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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太子?jì)逶诰€閱讀 - 太子?jì)?第139節(jié)

太子?jì)?第139節(jié)

    第101章 太子重生

    陽春三月,萬物復(fù)蘇。

    春雨淅淅瀝瀝數(shù)日,今天終于放晴,陽光從破舊的窗戶照進(jìn)來,晃得昭蘅眼前一陣發(fā)白。她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臉上隱隱作痛。

    捧著發(fā)疼的臉頰,她再次思考起來,自己的臉會不會跟跛足大夫家里的那只臭老鼠一樣爛得發(fā)臭。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生病了,這兩個月跛足大夫給她吃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藥,她臉頰一側(cè)長了很多紅紅的疹子,破皮之后就會流膿水。但跛足大夫給她把了脈說沒有問題,只是換季長痦子。

    她還想多解釋幾句,跛足大夫臉就立刻垮下來,她怕他一氣之下不給奶奶看病,就不敢再說什么了。長瘡就長瘡吧,反正長瘡又不會死人。

    她抱著這樣的想法過了兩個月,然后到了今天,平常還算能忍耐的疼痛,開始變得尖銳起來。之前像是被螞蟻叮了一下,今天像是被狗咬了。

    天終于放晴,可以去山上采木耳菜了。她這樣想著,故意不去理會臉上的疼痛,然后裹緊身上的衣服,起身到隔壁去看奶奶。

    結(jié)果奶奶房中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卻不在房中。她又去灶屋里看了圈,灶膛里堆著火,鍋里溫著一小碗冒著熱氣的豆面湯。應(yīng)該是奶奶出門干活前給她留的早飯。

    她拿了木盆蹲到門前的小水溝旁漱了口洗了臉,然后把那碗豆湯面喝完,才挽著她的小籃子去山上采木耳菜。

    這個季節(jié)的早晨,露水還很重,她故意把褲腿扎得高高的,露出一小節(jié)瘦削的小腿,免得被打濕褲子。

    以前村子里人多的時候,她經(jīng)常跟著李嬸他們一起進(jìn)山,有時候是去挖野菜,有時候采草藥,有時候去打獵。

    可是兩年前鬧旱災(zāi),村子里很多人都南下逃命去了,人越來越稀薄。道路兩旁原本都是村民的房子,但荒廢幾年沒人拾掇,都變得破破爛爛,有些地方墻都坍塌了,樹枝從堂屋里長出來,整座房子都被藤蔓野草覆蓋。

    原本住人的地方長滿了茂盛的植物,不時有野獸出沒,所以奶奶不許她獨(dú)自進(jìn)山。

    可是這個季節(jié),青黃不接,外面又到處都在打仗,家家戶戶都沒得吃的,山下的樹皮都被饑腸轆轆的村民剮下來吃了。

    她昨天看過家里的余糧,只有不到半斤高粱面,一斤多豆面。奶奶舍不得吃豆面,都省著給她,自己都去牛嶺子溝挖的野菜煮湯。

    所以,她想悄悄進(jìn)山采些木耳拿到集市上去賣,賣了錢就可以換白米和豆面煮粥喝。

    前幾天她悄悄來看過,知道什么地方長有木耳菜。

    周圍安安靜靜的,山里的一切都很寧靜,草叢里偶爾有幾聲蟲鳴。她撿著干凈的路走,因?yàn)樯钌畹牟輩怖镎f不定藏著冬眠蘇醒的蛇,往草叢過時,她也會先用手里的鐮刀撥開草叢。

    循著前幾天做的標(biāo)記,她很快就找到了長木耳菜的地方。

    經(jīng)過幾天豐沛雨水的灌溉,那些木耳菜長得很好,一叢一叢擠得跟花簇一樣,她很快就采了滿滿一大藍(lán),往山下走去。

    難得的好天日,薛家村的女人們大多都聚在溪流邊洗衣裳。去年一冬都在下雪,開了春又細(xì)雨綿綿,家家戶戶都攢了很多待洗的衣物,她們一邊熱熱鬧鬧的洗衣服,一邊談天說地。

    正說著話,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眾人回頭望去,只看到一隊(duì)身穿銀甲的騎兵往這邊過來。

    眾人駭然大驚,外頭到處打著仗呢,這會兒軍隊(duì)沖進(jìn)村子里來做什么?

    兩年前皇帝增了一項(xiàng)地稅,薛家村的人拿不出來。朝廷的人來過一次,把村子里的男人痛揍了一頓,還強(qiáng)搶了很多的東西。給村子里的人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村子里膽子最小的秋月娘嚇得顫顫巍巍急忙往回跑:“不好了不好了,朝廷又來搶東西了?!?/br>
    她一語驚醒眾人,大家連衣裳都顧不得撿,紛紛慌亂地往回跑。

    昭蘅挽著一籃子木耳菜走到山下時,整個薛家村都亂了套。

    “是來搶東西的嗎?”

