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112節(jié)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跟衙門訓話一般?王家是附近有名的商賈大家,生意做到了宮里頭,實力著實不凡,與那些尚書大人也能在酒桌上說兩句話的,一般品級的官員根本不在話下 ,為何如今卻對眼前這祭酒大人如此恭敬? “小民倒是知道此事,不過尹大人說了,尹家女兒很快便要回來,不再讀書?!蓖趵蠣斂戳艘谎垡慌缘囊鼤模皩??尹大人?!?/br> “是,祭酒大人,小女尹楚楚,是自愿不讀書的,您可以去求證?!?/br> 尹書文說完這話,看向上座的祁云崢森冷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這祭酒大人,看起來不像是個慣于無權無勢的角色。 他分明聽人說,國子監(jiān)祭酒只能管國子監(jiān)之事,外頭的事情他一概管不著,只要監(jiān)生未犯錯誤,自己想要退學,祭酒一般不會阻攔。 而且,哪個祭酒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監(jiān)生的事情如此奔波?該放的放,改管的管,才是常態(tài)。 這位祭酒大人是怎么回事?著實奇怪。 祁云崢緩緩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水,那茶水他一口未喝,似乎有些嫌棄。 “王老爺請回吧。”祁云崢道,“尹楚楚不可能退學?!?/br> “這……”王老爺一愣,看向尹書文,“這可怎么……” “祭酒大人,您也管的太寬了?!币慌缘囊鼤暮鋈蝗滩蛔?,開口道,“楚楚幾斤幾兩,我在清楚不過,她不及磊兒半分,有什么資格留在國子監(jiān)?區(qū)區(qū)一女監(jiān)生罷了,您就不能睜只眼閉只眼,放了她么?” 祁云崢挑眉,并不直接回應,而是看向一旁的江眠月,朝她使了個眼色。 江眠月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來。 她本就因為此事一肚子火,心中又心疼楚楚,如今得了機會,已經(jīng)迫不及待。 “尹大人此言差矣?!北阋娝久?,聲音比平日里聽起來微涼,帶著幾分怒氣。 祁云崢看著她的側(cè)臉,緩緩靠在那太師椅上,唇角帶著笑。 作者有話說: 第九十八章 那尹書文似乎沒想到江眠月會忽然開口, 且面色嚴肅,眼中帶著幾分怒意。 他張了張口,剛想說女人插什么嘴,卻見那太師椅上的祁大人淺淺的瞄過來一眼。 只淡淡一眼罷了, 這位祁大人看似好整以暇, 十分輕松, 實則眼眸中略帶警告,似乎隨時能猜出尹書文準備說什么、做什么。 尹書文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變得如此小心, 看到祁云崢時有種莫名發(fā)憷的感覺, 明明之前做那些事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考慮過祭酒大人, 對于國子監(jiān)祭酒完全沒有什么顧慮, 可如今忽然間, 他卻覺得有些汗毛直豎,下意識覺得這祁大人不好惹。 可已經(jīng)遲了。 “尹大人, 我有幾問,請你回答?!苯咴碌? “一問,家中可有四書五經(jīng)?!?/br> “自然有?!币鼤奶裘伎粗? “誰家中沒有這些?!?/br> “二問,四書五經(jīng)之類, 以及其他書, 平日里都給誰看?!苯咴聠?。 “自然是給尹磊看的。”尹書文并不覺得有何處不對,“讀書舉業(yè)本就是男人的事?!?/br> 江眠月捏著拳頭,咬牙接著問, “也就是說, 尹楚楚平日里根本沒法看到那些書?!?/br> “是?!币鼤牟⒉挥X得如何愧疚, 語氣相當傲慢。 “三問,書院讀書家中兒女都能去嗎?”江眠月問。 “自然是犬子去?!辈怀鏊?,尹書文回答道,“女兒在家算賬,學會管家便是。” 江眠月腦子里頓時浮現(xiàn)出尹楚楚看著蘭鈺時憤怒的模樣,“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上國子監(jiān),耗費了多少心血,花費了多少代價!” 掌管家中的瑣碎賬務,自然數(shù)字方面有些基礎,家中沒有書看,自然在寫文章方面薄弱些……尹楚楚平日里的習慣仿佛都找到了根源,她的弱點與強項也找到了緣由。 江眠月想到尹楚楚挑燈夜讀的模樣,心中鈍痛。 從小自己受寵,家中條件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算得上十分殷實,且家庭和睦不用與人爭斗,從小安心讀書,想買的,想看的書,跟江玉海撒個嬌便能弄來。 