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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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嗯了聲,提起裙擺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入殿內(nèi),走到他的案前,抖開裙擺坐在他身旁。 燈離得太遠,她握著燈柱往他書簡前送了送。李文簡停下手里的筆,轉(zhuǎn)臉問她:“怎么醒了?是不是又魘住了?” 昭蘅搖搖頭,忽然一愣,殿下怎么知道她魘住了? 李文簡似是洞穿了她的想法:“前兩次你夜里總是哭?!?/br> 昭蘅微微皺了皺眉,想起上次半夜醒來自己揪著的衣袖,濕潤皺巴,不是眼淚就是口水。她覺得有些丟人:“我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文簡點了點頭,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xue。 “殿下又頭疼了嗎?”昭蘅注意到他的動作。 李文簡拿起案上一個瓷瓶,用指腹沾了一些藥膏在太陽xue抹開:“是有一點。” 昭蘅看了看他手里的藥膏,收回視線望向李文簡,溫柔地說:“我給您按按?!?/br> 李文簡點了點頭。 昭蘅彎起眼睛走到次間,拿起架子上香盒,抽出一根點上,淡淡的香氣能讓人沉靜。她對李文簡說:“殿下若是覺得乏了,就去榻上躺著。我給你按?!?/br> 李文簡真是覺著有幾分累了,他翻身上榻躺下。 昭蘅挽起袖子,照例先揉了揉手指,待指腹微微發(fā)熱,這才坐在榻邊,力道下沉懸于指尖,在他的頭上輕輕按壓。 “重不重?”昭蘅一邊給他揉按,一邊柔聲問他。 他兩鬢的肌膚被按得發(fā)紅。 李文簡感受著她手指的力道,慢慢合上眼睛搖了搖頭。夜里的風拂面,帶來些涼氣。他抬手放在胸口輕輕壓了壓,緩解胸腔里的疼痛。 昭蘅凝眸注視著他的動作,而后垂下眼瞼,輕聲問:“殿下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你想聽嗎?”李文簡問。 “若是殿下想說,我就想聽;殿下不想說,我便不想聽。”昭蘅說。 說完久久沒有等來回應,她低頭一看,他不知何時睡著了,眼皮輕輕耷拉下來,似乎睡得不安穩(wěn),眼睫微顫。隨著她的低頭,她鬢邊的一絲發(fā)垂到他臉上,她蜷起手指將發(fā)絲勾在耳后別整齊。 “殿下,好夢?!?/br> * 次日昭蘅又去太醫(yī)院拿安神的藥。 “我最近的失眠癥越來越厲害,幾乎整宿整宿睡不著?!闭艳旷局?,眉心的一汪春水輕皺:“您能不能幫我將藥的劑量開重一些?” 鄭太醫(yī)給她把了脈,聽她的描述卻十分詫異:“昭訓的脈象很平滑,似乎沒有異樣?!?/br> 昭蘅旖唇輕抿,低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當入夜,心里就慌得不行,就跟要跳出心口了一樣,然后就睡不著。” 她蹙著眉,一雙水眸泛著可憐的波光,看得人心軟。 “您幫幫我吧?!避浾Z低求。 鄭太醫(yī)只好輕輕頷首:“好,不過是藥三分毒,這一次吃了若是再沒有好轉(zhuǎn),就給您試試施診療法?!?/br> 昭蘅嘴角微微漾起笑意,連聲道:“多謝鄭太醫(yī)?!?/br> 從太醫(yī)院拿了藥回去,經(jīng)過雨花亭時,她看到徐太醫(yī)和王太醫(yī)匆匆往紫宸殿去。 之前陛下行軍打仗之時,這兩位太醫(yī)便一直跟隨軍中,陛下登基后,他們便專職料理帝后的身體。 兩位太醫(yī)的身影已經(jīng)拐過月門看不見了,昭蘅仍望著紫宸殿的方向皺眉。 “主子在看什么?”林嬤嬤在一旁問道。 昭蘅搖了搖頭:“沒什么,我們走吧?!?