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沒有問出想要的答案，說實話徐羨有點失落。

    不是第一次在謝綽身上失足了，可這回的挫折感不知為何特別大，以往頂多就是氣餒，這回除了空虛，還覺得心口有些悶。

    明明看起來就對她有意思，為什么又四兩撥千斤地帶過呢？

    還有喝紅酒又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偏偏是紅酒？

    徐羨心緒難得繁亂，卻又無路可解，而唯一能解的那個人，自從那天之后就沒有跟她聯(lián)系了。

    她躺在沙發(fā)上看著那毫無動靜的對話框，戳了戳他的黑色頭像，芋泥紫的美甲在手機螢?zāi)簧锨贸隽闼榈穆曧?，賭氣似的。

    說好的下次邀她去他家喝紅酒呢？

    她都記著呢，夜丘上好的黑皮諾，不準(zhǔn)信口開河啊。

    瞅了半天還是沒等來任何消息，徐羨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副眼巴巴等著別人訊息的模樣特別蠢，活像是獨守空閨的寂寞宮妃。正好到了晚餐時間，呂萍真女士跟隔壁李太太去社區(qū)聚會了，晚餐她得一個人解決，便乾脆起身準(zhǔn)備出門覓食。

    豈料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徐羨驚了一跳，眸里的期待倏忽而過，連忙接起通話，卻在聽到對面?zhèn)鱽淼穆曇魰r沉默了。

    「親愛的，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剛搜到一家新開的韓式感覺超好吃。」

    「噢……嗯。」

    「我怎么感覺你語氣好像挺失望的??？」

    「沒，哪里的事，別瞎想，跟你吃飯怎么可能會失望?！?/br>
    徐羨敷衍過去，待掛掉通話之后，她咀嚼了一下方才聽到沉醉嗓音時一瞬間的遺憾，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很希望那通電話是謝綽打的。

    她甩開滿腦子的紛亂，感覺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到了那家韓式料理店后，就看見早已落座的沉醉朝這邊招手，她面上沒了先前的失落，含笑走過去。

    「my羨，想吃什么？」沉醉翻著菜單，「聽說這里的馬鈴薯辣牛腩湯特別好吃?！?/br>
    「行，點吧。」徐羨說，「還有泡菜煎餅。」

    沉醉在兩個品項后打了勾，又挑了一道辣炒年糕：「還有嗎？」

    「叫幾瓶燒酒吧。」

    沉醉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抬頭：「燒酒？你平常不是不愛喝酒嗎？」

    「就……突然想喝?！剐炝w狀作無意地研究菜單，「而且韓國燒酒不是特別有名嗎？我看韓劇他們吃這些都要配酒的?！?/br>
    沉醉瞇了瞇眼，便起身去柜檯點單了。

    徐羨莫名松了口氣。

    沉醉點完餐，一轉(zhuǎn)身就看到自家閨密打開手機螢?zāi)唬瑳]兩秒又放了下來，眼簾微垂，頭頂上的燈光打下來，將她半面身子攏進白光中，另一半?yún)s是陷進陰影里，平添幾分失意。

    沉醉挑了挑眉，沒表示什么，泰然自若地回到座位。

    后來她發(fā)現(xiàn)在吃飯過程中，徐羨三不五時就要看看手機，沉醉一度好奇地用馀光瞟了一眼，然而鎖屏上明明什么都沒有。接著她就會看到她面無表情地關(guān)掉螢?zāi)?，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地繼續(xù)跟她聊天，如此反覆。

    在徐羨第八次點開鎖屏?xí)r，沉醉忍不住了。

    她拿自己的筷子截斷徐羨正往嘴里送的煎餅，后者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她：「怎么了？」

    「我說徐羨同學(xué)，跟我吃飯就這么無聊嗎？」

    「什么？」

    「不然你一直看手機是在等誰的訊息呢？」

    徐羨手一僵，煎餅硬生生地落到碗里。

    「我沒……」人在被抓包時總是會下意識地反駁。

    「你有?！钩磷砗敛涣羟椋缸屛也虏?，是哪位情郎？」

    「什么哪位，講得我好像很多似的，也就只有一位──」話到一半，徐羨驟然頓住，發(fā)現(xiàn)自己不小心落入了話術(shù)的圈套中。

    果然，就見自家閨密彎著那上吊的狐貍眼，笑得沒心沒肺，看著就像一隻特別狡猾的小狐貍精：「一位，誰呢？」

    見她沒說話，沉醉嘴邊的弧度更大了：「讓我猜猜，不會是謝綽吧？」

    徐羨無語了半晌，自知難敵記者的敏銳度和直覺，尤其這女人跟她好了這么多年，對于彼此知根知底，她對她的反常只會更加敏感，蒙混過去日后還是會被抓包，不如就實話實說：「……對?！?/br>
    徐羨喝了一口冰水，想要掩飾那份尷尬。