    “不像……”

    “那他們來做什么。”

    “好像往南邊去了。”

    村口的大槐樹底下聚滿了人,大家議論紛紛。

    昭蘅抬起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擠到人群里去,笑瞇瞇地跟大家打招呼。

    昭家的青郎和媳婦也是勤快敦厚的人,早些年發(fā)大水?dāng)[渡的時候被水淹死了。自從昭家獨(dú)子沒了,昭家嬸嬸身體就垮了,還要獨(dú)自拉扯年幼的昭蘅。

    村民都知道昭家的頂梁柱怎么沒了的,平日里對她們婆孫頗多照顧,豐年里有口吃的也會給她勻一口,只不過最近幾年年成實(shí)在不好,沒人能吃上一口飽飯,大家都有心無力。

    去年昭家嬸子又摔了一跤,昭家窮得一貧如洗,別說看病,就連吃口飯都成問題。大家都以為她肯定熬不過去了,誰知道才七歲的昭蘅跟著村民去采藥,幫她奶奶侍弄地,求得怪大夫給她看病,竟然生生將這個家撐起來了。

    這丫頭肯吃苦,脾性也好,每天見了人臉上都堆著笑。

    大家都很喜歡她。李嬸見她滿頭大汗,臂彎里的籃子上蓋著塊青布,便知道她多半又一大早進(jìn)山了,急忙問道:“阿蘅,你又進(jìn)山了?”

    昭蘅有些不好意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去采了點(diǎn)木耳菜,明天嬸子帶我一起去趕集好不好?”

    “阿蘅,你一個人以后不要去山上。”李嬸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把她歪扭的頭花扯了扯,又說,“前些日子他們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野豬,你一個小孩子去遇上了如何是好?阿山叔他們過幾天要進(jìn)山,你到時候跟他們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yīng)。要是這幾天屋里短吃的,我那里還有兩把去年曬的干青菜,你先拿去吃?!?/br>
    這時節(jié)大家都短吃的,昭蘅哪好意思拿她的,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她只好點(diǎn)頭道謝。

    正說這話,村子里又跑出來一個人,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不是來搶東西的,是朝廷來抓逃犯?!?/br>
    “那個跛足大夫,他竟然是宮里的御醫(yī)!以前殺過人!”

    眾人懸了半天的心終于放了下去,聽到是來抓殺人犯的,大家一窩蜂似的趕緊朝跛足大夫院子涌去,生怕去晚了看不到熱鬧。

    李嬸急忙牽著昭蘅也快步跟上。

    跛足大夫住在村子南邊,就在昭蘅家后的竹林里。

    他是前幾年到的薛家村,他來的時候說自己是赤腳大夫,給人看病為營生。起初還有人找他看病,可他脾氣古怪,經(jīng)常打罵病人,漸漸的就沒人找他了。

    他沒有朋友,也幾乎不跟人說話,只專心侍弄他門前那塊藥圃。

    有村民對他的尖酸刻薄記恨在心,趁著天黑打算去毀了他的藥圃,結(jié)果卻暈了過去,在藥園子里躺了整整一宿,害了場重病。后來他就到處說跛足大夫在藥園子下了毒,就更沒人去找他了。

    他一個人在村子里生活了這么多年,根本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村民趕到跛足大夫院子前的時候,他那滿園的草藥被馬踐踏得七零八落。平日里整整齊齊碼在廊下的草藥灑落得到處都是,跛足大夫癱軟地坐在院角,捂著胸口,面色蒼白如紙。

    一個身穿玄色窄袖勁裝的男子,抬腳踩著他的肩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中蹦出來,“王仲,你怎么還沒死?”

    “舅舅?!?/br>
    在他的身后,一道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知因何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弱,半晌傳出低低的兩聲咳嗽,似乎是身上染了風(fēng)寒。

    昭蘅壯著膽子望去,看到森嚴(yán)的銀甲衛(wèi)隊(duì)后,走來道白袍玉帶的身影。鑲滾著云紋的披風(fēng)掩蓋了他絕大部分的身形,卻難掩他如雪后松竹般挺立的身影。

    寬大的帽檐蓋下,唯露出如銀似雪的側(cè)臉,他抬手掩唇又輕咳了聲,那指節(jié)細(xì)長如嫩竹,拇指上套著枚翠玉翡翠,分外精美。

    “先把人帶回去再審。”

    那道聲線也低沉得清貴儒雅,像清風(fēng)吹過松柏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自有一種難以言喻、不落庸俗的美妙。鄉(xiāng)野里的漢子聲音粗獷,又愛扯著嗓子喊話,昭蘅還沒聽過這樣的聲音,雖看不見臉,腦子里卻依稀勾勒出一個竹子化成精的面容。

    “我剛才好像聽見你說有個同伙幫你制藥?!崩钗暮喐┥恚拷俗愦蠓?,目光銳利如刀,“你說她叫昭蘅?”

