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軒臉色越來越黑。丟失孩子的母親是何種心情他最能體會。

    有時候負(fù)罪感太強(qiáng)烈會產(chǎn)生毀滅自己的沖動。無數(shù)次地反省，無數(shù)次地回憶，無數(shù)次地問如果這樣做，如果那樣做，我能不能避免此刻的悲劇。

    自己把自己放逐地獄。自己剖自己的心，挖自己的肺。只有讓自己不斷地感受到痛苦，才能減輕一絲絲負(fù)罪感。

    在那之后，負(fù)罪感會變得更重。孩子找不回來，父母永遠(yuǎn)得不到解脫。

    住戶們的詛咒讓梅希望重新憶起家破人亡的慘痛經(jīng)歷。

    呂亦涵也曾像他們這樣，一家家一戶戶地登門，派發(fā)尋人啟事，詢問孩子蹤跡，祈求大家?guī)椭?。她面對的也是這些厭煩和詛咒嗎？她是什么心情？

    一團(tuán)怒火在梅雨軒的心里燃燒。

    “這個孩子長得太好看了，這點不好你們知道吧？呂亦涵天天發(fā)朋友圈炫耀。要我說，這都是她自己搞出來的事。她女兒就是這么被變態(tài)盯上的。嘻嘻嘻，呂亦涵也是活該。養(yǎng)女兒就是這么cao心，養(yǎng)個兒子多好?！?/br>
    1102的住戶打開門，接過傳單，滿口都是戲謔。別人的苦難于他而言只是臆想的素材和笑料。

    梅雨軒一拳揮過去。住戶嬉笑的臉?biāo)贫垢话惆枷?，顱骨碎裂，鮮血迸濺。

    悶悶的一聲響，尸體倒下，開始燃燒，最終變成一塊人形焦炭。

    梅雨軒把門甩上，等待兩秒又拉開。

    住戶從客廳跑過來，氣憤地質(zhì)問：“你們是誰??？你們怎么能撬我家的門？我要報警了！”

    他的家足有一百多平米，裝修十分豪華，而他身上卻穿著一套洗到褪色的睡衣，頭發(fā)亂糟糟的，皮膚很油膩，不像是什么精英人士。

    “這一戶也是鬼?！鼻婀硪荒_把跑到近前的男人踹飛，關(guān)上門。

    “全都是鬼！沒有一個活人！”高個子校服女孩連連吸氣。

    “繼續(xù)找吧。還有二十幾樓呢。”矮個子女孩的聲音里帶著疲憊。

    梅希望敲響1103的門。

    跑過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小伙，長相普普通通，戴著一副眼鏡。看見遞到自己眼前的尋人啟事，他沒有接，冷笑道：“你們別幫呂亦涵那個瘋女人。她丟了女兒和丈夫，那是她的報應(yīng)！”

    千面鬼的視線越過年輕小伙的肩膀，看向室內(nèi)。

    他住的房子只有四十多平米，裝修非常簡陋，家電和家具也很陳舊?？磥磉@層樓有兩個戶型，單數(shù)戶型小，雙數(shù)戶型大，一個簡裝一個精裝，居住條件天差地別。

    這個小伙子住著簡陋的房子，打扮得卻很得體，穿著干凈整潔的白襯衫和黑西褲，頭發(fā)蓬松，面容清爽，很有朝氣。

    他不像是一個完全沒有同情心的人。

    “為什么說呂亦涵是遭了報應(yīng)？你跟她有仇？”梅雨軒收回尋人啟事，沉聲問道。

    “整棟樓的人都跟她有仇！我們都想讓她死！”年輕小伙合上門板，不耐煩地說道：“你們走吧，我不會幫呂亦涵找女兒！”

    “毛子琪是傍晚七八點失蹤的，這個點大家都已經(jīng)吃完晚飯。小區(qū)綠化做得這么好，出來散步的人應(yīng)該很多吧？你當(dāng)時是不是看見了什么？你有什么線索能提供給我們嗎？”

