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人再將雀香叫到跟前來向她說：“這就是你小meimei雀香，你是知道她的，只是未見過。你瞧，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后年就要出門子了，到蘇州黃大人家去。上回我在嘉興還和小倩說過這事呢?！?/br>
    她叫曾太太一向是叫名字，想?著曾太太曾是他們?胡家的丫鬟，在他們?胡家就永世不能翻身。

    妙真卻聽得不高興，可從前不高興還能掛一點(diǎn)在面?上，再挽著鹿瑛在背后說一說。如今這不高興只有忍耐。

    但她心里是有點(diǎn)為曾太太抱屈，還是有意要替她正個(gè)名分?，刻意挽著胡夫人胳膊說：“我后來聽見我娘說，黃家是很好的人家，在蘇州做府臺(tái)，和別的地方的府臺(tái)不一樣。”

    胡太太不喜歡聽她喊曾太太作“娘”，不過說黃家的事很讓她高興。那就是個(gè)門閘，一下拉開?她一生最為得意的一件事。她沒能生個(gè)兒子在她是很有遺憾的，倒是雀香的婚事彌補(bǔ)了這一缺憾。她恨不能掛個(gè)告示昭告天下。

    一說起來就很興奮，“對(duì)囖！府臺(tái)和府臺(tái)也是有差別的，窮鄉(xiāng)僻壤的府臺(tái)值什?么?？蘇州那樣的富貴之鄉(xiāng)才最要緊。你爹原先接著蘇州織造的差事，也與這黃大人認(rèn)得，他就知道，很了不得的人，朝廷很是看重?！?/br>
    妙真只能陪上一張笑臉。

    雀香臉上一紅，心里有些埋怨她娘處處顯擺，嘴上嗔著，“娘，哪有當(dāng)?著這么?多人說這些的？況且我還在呢，您要不要我好過了？”

    盡管這么?說，心里卻也希望滿世界都知道這消息。終歸是件很體面?的好事。

    因?yàn)樽h論這樁婚事，別的也就沒顧得上，連那位七.八歲的小少爺也只是跟著奶媽站在底下，始終沒能上來與妙真見禮。他親娘孫姨娘領(lǐng)著他先行辭去了，使屋里驀地空下來一塊地方。

    胡夫人乜著那塊地方，低聲向妙真叨咕，“你舅舅得了個(gè)兒子像得了個(gè)命根，把他縱得無法了，七.八歲的孩子，又是奶母又是丫頭?竟要五六個(gè)人伺候他。哼，孩子福薄，哪里經(jīng)?得住這樣子?jì)蓱T？回頭?要是個(gè)短命的，我看你舅舅怕是要哭死?！?/br>
    所以她背著人都是叫那孩子“小短命鬼”。

    妙真哪里好接這話?，只是挽著她撒嬌敷衍過去，“舅媽，我給您帶了些東西，不過都是外?頭?買的，您可不要棄嫌。給雀香meimei也帶了對(duì)鐲子，是我從家里帶出來的?！?/br>
    說話?叫白池花信兩個(gè)捧了些東西上來，胡夫人最看中人奉承，她現(xiàn)今也知道要投其所好。

    胡夫人粗看一眼，都是些市面?貨，有錢哪里都買得到。她只是高興有人想?著她，年輕的時(shí)候要人捧，年紀(jì)大了更是變本?加厲，生怕誰忽略了她，遺忘了她。

    卻看雀香揀起匣子里那對(duì)紅瑪瑙細(xì)鐲子，嫌紅得太暗，又?jǐn)R回去，笑道：“大jiejie，我還年輕，襯不上這顏色，等放幾年我大些再戴吧。你可不要生氣?！?/br>
    屋里的人一時(shí)都各懷心思地沉默下去，知道她是故意這樣說。妙真沒來時(shí)她就常笑話?尤家要培植女婿，培植這些年，把妙真耽誤得這樣大了還未出閣。