/br> 昭蘅回到長秋殿,將藥里的幾味藥撿了出來,然后走到柜子邊,拉開柜門,伸到最里面掏出一個油紙包。 里面是她每次去太醫(yī)院拿藥撿出來的一些藥材。 她又回到屋里,拿起抽屜深處放的一本醫(yī)書。書是她在殿下的書房里悄悄找的,上面記載著很多藥方。其中便有一味迷藥。 皇宮里不好找藥材,她借著開安神藥的由頭讓鄭太醫(yī)給她開藥,每次將有用的藥材都挑了出來。 攢了一個多月,終于攢齊了。 她用磨珍珠粉的石臼將藥材磨成粉末,裝進袋子里,打算明天去萬獸園找一些動物試試藥效。 “主子?!绷謰邒咛羝鸷熥舆M來:“您今晚要去承明殿用膳嗎?” 昭蘅搖頭,殿下今早離去時說了晚上不回來。 “晌午那道蓮子粥味道不錯,讓膳房再熬一些,熬到斷生就送去承明殿溫著?!闭艳肯肓讼耄骸斑€有百合酥,也送些過去?!?/br> 說不定他晚上又沒好好吃飯,昨天晚上溫在爐子上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準備些可口的糕點,至少在晚上饑腸轆轆的時候勉強能慰藉空空的胃。 林嬤嬤輕笑,殿下對昭訓好,昭訓對殿下也真是不錯。小兩口便是要這樣,日子才能越過越紅火順暢。 小兩口幾個字在她腦海里一冒出來,她就被自己嚇了一跳。這都什么跟什么!兩人身份不說云泥之別,但殿下以后登基大統(tǒng),應該不會立一個曾經(jīng)是宮女的昭訓為后……吧。 昭蘅交代的蓮子粥和百合酥李文簡沒有吃上。 李文簡在紫宸殿。 他很晚才從里面出來,皇后站在巨大的廊柱后面等他,看到他的身影,臉色蒼白,步子也有些不穩(wěn),扶著阿沅的手,才能勉強踏穩(wěn)臺階。 李文簡加快步伐,迎到她的面前:“母后?!?/br> 皇后松開阿沅,輕輕握住李文簡的手:“瑯兒,你父皇睡了嗎?” 李文簡忙扶著她,陪著她慢慢地往月臺下走。 “睡下了,徐太醫(yī)還守在里頭?!?/br> 皇后想說什么,卻忽然咳了幾聲,李文簡跟著停下步子,撫著她的脊背來幫她順氣。 “母后,孩兒送您回宮?!?/br> 皇后擺了擺手:“不必了,回去我也睡不著。我等會兒進去陪陪他?!?/br> 說完靜靜地站在月臺下緩和了一會兒,才看向李文簡道:“人都會有這么一程,你不要太難過。” 李文簡搖了搖頭:“事情還沒到最后一刻,孩兒……不難過?!?/br> 皇后聽他這樣說,仰面長長嘆息一聲。深夜的紫宸殿,顯得更加空曠,頭頂?shù)脑铝凉饷⒄ⅰ?/br> 皇后望著那輪圓月,輕聲道:“他現(xiàn)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子韌,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邊疆這么多年,太苦了;還有老三,我改天去問問,若是她和小鄭翰林真的兩情相悅,就趁早將他們的婚事定下來,免得……” 她頓了頓,閉目忍淚,聲音悵然:“還有你,他說這輩子虧欠最多的孩子就是你,你的弟弟meimei們多多少少都在他身邊待過幾年,唯獨你,從小就被扔在國公府,他都沒抱抱你就長大了。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你的孩子,不過你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是千古偉業(yè),他知道你不想給你的孩子留下和他一樣的遺憾,所以你想什么時候要孩子就什么時候要孩子……” “母后……”李文簡低頭看著羊角風燈照出來的一塊光域,眼前亮起一片光斑。 “母后說得你難受了嗎?” “沒有?!崩钗暮啌u頭。 皇后側(cè)面看著他,抿著唇沉默了很久:“好了,你回去吧。我進殿看看他,他醒來若是見不到我又要到處去尋。” 李文簡道:“我去陪您?!?/br> “不必?!被屎笙蛩麛D出一抹笑:“你去守著他的天下,他有我來守。” * 翌日散學后,昭蘅和李南棲一起去萬獸園。 她臂彎里掛著食盒,里面裝了各種各樣的食物,有糕點,也有生rou。