(xiàn)在好點了嗎？”

    聲音溫柔的能滴水。

    嘉玉冷漠地：“讓開?！?/br>
    他繼續(xù)不讓，自顧自地按摩著。

    見狀嘉玉輕輕地笑了一聲：“也是，陛下這樣的人一意孤行，哪里會尊重我的意見呢?！?/br>
    左卿安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他抬起頭，嘉玉直直的回望過去，目光相接的那瞬間，左卿安嘆了口氣，道：“我聽你的?！?/br>
    他說著起身，將位置讓給青竹。

    青竹舔了舔唇，不敢看陛下的臉色，垂著頭坐下，伸手給嘉玉按摩。

    這種事她也是做過好幾次了，駕輕就熟，可這次手剛放上去揉了幾下，旁邊立著的男人沉聲道：“五下之后，手指應該按著xue位，向上直線向前推動，你怎么還左右兩側推動?！?/br>
    青竹不敢反駁，連忙變換手勢。

    之后左卿安繼續(xù)擰眉道：“力氣太小，稍微大點。”

    青竹繼續(xù)照做，但不管她如何做，左卿安依舊能找到不對的地方，青竹咬著唇，動作頻頻出錯。

    左卿安的臉越來越黑：“你就是……”

    話沒說完，被嘉玉直直打斷：“我知道我的侍女入不得陛下的眼，她有什么問題，都是我這個主子的問題?！?/br>
    左卿安登時啞口無言了。

    他低下頭，望著嘉玉，半晌之后，才道：“別用自己折磨我好嗎？”

    她聞言，好笑道：“可是除了我自己，我還有什么能折磨陛下的地方？”

    一室寂靜。

    青竹呼吸都不敢大聲了，她垂著頭，盡可能地縮小她的存在。

    左卿安目光落在嘉玉身上，嘉玉卻嘆了口氣，道：“是我失言了，陛下早些回去吧?！?/br>
    明明想好再也不要對他動情緒，哪怕是生氣或者憤怒的情緒。

    可她到底是個人，不是個神。

    尤其是這種寂靜的深夜之中，一時竟然難以控制她自己的情緒。

    “嘉玉，你說的對，這個世界上，能折磨我的，的確是只有你。”左卿安苦笑了聲，又道：“你休息吧，我走了?！?/br>
    關門聲響起的幾秒后，嘉玉叫青竹停下：“不抽筋了，你去休息吧。”

    青竹扶著嘉玉躺下，給她扯上被子蓋好，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陛下，是什么時候來的？”

    這個問題……

    “隨便他什么時候來的，反正他來的又不是一次兩次?！奔斡裾f道。

    青竹驚了驚，她以為就這么一次而已，可小姐這話的意思，卻是陛下經常來的，要知道，她都已經搬過來近三個月了，難不成她睡覺是像豬一般的。

    嘉玉拍了拍她的手：“和你沒關系，陛下武藝高深，走路悄無聲息，你自然發(fā)現(xiàn)不了，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好幾次半夢半醒時睜開眼看見他，卻也是不知的。

    青竹應了聲，往矮榻旁邊走過去，走了幾步，卻復又走回床頭，支吾其詞。

    “怎么了，青竹？”

    青竹猶豫道：“小姐，您和陛下……”

    “我和陛下不挺好的嗎，又沒吵架，又沒爭執(zhí)。”嘉玉笑著回。

    青竹唉了一聲：“小姐，唉，算了，你睡吧?！?/br>
    一時兩人各自躺在床上，嘉玉閉上眼睛，是的，她和左卿安這樣就的確挺好的。

    沒有希望，就再也不會絕望。

    那種感覺，她這輩子再也不想再經歷一遍了，再也不！

    *******

    嘉玉是在是十一月上旬的一個清晨破了羊水的，當時她以為自己失禁了，直到產婆向她描述過多次的疼痛傳來。

    她抖著嗓子叫人：“我好像要生了?！?/br>
    生產的房間太醫(yī)產婆早早就備好了的，當下慌亂但有條不紊地扶著嘉玉進產房，產婆先摸了摸胎位，道：“還要一會兒，夫人先別忙著躺，先走走?！?/br>
    一時顧太醫(yī)吩咐廚房做些好食用的食物來，讓嘉玉先吃。

    嘉玉疼的額上直冒冷汗，沈夫人和產婆一左一右架著她走路，沈夫人道：“嘉玉，現(xiàn)在先別叫疼，省著力氣?！?/br>
    產婆道：“正是這樣，夫人來，再走幾步?！?/br>
    就這樣差不多堅持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終于可以生了，嘉玉發(fā)誓，她這輩子絕對沒經歷過這種疼痛，這種讓她思考都無法思考的疼痛。