    后頭?王姨娘也辭將出去，屋里干脆空下來一大半，林mama等人就顯得十分?扎眼。

    胡夫人問了他們?幾句，將他們?一并安頓在為妙真收拾出來的那方院內(nèi)，叫兩個(gè)婆子引著過去，囑咐歸置好了回這屋里來吃午飯。

    一行人才出去，雀香便憋不住坐到上頭?來問：“娘，這個(gè)大jiejie真的有瘋癥？怎么?看不出來?！?/br>
    “那是還沒到發(fā)病的時(shí)候?！焙蛉酥艿搅诉@一陣，有些乏了，緩緩向炕桌上歪去，全?憑一條豐腴的胳膊撐著人偏向門首望。

    看見徹底沒了影，她才斂盡笑臉嘆道：“你姑媽就是死在這上頭?，我看她也不是個(gè)長(zhǎng)命的?！?/br>
    雀香又問：“她要在咱們?家住多少日子呀？”

    胡夫人立馬愁上眉心，“按她父親的意思，要她今年就與你安表哥成婚，如今尤家的人是管不上這樁事了，只有我和你爹來管。還要請(qǐng)安家老爺來商議個(gè)切實(shí)的日子?！?/br>
    實(shí)則胡夫人也不大想?管，又不是她的女兒。可外?甥女投奔過來，又不得不管，何況還收著人家的嫁妝在家里。

    不該想?到那筆豐厚的嫁妝，想?到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發(fā)癢。到底還是他們?尤家疼女兒，肯拿出那么?些錢來陪嫁。而他胡家雖也有些財(cái)力，卻是不舍得貼補(bǔ)女兒女婿的，將來都要留給兒子。可那小短命鬼又不是她親生的。

    還是有得發(fā)愁，就是攀上好親家也不見得全?然得意。她把眉頭?緊鎖，擠出幾條rou褶，堆的全?是這些麻煩事。

    妙真這頭?也麻煩，跟著婆子走到最西角的一處小院里來，說是早就著人收拾出來了，可挨屋瞧過，收拾得不仔細(xì)，角落里都是灰。好在是三間屋子，用不著再與花信擠在一間屋里睡。

    那引路的婆子客套說了幾句，就領(lǐng)著良恭瞿堯兩個(gè)到外?頭?小廝房中去安頓。

    這里出去往下人房中倒十分?近，一出院隔著幾座假山便是一堵花墻。挨著花墻出去，洞門外?頭?就貼著幾間矮平的男丁們?住的屋子。

    良恭回頭?再看妙真那住處，猜到正是因?yàn)檫@里離下人們?的住處近，所以胡家姨娘小姐們?沒人住在這里。專撥給妙真住，反正她不是自家的女人，不要緊，用不著一定要將她和家下人分?個(gè)三六九等出來。

    那婆子指著首尾兩間房道：“還有這兩間收拾收拾可以住人。不過我看你們?還是住前頭?那間。貼著洞門這間有些漏雨，都裝了雜物?了?！?/br>
    瞿堯自然是要住前頭?那間，良恭卻咧著牙奉承道：“我是不配住您家的好屋子，也不慣和人同住。大嫂，要不把貼墻這間撥給我??？橫豎只是放了些雜物?，也沒人住?！?/br>
    胡家是沒有下人單住一間屋子的，不過這婆子聽見他叫“大嫂”，不免斜著眼打量他。四十多歲歲的mama給這樣一位玉樹臨風(fēng)的青年叫做“大嫂”，哪有個(gè)不高興的。

    她搡他的胳膊一下，飛著眼道，“依你，反正都是堆東西的。里頭?好些木頭?，你看著搭張床吧，一會(huì)我叫人送些褥子過來你使用。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那屋頂可漏雨，你夜里睡覺仔細(xì)些，聽見下雨就找個(gè)盆接著。”

    良恭連連謝過，送她進(jìn)了洞門。瞿堯不明原因，跟著他推開?這間屋子的門，“嘎吱”一聲，兩人都落了滿頭?灰。

    瞿堯一面?拿手扇著，一面?咳嗽著道：“寄人籬下你還想?著單睡一間房？我看你還是和我在那屋里擠一擠，這屋能住人？”

    屋里亂堆著好些壞了的門板窗扉，貼墻還放著一口落灰的棺材，是棄之不用了的。窗戶也被亂堆的門板掩住一半，他走去揀選板子，笑著推辭，“我情愿睡這里也不與你一屋睡，在船上我就受你鼾聲的驚擾，好些夜里睡不著?！?/br>
    瞿堯不高興聽他這樣講，他自詡是個(gè)斯文人，不肯承認(rèn)有些粗陋的習(xí)慣，在背后橫他一眼，自己去了。

