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珍珠的眼光一向很準(zhǔn)，她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看到的。

    陳競腦袋昏昏沉沉，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話。

    “大哥，你是個好人?！?/br>
    別的不說，就只論下午的攝影棚，滿屋子黑壓壓的人，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程珍珠的身體，她明明還有些布料遮蔽，卻像全裸一般不自在?？墒且仓挥嘘惛偅凵袷嵌惚艿?，甚至還捧著衣服要給她穿。

    這樣的善意，在如今這個社會上不多了。

    怎么稱呼又變成「大哥」了？還發(fā)了一張好人卡。

    “我27?！?/br>
    “你才27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陳競疲憊地手抵眉心，低聲嚴(yán)肅說，“我們只見過一次面，不要妄下定論?！?/br>
    程珍珠就是傻。

    他狠狠腹誹，有那么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也許是酒精麻痹神經(jīng)，陳競想了半天沒想出自己到底為什么不高興。

    “我們見過三次面了啊?！?/br>
    “……你快點把收款碼打開。”

    陳競手機(jī)停在支付寶掃碼的界面，程珍珠知道用意，大概是因為只有在這個軟件轉(zhuǎn)賬是強(qiáng)制對方收款的。

    “你是不是人??？”她小聲嘟囔

    這么好，長得也賞心悅目，還硬要給她錢。

    陳競聽見了，一開始沒太聽清，反應(yīng)了幾秒鐘，迷惑又委屈，“你罵我？”

    “哎呀不是！”程珍珠點進(jìn)手機(jī)軟件里，胡亂地劃拉屏幕，“你是財神爺嗎？撒錢玩。我真沒干什么，不值五千，不要了?！?/br>
    無功不受祿，程珍珠實在不好意思收。

    “值不值我說了算?！?/br>
    她明明幾句話都是一樣的平鋪直敘，「不值」兩個字落到陳競的耳朵里卻格外突出，不好聽。

    “聽我的。掃。”

    陳競不想再廢話，難受得有些腿軟，頭疼要炸了。在歡悅這么多年算是順風(fēng)順?biāo)?，埋頭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需要外場應(yīng)酬，從沒喝過這么多酒。

    他站在人行步道邊沿的下方，強(qiáng)硬地舉著手機(jī)，只想趕緊把這件事解決。

    “那加微信？我不習(xí)慣用支付寶?！?/br>
    程珍珠21年的人生里，沒有任何時刻腦子比現(xiàn)在轉(zhuǎn)的更快。快到她脫口而出的瞬間，心臟猶如坐過山車時的那種失控跳動。

    之前被搭訕過那么多次，千奇百怪的話術(shù)聽也聽會了。希望陳競真的醉了，聽不出她這句有多拙劣。

    陳競遲鈍得厲害，歪著腦袋垂著眼簾，有些失焦地盯著，極為緩慢地眨，也不說話。程珍珠以為是小心思被看穿了，從脖子到臉都驟然燙熱起來，羞赧極了。

    剛才其實最快的是嘴，腦子跟在后面追的。她沒做過這種事，更沒說過這種話，好像今天喝多的人是自己。

    她的蹩腳小說設(shè)定大多是“系統(tǒng)綁定”，感情來得毫無道理卻合乎邏輯，這樣寫最方便偷懶，省去相愛的原因，男女主角注定相遇和在一起。

    有哪個女孩子不向往愛情的？只是程珍珠因為生計原因，覺得談戀愛很累贅罷了，如果上天也能給她綁定一個系統(tǒng)，讓她嘗嘗愛情的滋味，也算人生圓滿。

    在提出“加微信”的瞬間，程珍珠慌張地以為自己真的被系統(tǒng)綁定了，不然怎么不受她的控制？

    “……我掃你?！?/br>
    陳競前前后后呼嚕了幾下頭發(fā)，胳膊放下后低頭點了點手機(jī)，重新把后置攝像頭舉過來。

    程珍珠送了口氣，雀躍起來，手機(jī)掃碼發(fā)出輕快微小“?！钡囊宦?，陳競的信息出現(xiàn)在屏幕上。

    他的頭像是一個天藍(lán)色的色塊，沒有其他內(nèi)容。名字是「J.C」。程珍珠還沒來得及發(fā)過去一個打招呼的表情包，對話框左側(cè)就冒出一個綠油油的長方塊，陳競在頭頂上方適時提醒道——

    “收款。”