    王仲被他看得如如芒在背,這個少年分明只有十三四歲,可那眼神卻駭人得很,像是藏著鋒利刀芒,令人不敢直視。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太子恨他入骨,被捉回去他必死無疑。臨死之前,他只想找個墊背的一起死。

    他的目光朝人群掃去,落在藩籬外看熱鬧的小小身影上。這個小姑娘很聽話,到了陰曹地府里,他還要她給自己做事。他咳了幾聲,胸腔震蕩得生疼,最終抬手指向那個目瞪圓睜的小姑娘,“她在那兒?!?/br>
    李文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昭蘅正不可思議地朝他看過來。

    她才八歲,很矮,很瘦,面色發(fā)黃,站在葳蕤盛開的杏花樹下,像一朵瘦弱的蘑菇。

    他的眼眶,兀的一紅。

    第102章

    李文簡隔著人群與凌亂的院落與昭蘅對視,看到杏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在她身上。

    忽地就想起,承安五十四年春,他陪昭蘅看的最后一場雪。

    彼時他與昭蘅剛從江南回來不久。她少時不侍神佛,到了老年卻信起這些來,從江南回來后便與他一起居住在云霧山的佛寺之中,日日看經(jīng)論道。

    承安五十四年的春來得很早,二月初京城里便百花競開。半個月之后一場突如其來的雪,摧得枝頭俏麗凋零大半。

    那一夜他們正在寺中譯經(jīng),忽聞外面風(fēng)雪聲起,她心血來潮拉著他出門踏雪。

    他提著琉璃燈,與她將佛寺踏了個遍。他們在金頂之上還堆了個雪人,臨回禪房時,阿蘅挽著他的手臂,踏著沙沙細(xì)雪,笑著說:“我上輩子肯定做了好多好多的好事,這輩子才能遇見你。”

    她銀色的長發(fā)在雪色中泛著光澤,那雙眼睛卻如青年時明亮澄澈,“所以我這輩子努力地做好事,下輩子我還想遇見你?!?/br>
    李文簡從不信來世今生,他只著眼于眼下,但是為了阿蘅,他竟也愿相信來生。

    他當(dāng)著滿天神佛對她說:“我自認(rèn)此生功德無限,愿以此生之功,換你我余生無虞,不受病痛所苦;換你我來生再相逢,續(xù)今生之緣?!?/br>
    半年后,她在睡夢中死去,結(jié)束她跌宕又傳奇的一生。

    彼時他們已經(jīng)是五個孩子的父母,二十多個孩子的祖父母。他親自為她cao辦后事,讓她在最珍視的親人的陪伴下毫無牽掛地離開。

    次年春,他也在睡夢中隨她而去。

    再睜開眼時,李文簡竟然回到了自己少年時。

    他才十四歲。

    *

    昭蘅聞言眼淚差點(diǎn)沒掉出來,跛足大夫怎么可以出賣自己!她是幫了他不錯,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殺人犯,更不知道他讓自己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是干什么用的。

    所有人的目光直直朝她看過來,她辯解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里。

    她想起兩年前到村子里打打殺殺的官兵,揉揉泛紅的眼睛,轉(zhuǎn)過身就往外跑去。

    可是路太滑了,她剛跑兩步,就一頭栽倒在泥地里。

    牧歸闊步追上來,拎著她的衣領(lǐng)逮小雞一樣將她捉起來,然后丟到李文簡面前,眉毛一挑,邀功似的道:“她想跑?!?/br>
    李文簡看著昭蘅爬起來揉了揉膝蓋,眉頭就輕輕皺了起來,一向溫和的面容上添了幾絲冷。

    “她看上去只有六七歲,能做什么?”安元慶站在李文簡身后,看著昭蘅,眉頭擠出溝壑,腳上更用力地踩跛足大夫的肩背,“你這家伙想讓拉她給你墊背?”

    “舅舅。”李文簡提醒他,“再待下去,恐怕引起恐慌。”

    安元慶揮手,示意人押著王仲離開。他又看了眼昭蘅,問,“這個小孩怎么辦?”

    李文簡抿了抿唇,忍住沒去看她:“既然是王仲招認(rèn)的同黨,先帶回府上盤問清楚再說?!?/br>
    昭蘅猛地抬起眼睛,慌亂地看向他說:“我沒做壞事!”

    李文簡看到她戒備又小心的眼神,心中又酸又澀。他多想立刻將她抱在膝上,告訴她,他知道她是個好人,沒做壞事。

    可是他不能,現(xiàn)在他們是陌生人,她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

    那些屬于他們的美好回憶只有他一個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