    良恭選了幾塊門板在東墻下拼成一張床，床有了，窗戶也全?露出來，能清晰聽見瞿堯在最前頭?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這倒好，凡要從這洞門進(jìn)內(nèi)院，都得經(jīng)?過他房前，有個(gè)風(fēng)吹草動(dòng)就能聽見。

    他坐在落滿灰的板子上，覺得自己像條看門狗，喪氣地耷著肩臂?？赊D(zhuǎn)念又想?，看門狗就看門狗吧，把妙真妥當(dāng)?地送到安家，于他的內(nèi)心和前程都是好處。奴才的命是系在主子身上的，只有主子好了，底下的人才能跟著好。

    他最擅長(zhǎng)是給自己找理由。

    這頭?鋪好被褥，良恭又往里頭?去幫著妙真歸置行禮。許多重物?姑娘家沒辦法，還得他和瞿堯去搭手。胡家的下人雖然幫忙，也不過是磨蹭推諉。

    他把兩個(gè)裝衣裳的箱子壘在臥房榻上，看見妙真跪在對(duì)面?床鋪上撅著屁股，裙子包裹著一個(gè)圓潤(rùn)飽滿的弧線，具有一種?挑.逗性的可愛。

    他不禁看了一會(huì)，覺得很不好，把眼睛往梁上抬抬?？筛粢粫?huì)，又不由自主地看回去。

    妙真挨著床架子摸了一會(huì)，末了下床來把手伸出給他看，“你瞧，床架子上都是灰，舅舅家的下人真是不像樣，說是掃洗了三四遍，真是扯謊?！?/br>
    良恭“吭吭”咳嗽了兩聲，她以為是給灰嗆的，忙把手放下去，抬眼看見他臉色有些紅，電光火石間，忽然明白了一點(diǎn)。

    她也些微紅了臉，接著抱怨胡家的下人。

    良恭不知該如何對(duì)她說，是因?yàn)樗依锸Я藙?shì)了，所以連親戚家的下人也敷衍她。

    她還指望著胡家夫婦會(huì)對(duì)尤老爺?shù)氖律闲?。這其實(shí)有點(diǎn)癡人說夢(mèng)的嫌疑，雖然他還未見過胡老爺，可過往的經(jīng)?歷使他不得不信“人走茶涼”這句俗語。

    但他不忍打碎她這點(diǎn)期望，什?么?都沒說，摸了條帕子倒了點(diǎn)茶水在上頭?遞給她，“把手搽搽?！?/br>
    妙真旋裙在榻上坐下，看見窗外?有三個(gè)胡家的丫頭?在那里嬉笑說話?，不過是捱時(shí)辰，等他們?自己收拾完了好去太太屋里交差。

    林mama在指揮白池花信并瞿堯三人歸放東西，也不好去支使她們?。妙真索性就將窗戶拉來闔上，眼不見心不煩。

    她隔著半撒的門簾子看著那些被擺放許多回，又被收起來許多回的東西，忽然有些哀從中來，“良恭，我真想?回家，這里一點(diǎn)也不好?！?/br>
    那聲調(diào)低低的，有些提不起勁頭?。良恭心里抽緊一下，想?上前抱她的，可忌憚著外?間有人，只得蹲在地上打開?個(gè)髹紅的箱柜，看見那只美人風(fēng)箏就鋪在最上頭?。

    他拿起來在她眼下?lián)u晃兩下，調(diào)侃著寬慰，“就是老爺太太在家，你這會(huì)也是該到常州來了。難道永遠(yuǎn)不出閣？美人要是鎖在箱子里無人欣賞，美得也沒意思。”

    這話?有道理，妙真噘著嘴，卻不愿意說起安家的事。她是等著人來聘的，婚期在即，不能有一點(diǎn)急在口里。況眼下這情形，急的倒不是婚事，還是尤老爺?shù)氖隆?/br>
    她又將一扇窗戶推開?，向?qū)γ?廊頭?底下招呼那三個(gè)丫頭?。她們?都是懶得動(dòng)，隔得老遠(yuǎn)搭話?，“姑娘有事只管吩咐?！闭Z畢又收回眼說她們?自己的話?去了。