    梅雨軒盯著年輕小伙的臉。

    “毛子琪失蹤那天我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多，我什么都沒看見！”年輕小伙立刻搖頭。

    他沒有撒謊。梅雨軒看得出來。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別再問了！”小伙的眸光在閃爍，這卻是一句謊言。

    “你知道?！泵酚贶帗巫￠T板，視線銳利如刀。

    小伙的神情越發(fā)閃躲，竭力推著門板，臉頰漲紅地說道：“你們是警察嗎？是的話把證件拿出來，否則我不會回答你們?nèi)魏螁栴}！”

    “警察當(dāng)年也找你問過話吧？你把實情告訴他們了嗎？一個小女孩丟了，你明明掌握著線索卻隱瞞不報。如果我是孩子爸爸，我會把你的嘴撬開，一顆一顆拔掉你的牙。你再不說，我會一片一片割掉你的rou?！?/br>
    梅雨軒黑沉沉的眼里泄出兇光。

    如果有人膽敢傷害他的孩子，他會做得比這更殘忍！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快十二點了！你們走吧！要不然你們會被燒死的！”

    “什么燒死？”絞rou機(jī)挑眉。

    他話音剛落，十二點便到了。年輕小伙的家在瞬息之間被烈火吞沒，他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變成一個人形焦炭在地上扭曲爬行，哭出血淚。

    樓道里也燃起火焰。

    火舌四處舔舐，發(fā)出咆哮。

    “??！著火了！快跑！”兩個校服女孩手拉著手往安全出口跑去。

    梅雨軒站在原地不動。千面鬼打了一個響指，頗為欣賞地說道：“非常逼真的幻覺?？磥碇圃爝@個鬼域的厲鬼等級不低，起碼是個鬼王?！?/br>
    兩個女孩還在奔跑，發(fā)出驚恐的喊叫。

    然而在梅雨軒和千面鬼眼里，他們看見的還是那條幽深樓道，陰氣濃烈，寒意逼人，燈光閃閃爍爍，光線明明滅滅。

    哪里有什么火災(zāi)？一切都是假的。

    “回去吧。我擔(dān)心梅希望?！边€有二十幾樓沒探查，梅雨軒卻決定收工，這根本不像他的風(fēng)格。

    “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你現(xiàn)在很顧家?！鼻婀韲K嘖感嘆。

    兩人朝1105走去，卻見明滅燈光中有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從另一頭的走廊相向而行。高的那個影子戴著一頂漁夫帽，遮住頭臉。

    是房東啊。

    千面鬼慢慢走了兩步，高大的身體在無形無跡之中收縮，變作一個身材婀娜，長相艷麗，長發(fā)披肩的女人。

    “老公，人家忙了一晚上，累死了。你回去給我按摩按摩。”一只玉手搭在梅雨軒肩頭，微微沙啞的女聲疲憊又性感。

    梅雨軒眸色暗沉地盯著對面的母子倆。

    片刻后，兩方人馬在1105碰頭。

    “你們有事？”梅雨軒瞥了房東一眼，然后低下頭，看著哭紅了一雙眼睛的小男孩。

    小男孩還在抽噎，慘白的臉蛋殘留著深深的驚恐。

    “你兒子欺負(fù)了我兒子，我是來找你們理論的。”房東微微抬頭，語氣不善。大晚上，她竟然還戴著一副墨鏡。

    看看她搭放在小男孩肩膀上的手，以及手背上無法遮掩的猙獰疤痕。梅雨軒和千面鬼猜到了她不敢見人的原因。

    “你們是來告狀的？”梅雨軒挑高一邊眉梢，露出興味的表情。

    這樣的事他在夢里經(jīng)歷過。這就是養(yǎng)育一個孩子的煩惱，他期待已久。

    第119章 副本4猛鬼小區(qū)

    房東沒想到梅雨軒會用“告狀”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所作所為, 不由愣了一愣。

    梅雨軒繞開兩人，推門進(jìn)屋，“你們在門口等會兒, 我進(jìn)去問問我兒子。”