    “啊啊，??！”

    “來，夫人，吸氣，用力！”

    產房外，沈其安和周氏兩個人焦急地踱步，沈其安先坐下然后再起來，伸長脖子往里面望。

    一時又道：“都叫了這么久了，怎么還沒生下來?！?/br>
    周氏默默地計算了下時間，這一盞茶的時間都不曾到，但望著沈其安焦急不行的表情，周氏自然不能說還早，她安慰道：“很快就好了?！?/br>
    一陣猛烈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周氏扭頭，卻原來是陛下到了，還沒來得及福身，這時一聲慘叫從產房傳了出來，周氏發(fā)現(xiàn)沉穩(wěn)淡定的陛下腳步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生了多久了？”左卿安垂在袖口里的手在抖。

    沈其安想了想：“一兩個時辰?！?/br>
    “這么久了，為何還沒生出來！”他白著臉問。

    周氏忙道：“陛下，才一盞茶的時間，時間還不久。”

    沈其安一怔：“怎么可能才一盞差的時間?！?/br>
    恰好這時，產房里再度傳出一聲慘叫，左卿安手按在石桌上，勉強立穩(wěn)身體，緩了緩呼吸，他道：“我去看看?！?/br>
    他說著就往里面走去，到了門口卻被仆婦攔住了：“這萬萬不可，產房污穢，男子不能進去的?！?/br>
    “讓開?！彼笫謸]開仆婦，徑自軟著雙腿走了進去。

    因嘉玉這一胎按照正常情況，是好生下來的，顧太醫(yī)和太醫(yī)院正守在房間里，一時卻是用不到他們兩人的，就站在一旁，等產婆接生。

    這時后背忽然傳來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沒發(fā)現(xiàn)夫人疼成這樣了嗎！還不趕快去幫忙?！?/br>
    顧太醫(yī)和太醫(yī)院正一抖，太醫(yī)院正瞧見左卿安那張臉，卻不知如何解釋說，這女子生產，哪里有不疼的，讓他去幫忙，他幫忙啊啊啊啊叫嗎？

    還是身為婦科圣手的顧太醫(yī)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而且望著天子和尋常關心婦人的郎君別無二致，邏輯理智都沒了，頓時也不覺得陛下有多恐怖，他道：“微臣這就去看看?！?/br>
    按照經驗總結，哪怕他起不了什么用處，家屬們聽見這種話卻總會安心的。

    果然陛下的臉色好看了點。

    “夫人，看到了頭了，你再用點力氣，用力。”

    “?。　?/br>
    隨著聲音響了起來，左卿安幾乎是立刻沖了進去：“嘉玉……”

    “陛下，你怎么來了，快出去?！鄙蚍蛉梭@道。

    左卿安卻并注意到她說了什么，徑直在床頭蹲下，目光和心神全都落在床上那個人身上，看著她滿頭大汗，看著她痛不欲生。

    這個世界為什么是女人生孩子。

    “我，??！”

    他急道：“嘉玉，馬上就好了。”又催促產婆和太醫(yī)：“你們還不快點。”

    “好疼，我不生了?！彼龘u著頭，整個人都是從汗水里撈出來的。

    左卿安的心猛地被攥緊，望著她道：“馬上就好了，就好了?！?/br>
    “夫人，再用一點力，再用力?！碑a婆說道。

    “嘉玉，用力?！彼吨ぷ拥馈?/br>
    “我，??！”

    “不好了，夫人沒力氣了，快，含參片?！碑a婆急道。

    什么，巨大的驚虛席卷全身，等口腔中穿出淡淡的血腥味，他才從模糊的世界中恢復了一點心神。

    “嘉玉，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就一下?！彼?，“你想想你娘，你大哥，孩子?！边€有……我。

    “我……”她渙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靠在了她耳邊：“若你不在了。我再也不會護著沈家人，沈嘉玉，你知道的，我只對你一人心軟。你用點力好不好?！?/br>
    “二表哥，我”她喃喃道，忽然巨疼再次傳來，她含著參片，猛地咬牙。

    “出來了，夫人吸口氣，孩子馬上就出來了?！?/br>
    “嘉玉，聽到了嗎？在努力一下。”

    “啊，啊！”

    在嘉玉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的時候生的時候，耳邊終于傳來產婆的聲音。

    “出來了?！碑a婆笑著道：“是位小公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