無一例外的是,里面都加了特殊的佐料。 夏日的午后有些悶熱,李南棲緊緊地攥著她的食指,走路的時候蹦蹦跳跳,從每一塊地磚中間跳過去。 這個時辰的萬獸園人不多,里面很空曠。 昭蘅和李南棲朝著里面走了一段路,卻聽到一陣陣凄厲的叫喊聲,加快步伐往里走,看到一處院落前,一個太監(jiān)揪著一個女子,像是在搶奪什么東西。女子不從,他就拖著她的頭發(fā)將她從一間屋子里拽了出去,而后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女子直接朝這身后歪過去,一屁股坐到臺階上,階上的花盆被她一屁股坐歪,里面種的植物被她壓倒在身下。 她看著地上碎掉的花盆,慌亂地撿起那株草查看,頂尖兒本來已經(jīng)打了個嫩綠色的花苞,但花莖被她一腳踩得稀爛,花骨朵兒無力地垂下。 女子眼里迸發(fā)出水光,惡狠狠地看向那太監(jiān),突然發(fā)瘋似的沖上去跟他廝打在一塊兒。太監(jiān)含糊不清地亂罵,揪著她的頭發(fā)將她摁在地上狠狠地又打又踢,女子的衣衫從胳膊處被扯爛,露出大塊雪白的肌膚。昭蘅看得心驚rou跳,在太監(jiān)又要動手的時候沖上去攔住了他。 那太監(jiān)似乎喝了酒,身上有酒氣,大概是昏了頭,竟然將昭蘅也當成了宮女,抬起巴掌對著她的臉就揮去。嚇得李南棲急忙喊:“住手!” 他被酒氣沖昏了頭腦,才不聽李南棲的喝止,昭蘅一只手捂著將李南棲的頭圍在臂彎里,另一只手猛地拔下頭頂?shù)聂⒆映麚]來的手重重刺去。 那簪子是被阿箬真糾纏后,她怕他圖謀不軌,為防不測專門磨的,簪子尖磨得鋒利無比。她用鹿rou試過,可以輕而易舉地刺穿三寸厚的鹿體。 剎那間鮮血四濺。 血rou破開的疼痛令男人清醒過來,見到自己沖撞了貴人,爬起來連忙賠罪。昭蘅拔出簪子在裙擺上擦了擦血漬,咬牙道:“滾?!?/br> 李南棲氣得沖上去對著他的腰踹了兩腳,學著昭蘅的語氣:“滾滾滾!” 那女子瑟縮著抬起頭,對上昭蘅的臉后馬上移開目光。匆匆一眼,昭蘅還是看清了她右臉上大片的傷疤,有巴掌那么大,從眼角蔓延到鼻翼。頭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臉頰兩側(cè),顯得疤痕更加可怖。 “你還能站起來嗎?”昭蘅問。 女子點點頭,沒有再看她,只默默地捧地上的花草,碎片割破她的手,她也不管,默默地將混著血漬的泥土捧到一起。 昭蘅把外袍解下來披在她身上,卻發(fā)現(xiàn)她手里握著那株草肩頭聳動,竟然哭了。 昭蘅問她:“我拿去放春園幫你問問,說不定還能救活?!?/br> 她朝她伸手。 女子搖了搖頭,撐著身子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她抹了抹臉上的淚,對昭蘅指了指屋子里,又指了指地上。 “你是讓我在這里等你?”昭蘅問。 女子點頭。 昭蘅說好:“我在這里等你?!?/br> 女子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走,沒多久就又出來了,她換了一身衣裳,手也洗干凈了,手里拿著昭蘅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她把衣服還給昭蘅,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就走到屋檐下,另外翻出一只花盆,將那株斷了的草放進盆里,重新栽種。 昭蘅看她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牽著李南棲走了。 李南棲攥緊昭蘅的手指,怯怯地說:“阿蘅jiejie,那個人好可怕?!?/br> “她打了你嗎?”昭蘅問。 李南棲搖頭。 “她害了你嗎?”她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