    妙真心厭她們?偷懶耍滑，奈何寄人籬下，只得提起嗓子喊：“舅舅回家來了么?？”

    有個(gè)丫頭?搖頭?道：“我們?在這頭?，哪里能知道老爺回來沒回來呢？姑娘等一會(huì)，我們?去替姑娘哨探哨探?！?/br>
    尋了這個(gè)由頭?，三人順理成章地離了這里，遲遲沒見來回消息。歸置了半晌，林mama等人皆回房暫歇。妙真則坐在榻上發(fā)呆。

    良恭走到簾下，看見她伏在炕桌上眼睜睜地不言語，又折身回來，“我方才看見那個(gè)雀香小姐，真是不如你。怎么?一家子姊妹，竟如此天差地別？”

    妙真埋在臂彎里笑一下，漸漸抬起頭?來，“她才十幾歲呢，我都要老了。明日出閣，只怕人家還要笑話?，說二十來歲的新娘子倒少見?！?/br>
    “你不滿世界去嚷嚷你的年紀(jì)，誰瞧得出你二十來歲？”

    他總有這本?事，倘或安心奉承人，表情沒有一點(diǎn)說謊的痕跡，語調(diào)盡管輕盈，也是輕盈得很有分?量，句句話?都窩心。

    妙真從前是一點(diǎn)不介意去宣揚(yáng)自己的年紀(jì)，人家總會(huì)驚訝說她看著不像，頂多十七.八。如今再有這樣的話?，她自己聽著也心虛，開?始懷疑那是人家敷衍客氣。

    沒了尤府做支撐，她漸漸覺得自己什?么?都有點(diǎn)名不符實(shí)。倒是這時(shí)候，他還愿意說這些先前從不愿說的話?來哄她。

    高興是高興，只是這高興也有點(diǎn)輕飄飄，不夠踏實(shí)的感覺。

    她歪著腦袋微笑，用手指在炕桌上胡亂畫著，“你也學(xué)?會(huì)奉承人了。”

    良恭笑著坐下，把一條腿散漫慣了地支在榻上，從膝蓋上頭?歪著臉睇她，“我這個(gè)人，其實(shí)最擅奉承人，只是，”

    他頓下來，在心里說：只是不愿奉承你。

    因?yàn)榉畛兴娜颂?，他也不過是想?要在她心里有一點(diǎn)特?別。

    “只是什?么?？”妙真抱著雙腿，也把臉歪在膝蓋上頭?看他。

    他仰起頭?來笑，望著斜上一根橫梁仔細(xì)思索這想?法是幾時(shí)根植進(jìn)他心底的。是幾時(shí)呢？檢算不清，反正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業(yè)已是一份特?別了。

    為了對(duì)得起這份特?別，他決心要把她穩(wěn)妥地送去安家。至于自己的前程，那倒又在其次了。

    妙真等得失了耐心，把臉一撇道：“我才懶得聽。”

    說著立起身，有些惶然地避向外?間去。廊外?下起雨來了，細(xì)綿綿的，悄無聲息的就把地濕了個(gè)遍。她倚門站著，臉上說不清是何種?表情，只覺這天變了樣，全?然陌生。

    此刻心才“咯噔”一墜——呵，是離鄉(xiāng)背井流落到常州來了。

    不時(shí)良恭出來，看見她有些慘淡的臉，想?安慰也無從安慰。他畢竟沒有扭轉(zhuǎn)乾坤的本?事，倘或有一點(diǎn)，也不過是一份成人之美。

    他也沒要傘，一徑跨出門去。在雨中把西廂的屋子瞥過一眼，目中顏色變得陰暗。而在他背后那雙眼睛卻是纏綿著失意，恰如細(xì)雨。

    及至黃昏雨住，妙真到胡夫人屋里一齊用過晚飯，走時(shí)也沒聽說胡老爺歸家。胡老爺是個(gè)多心人，在外?頭?應(yīng)酬一天，乏累得很了，歸家也不張揚(yáng)，怕妙真到跟前來哭，愈發(fā)弄得人身心俱疲。