尹楚楚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還能進國子監(jiān)……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難怪……難怪她那么難過。 “四問!”江眠月憤怒道,“尹大人,國子監(jiān)的名額由何而來!” 興許是江眠月此時的氣度壓人,也許是她提出的問題接連不斷,讓尹書文光是組織語言回答問題便有些應接不暇,他居然十分配合的開口道,“自然是楚楚那丫頭自己爭取來的,我們曾讓她將名額給尹磊,可她打死也不愿,最后去問過國子監(jiān),名額居然不可變動,我們便由著她去了,反正肥水不留外人田,也算是她運氣好?!?/br> “好?!苯咴律锨耙徊剑耙笕四f,尹楚楚不及尹磊半分,為何她能得來名額,尹磊不能?” 尹書文一愣。 “國子監(jiān)看的是真才實學,旁門左道自有例監(jiān)生可去?!苯咴虏痪o不慢,聲音清凌,“為何你會覺得,尹楚楚進去憑借的是運氣?” “尹楚楚唯一的背景,便是尹大人您,尹大人,您覺得自己,可以成為尹楚楚碾壓其他高門子弟,被選崇志堂齋長的籌碼嗎?”江眠月冷笑一聲,卻讓尹書文面色不太好看,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一旁肥頭大耳的王老爺,見他正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心中緊張不已……可別把人給說跑了,這人可是愿意出五百兩的聘禮的。 “我自然是不行的……”尹書文小聲嘟囔。 “尹楚楚本可以更好?!苯咴吕渎暤溃八耪滤阈g極為精通,腦子轉(zhuǎn)的極快,思緒敏捷,刻苦用功,絕非平凡之輩,如今短板在于屬文,自小看書少,自會如此?!?/br> 尹書文張了張口,還欲狡辯,卻聽江眠月道。 “若是生在更好的家庭,她會是名門貴女,會是驚才絕艷的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是你拖累了她,尹大人。”江眠月的面容上有幾分痛心疾首,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毫不客氣。 “你!”尹書文聽到這里,終于反應過來,語氣不佳,“父母生養(yǎng),無從挑揀,怎么能怪我?” “性別男女,無從挑揀,尹大人又為何怪她是女子?”江眠月緩緩道,“她做到如此地步,憑自己變得如此優(yōu)秀,你居然為了區(qū)區(qū)銀兩犧牲她的一輩子,尹大人不覺得,這有些可笑嗎?” “你……”尹書文惱羞成怒,“你又是什么人,區(qū)區(qū)監(jiān)生,居然敢如此跟朝廷命官說話?這位祭酒大人,也不知您國子監(jiān)是如何為朝廷培養(yǎng)人才,培養(yǎng)的便是這樣口出狂言的女子?”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xù)與他抬杠,卻聽背后傳來祁云崢帶著笑意的聲音。 “你想知道她是誰?”祁云崢靠在太師椅上,淡淡笑了笑,眼眸看向背脊挺直的江眠月,“她倒也普通,沒有尹楚楚齋長優(yōu)秀。” 江眠月抿了抿唇。 “只不過是廣業(yè)堂的齋長,我的得意門生,前陣子剛獲得皇上御賜的御撰金筆罷了?!逼钤茘樎龡l斯理,說到御撰金筆幾個字,便看著尹書文微微一愣。 是那種……雖然不知道御撰金筆是什么,但是一聽便知道這東西很厲害的神情。 “哦,也是。尹大人恐怕是接觸不到皇上的,自然也不知,這御撰金筆能起到什么樣的作用?!逼钤茘樀穆曇袈犉饋碛行┱腥撕蓿墙咴聟s差點忍不住唇邊的笑意,若說氣人,還得是祁云崢來,她著實是說不出這么陰陽怪氣的話。 “尹大人想知道嗎?”祁云崢故作疑問,問完之后,卻不給他提問的機會,繼續(xù)說道,“若是不想知道,我也不費這個口舌了,畢竟尹大人您貴為朝廷命官,看不上國子監(jiān)培養(yǎng)的人,自然也看不上我這祭酒?!?/br> “不敢,不敢……下官不敢!”尹大人這才覺得事情嚴重起來,立刻“噗通”一聲跪下,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抱拳道,“請祭酒大人指點?!?/br> 一旁的王老爺原本還在看熱鬧,見這尹大人如此驚恐的面容,心中也是一緊,頓覺不妙,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想跑。 “御撰金筆也并不稀奇,世間只有一枚罷了?!逼钤茘樰p描淡寫,尹書文垂首微顫。 