    承認(rèn)自己在意一個人，對于她這種驕傲的性子來說，似乎真的有點艱難。

    「親愛的，你跟他好上了？」

    「沒?！?/br>
    「那你干么這么迫切地想要收到他的訊息？」

    「他說了要約我，但都沒有任何消息?！?/br>
    「寶?！钩磷砻嗣炝w的臉頰，深情款款，「你知道你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個得不到臨幸的深閨怨婦嗎？」

    徐羨：「……」

    「我不知道我像不像深閨怨婦，但我覺得你看起來特別像找打的宦官?！?/br>
    「哎！反正都沒帶把，我勉強也是可以接受?！钩磷硇ξ厥栈厥郑p手交疊擱在胸前，慈愛地感嘆，「白月光要下凡囉，我們羨羨終于情竇初開了?！?/br>
    「什么情竇初開──」徐羨慌亂駁斥，四個字講出來后卻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般，倏然停滯。

    她眨了眨眼，不說話了。

    空氣有片刻的凝結(jié)。

    沉醉見她這樣也懵了，跟著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說……你不會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吧？」

    一頓飯吃得稀里糊涂，徐羨回家后倒在沙發(fā)上，滿腦子都是自家閨密方才那句。

    不是吧？

    她喜歡他？

    她喜歡謝綽？

    徐羨下意識地拿起手機，鬼使神差又打開了通訊軟體，點進那黑色頭像。

    一個禮拜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那天在他家的失控如同一場夢境，各自分開后便夢醒了，夢境的碎片也隨之湮滅，再也沒人提起。

    她看著那許久沒有動靜的對話紀(jì)錄，襯著夜色的寒涼，心下空虛愈發(fā)茁壯，近乎要撐破她的臨界點。

    她忽然有些難過。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會不會在她惦念著他、因為他而糾結(jié)的時候，他卻壓根兒沒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呢？

    曾幾何時自己也這么卑微了，果然先在意的人就輸了吧。

    她在輸入欄里敲敲打打，最終卻還是全刪了，半個字都沒有發(fā)出去。被追求、搭訕慣了，再加上平時在交際場都是不觸及真心的虛與委蛇，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在私下跟一個格外在意的人主動搭話。

    盯著那空蕩蕩的對話框，她任由神思發(fā)散，什么亂七八糟的都有，沒有刻意，卻全是關(guān)于他。當(dāng)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謝綽以后還會去相親，或是與其他女人交好，而她未來或許和謝綽會漸行漸遠(yuǎn)后，徐羨終于有些慌了。

    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從心底深處蜿蜒而上，如爬藤植物般不由分說地纏繞住她，漸漸地愈收愈緊，而她逐漸無法呼吸。

    胸腔被悶脹感塞滿，可心下又是那么的荒蕪。

    徐羨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什么。

    那些因為試探無回音而萌生的失落、挫敗，以及因為和他待在一起產(chǎn)生的舒適與安心，還有偶爾罕見的心顫、緊張，甚至是那天在泳池畔難以言表的吻。

    最后她的思緒定格在不久前沉醉生日的那個晚上。

    男人失控的情緒和反常的行為，以及她毫無底線的任由他觸碰、親吻，更甚者，她后來還主動勾引了他。

    原來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開了一扇門，放任他踏進自己的領(lǐng)域，縱容他悄無聲息地佔據(jù)她的生活，然后看著他在那片堡壘上插旗，宣告他的入侵成功。

    而她這種領(lǐng)地意識過強的人，甚至沒有想要逼退他的意思。

    徐羨之前都把那些異樣的情感歸咎于征服慾和本能衝動，所以才會對他過度關(guān)注，才會做出不像她的非理性舉止，才會在一次又一次的欲擒故縱失敗后，感到巨大無比的空落。

    可原來那些受挫不是因為好勝心的求而不得，而是因為她對他有著超乎友情的佔有慾和在意。

    其實她早就已經(jīng)心動了。

    原來她……喜歡他啊。

    而在意識到這份情感后，第一個躍上心頭的不是謝綽沒聯(lián)絡(luò)她的苦惱，反而是平時互動間他進退有度的溫柔。

    紳士的，細(xì)膩的，不顯山露水的溫柔。

    徐羨茫然地盯著天花板，而后抬手用小臂遮住自己的眉眼，良久，忽地笑了聲。

    她告訴自己──

    徐羨，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