    這廂先悄悄回了孫姨娘屋里看兒子，聽見孫姨娘說妙真在正房用晚飯，只是笑著將小少爺叫都跟前來，“她們?娘兒們?幾個(gè)說話?，我去了倒叫她們?不得自在。”

    他是中年得子，格外?珍重，再要緊的事也要緊不過這兒子。倒是不嫌小孩子煩，拉著問了好些話?。今日學(xué)?了幾個(gè)字，吃了幾餐飯……小少爺啻啻磕磕回了，不論回什?么?，他都是滿臉慈愛的笑。

    這小少爺天性愚笨，三歲上頭?才學(xué)?會(huì)說話?，如今七.八歲上才勉強(qiáng)認(rèn)得幾個(gè)字?？珊蠣攬?jiān)信他是“大智若愚”，不知是騙別人還是哄自己。

    胡老爺人不肥，卻是張大圓臉，一雙上三白眼，底下露著一片眼白，那白顯得人有些呆滯?？梢恍ζ饋?，又覺得是個(gè)十分?精明的人。他最得意自己這一點(diǎn)，覺得叫人看不穿摸不透是件很有臉面?的事。他心里想?，男人的心思是該詭譎點(diǎn)，才顯得足智多謀。

    可他這份“智謀”總是輕易叫胡夫人點(diǎn)破，半世夫妻，誰不知道誰？因此他也厭煩他這太太，一向是能躲則躲。

    躲在孫姨娘這里也不安生，不一會(huì)胡夫人就打發(fā)個(gè)丫頭?來請(qǐng)，“老爺，太太請(qǐng)您回房去一趟，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要商議事情，想?必妙真已經(jīng)?不在那屋里了。胡老爺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同孫姨娘嘀咕，“她長(zhǎng)了個(gè)狗鼻子，我才回來就給她聞見味道了?！?/br>
    孫姨娘拉了兒子到跟前，不大理會(huì)他這話?。他理理衣裳，不得趣味地向胡夫人那里去。

    那屋里在收拾飯桌，果然不見妙真，連雀香也回房去了，只得胡夫人在榻上吃普洱茶。她一嘴兩用，一壁吹茶碗，一壁剔胡老爺一眼道：“你外?甥女千里萬里地來了，你也不想?著看她一眼？就曉得你那心肝兒子?！?/br>
    他走近了，她鼻子果然靈，嗅見一股乳腥氣。想?必是那小短命鬼才剛吃過奶。不由得又添兩句，“哼，仔細(xì)疼他多了，他受不住。老人家常說，賤養(yǎng)才養(yǎng)得活，這樣大了還吃著奶。”

    胡老爺不作理會(huì)，坐在榻上也向丫頭?要了盞茶，趁勢(shì)把下人打發(fā)出去，“把妙真安頓好了？”

    “還用你說？她問了舅舅好幾回了，惦記她父親的事。到底打聽見什?么?信沒有？”

    他一面?拂著衣擺上的灰一面?嘆，“現(xiàn)今定了官商勾結(jié)，私相授受，欺瞞朝廷好幾項(xiàng)罪名，因?yàn)槭悄邱T大人的案子，明年還要押上京去刑部復(fù)審。還是那年尤姐夫那批料子惹出來的，遭蟲蛀了?！?/br>
    “我怎么?記得那批料子都叫尤姐夫燒了的嚜?！?/br>
    “燒是燒了，架不住有漏網(wǎng)之魚，有一份交到宮中的，可巧里頭?就有一匹遭蟲蛀了個(gè)洞。好幾層查檢的人硬是將這事情隱了下來沒告訴，為的什?么?？還不就是為今日有個(gè)把柄好整治我這姐夫。樹大招風(fēng)，人家盯他尤家不是一日兩日了。”

    那氣一聲接一聲地嘆出來，又都是有些輕飄飄的，不夠沉重。

    胡夫人受這影響，也是不夠痛心的態(tài)度，仍呷著茶，“看來這事情你還使不上力了？”

    “我沒那樣神通?！焙蠣斝π?，一邊眉毛輕提，有些瞧不起的神色，“論親戚情分?，寇家比我們?同他尤家還親，姓寇的在湖州做生意起頭?還是靠的尤姐夫，他們?都使不上這力，我去白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