祁云崢淡淡掃了他一眼,聲音帶著笑意,“還是皇上親自下旨,賞給這位江監(jiān)生的,也沒別的作用,只是能將看到的,聽到的,經(jīng)歷的……不順眼的一切都撰寫成文章,直接遞交皇上閱覽罷了?!?/br> 祁云崢說完這句,尹大人已經(jīng)開始雙腿打顫起來,想到方才對這女監(jiān)生的無禮之處,頓時覺得心虛又驚恐。 怎么……怎么這么大來頭! 這么大來頭,便只有兩個人來?沒有任何排場? 尹書文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江……江監(jiān)生大人,下官,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胡亂說話,甘愿受罰!請您一定要手下留情,此事歸根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眠月聞言,眉頭微微一蹙。 尹書文察覺到她的不悅,立刻改口道,“不不不,下官此次犯了大錯誤,大錯誤!” “既然是犯了大錯,你如何彌補?”祁云崢低頭看了看受傷的手指,“舟車勞頓,我與江監(jiān)生都很忙,還要來處理這件事,你看……” “下官再也不干擾尹楚楚讀書,日后她愛怎么讀怎么讀,想去哪里去哪里!”尹大人趕緊道,“至于祁大人與江監(jiān)生二位大人,下官今日屬實怠慢了,下官一定會想辦法彌補過失,彌補過失!” 江眠月與祁云崢對視一眼,都微微頷首,覺得目前算是達成了初步的目的。 她還有一事放心不下,便是尹楚楚的娘親劉氏。 如今來尹家,只見到那生龍活虎的妾室,卻未見正妻,屬實奇怪。而且按照尹楚楚的性子,就算家中逼她嫁人,她一直呆在國子監(jiān)不出去,尹家人也大抵拿她沒有什么辦法。 只有拿她重病的娘親劉氏作威脅,她恐怕才會在那日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的那般傷心。 好在此時尹大人已經(jīng)被嚇傻了。 不僅是他,一旁的王老爺也是汗如雨下,他本就是商賈之家,你情我愿,他想著娶個家境干凈,年輕貌美又有些學識的女子來相夫教子做個續(xù)弦倒也不錯,只花五百兩銀子,著實便宜省事,卻沒想到會遇到這種麻煩事。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他趕忙挺著大肚站起身,朝著祁云崢和江眠月吃力的行了個大禮,抹了抹腦門上的汗,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熱的,“二位大人,草民本就是聽聞消息而來,如今知道真相才知上了這尹大人的當,這不拿錢賣女兒嗎?我是萬萬不干的,二位大人,尹大人,草民先行告退?!?/br> 江眠月看向祁云崢,祁云崢看她,“你覺得如何?讓他走?” 江眠月倒是沒想到祁云崢會詢問自己的意見,她細細想了想,“讓他資助尹楚楚上學吧。” 祁云崢面上緩緩浮現(xiàn)出笑意,“不錯的主意?!?/br> 而后,王老爺當場立下字據(jù),贈與尹楚楚五百兩銀子作為國子監(jiān)讀書的銀兩,不必再還,此銀兩不得為他人所用。 立了字據(jù)之后,王老爺用最快的速度溜了。 尹大人也當場立下字據(jù),并摁下手印,寫明再也不會干涉尹楚楚讀書的事。 “再加一條?!苯咴驴粗?,“善待尹楚楚的娘親劉氏?!?/br> “下官確有善待她,她重病纏身,我依舊不離不棄,沒有將她棄之不顧,日日用湯藥吊著她的命,怎能說我不善待她?”尹大人狡辯道。 “什么?。俊逼钤茘槅?。 “……女子病?!币笕说?。 祁云崢瞇眼,“何為女子???仔細說清楚?!?/br> “唉,便是生了尹楚楚后便留了病根,不可生養(yǎng),身子愈來愈弱,如今日日喝藥才行。”尹大人囫圇說了幾句,便見祁云崢死死地盯著他,“為你生女留了病根,倒打一耙說是女子病,虧你說得出口!” 尹大人方才簽了字,以為事情已經(jīng)了結(jié),卻見這一直高高在上面容冷淡的祁大人忽然震怒,他嚇得魂不守舍,大喊祁大人息怒。 江眠月抬眸看了祁云崢一眼,心中略有些不安。 此事令人生氣不假,可看到祁云崢如此情緒外露倒是極少。 她猛然想到上輩子時,那大夫為自己診斷的結(jié)果……難以懷子。 她倒是忘了,自己還有這么個毛病在身上……不過也無妨,這輩子嫁不嫁人還另說,更別說懷子之事了。 也許是聽聞里頭的喧鬧聲,外頭聽到王老爺傳出消息的那花枝招展的婦人趕緊沖了進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她手中拿著一托盤,上頭放著一塊五十兩的黃金,那是王老爺之前賞的,如今她也算是大出血,為了平息事態(tài),主動拿出來,準備送給今日來的祭酒大人用以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