    走了兩步, 他似乎想起什么, 回過頭，慎重說道：“我是不會聽別人的一面之詞就訓(xùn)斥我兒子的。我要先聽他的解釋, 然后才能判斷他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我相信他不會撒謊。”

    很好，這就是一個合格的老父親會說的話。

    梅雨軒點點頭，心里大感滿足, 這才繼續(xù)朝發(fā)出聲音的浴室走去。

    房東沉默地站在門口, 隱藏在鏡片后的雙眼似乎在轉(zhuǎn)動, 來回地看著梅雨軒和千面鬼兩人。

    千面鬼堵住門, 興味地看著小男孩，然后伸出手，似乎想捏捏對方的臉。

    “你兒子長得真可愛。”

    房東拉著小男孩退后兩步, 十分警惕。

    千面鬼收回手，笑著說道：“不過沒我兒子可愛。你兒子太瘦了，是平時沒吃飽嗎？”

    這話無疑是個挑釁, 但房東卻像是沒聽見一般。

    梅雨軒推開浴室門。里間白蒙蒙一片，溫?zé)岬乃袏A雜著沐浴露的香味, 孩童無憂無慮的笑聲帶著更為濃郁的甜意，沖散了一整晚的煩躁心情。

    梅雨軒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臣晨跪在浴缸邊, 正在為梅希望揉搓滿是泡沫的頭發(fā)。梅希望臉上綁著一塊黑布, 遮住眼睛, 額頭卻又長出一顆圓溜溜的大眼睛, 這會兒正咕嚕嚕地轉(zhuǎn)著。

    水里飄著五六只粉紅色的玩具小鴨子。

    梅希望伸出圓嘟嘟的手指, 一會兒戳戳這只小鴨子，一會兒戳戳那只小鴨子。

    “叫呀，叫呀~”

    他每戳一下，那些小鴨子就張開紅艷艷的小嘴，嘎嘎叫兩聲，黑豆眼翻了翻，似乎很不開心，還帶著一點兒被欺負(fù)的委屈。

    臣晨低沉地笑了笑，然后摘下一捧泡沫，涂在梅希望紅撲撲的臉蛋上。

    梅希望捏著一小撮泡沫，粘在臣晨鼻尖上。

    臣晨笑地更為愉悅，拿起蓮蓬頭替小胖墩沖洗頭發(fā)。

    看見這和樂融融的一幕，梅雨軒的笑容淡去幾分。若是回來得再晚一點，他兒子就快不認(rèn)得他這個爹了。

    “玩具從哪里來的？”他瞥了臣晨一眼，問道。

    之前搜查這套房子的時候，他可沒見過這種東西。

    臣晨自顧給梅希望的頭發(fā)沖水，沒有回答。梅希望站起來，搓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興奮地說道：“是我自己做的，你看！”

    兩只小胖手把肚子上的rourou搓在一起，捏成一個小團(tuán)子，然后輕輕一揪，竟扯了下來。

    梅雨軒：“……”你是面團(tuán)嗎？

    兩只小胖手繼續(xù)揉搓小團(tuán)子，左捏捏，右捏捏，捏成一只粉紅色的小鴨子。

    “叫~”

    圓嘟嘟的指頭往鴨子屁股上一戳，鴨子便張開嘴，嘎嘎叫了兩聲，黑豆眼簡直快翻到天上。熊孩子真是煩死了！

    梅雨軒：“……”

    看見這詭異又可愛的一幕，梅雨軒哪還記得剛才那點酸溜溜的不快感。他搖搖頭，低沉而又愉悅地笑起來。

    “嘻嘻嘻……”

    梅希望把小鴨子丟進(jìn)水里，開心地笑，然后抬起小短腿，用rourou的腳丫子去踩那些粉紅色的小鴨子。

    小鴨子們嘎嘎直叫，滿浴缸亂竄。

    雖然聽不懂鴨語，但梅雨軒能夠感覺得到，它們應(yīng)該罵得挺難聽。

    成年男人愉悅低沉的笑聲和孩童清脆奶甜的笑聲交織在浴室里，氣氛異乎尋常的溫馨。這大概就是里世界從未有過的，名為幸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