    人行步道上有幾個夜里擺攤的三輪車，陳競走著走著，就到了邊沿下面的非機(jī)動車道，程珍珠捏著他胳膊上的布料拉了拉。

    “你上來?！?/br>
    “嗯?！?/br>
    這人挺神奇的，喝多了也不吵不鬧，還挺聽話。

    陳競抬腳跨上來，踩著的那塊地磚翹起一個角，下面是空的，眼看就要翻轉(zhuǎn)，程珍珠伸手過去扶，他已經(jīng)被絆得踉蹌，兩個人在樹坑里抱了個滿懷。

    老掉牙的偶像劇情節(jié)，這種橋段如果是在學(xué)校的選修課上，教劇本寫作的老師是會破口大罵的。

    陳競的身上很暖，幾乎把程珍珠整個人都罩住，急促的鼻息擦過耳邊，一下、兩下、三下，面前的人如臨大敵似的松開手后撤了一大步，踩住剛才同樣的那塊地磚，差點又摔一跤。

    “對不起?！彼卣痉€(wěn)，“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嗯，沒事。”

    程珍珠從樹坑里邁出來，和陳競并排，不再說話。

    就這樣悶頭走了一陣，她看著他們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長縮短、再拉長，距離也隨著燈光的照射角度而變得遠(yuǎn)近不一。

    “我真不是故意的。”

    程珍珠扭過臉，沒忍住笑，轉(zhuǎn)回去又繼續(xù)走，“我知道?！?/br>
    陳競的酒店和劇組安排的酒店隔著一條街，程珍珠把他“送”到門口，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霓虹招牌，彎著唇揮著手說再見。

    “好奇怪?！标惛傇趺纯丛趺从X得別扭，從旋轉(zhuǎn)門旁邊又折了回來，“還是我送你吧?！?/br>
    程珍珠開心地抿住嘴，“哦”了一聲。這次兩個人再并排走的時候，直接蹦跳了起來。

    “陳競，你相信命運(yùn)嗎？”

    這個問題很中二，陳競腦袋鈍塞，努力跟上程珍珠的節(jié)奏，仔細(xì)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如果有這個東西，那陳競的命運(yùn)應(yīng)該是不怎么樣的。

    他抬頭望了望被云遮住的半圓月亮，“……我命由我不由天?！?/br>
    程珍珠發(fā)出爆笑。陳競莫名其妙，可是聽著也被感染得輕松愉快多了，輕嗤，“又笑什么?！?/br>
    她搖頭，這回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再見哦?！背陶渲閾]手微笑比剛剛還要走心，“謝謝你?；厝プ呗稽c?！?/br>
    她一步三回頭，似乎是看準(zhǔn)了陳競還有話想說似的。他確實有，但又覺得荒謬，這些話不該他說。

    程珍珠最后一次回過頭去，陳競一上頭還是叫住了她。

    “嗯？”她轉(zhuǎn)過來，“錢收了，我以后不會去了。你要說什么？”

    他一愣，摸了摸脖子，“沒什么?！?/br>
    “晚安啦。”

    “嗯，晚安?！?/br>
    ……

    ……

    程珍珠回到房間在床上猛打滾，發(fā)了一通瘋之后累癱在床上，面紅耳赤，覺得還不盡興，于是決定給她的最好的朋友打電話。

    “橘橘！！啊啊啊啊啊——”

    鞠莉，程珍珠的大學(xué)室友，擺脫了就業(yè)壓力的小有名氣網(wǎng)紅博主，剛剛接通電話就被慘叫聲震破耳膜。

    “也不用這么感謝我，以你的條件肯定是能找到公司的?！?/br>
    她傍晚連發(fā)了幾條消息，大致是說有一個演員公司的簽約機(jī)會，鞠莉有更傾向的經(jīng)紀(jì)約，所以向?qū)油扑]了程珍珠，等之后洽談面試時間。

    程珍珠有好多話想說，她想說她好像有喜歡的人了，也想問橘橘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一見鐘情嗎，或者問她自己是不是被下蠱了，或者是不是單身太久了出現(xiàn)了什么幻覺，還是沒戀愛就已經(jīng)長出戀愛腦了……

    程珍珠覺得自己不正常極了。

    思路理不清，最后又在床上做了幾組前滾翻，跪在床上說，“我今天……認(rèn)識了一個人?！?/br>
    鞠莉戀愛經(jīng)驗豐富，聽話聽音，立刻心領(lǐng)神會，“男人？動凡心了？劇組演員？工作人員？干什么了？”

    程珍珠拍著床墊，“他抱我了?！?/br>
    “啊？？他占你便宜？！”鞠莉聽完急了，“混蛋是誰？要不要臉！懂不懂禮貌??？雖說我要是男的見你第一面就想上你吧……”

    程珍珠聲情并茂地講述了今天發(fā)生的事，電話那頭拐著幾道彎地“哦”了個長聲，“純情處男？那你倆有點配。不是，這劇情太緊湊了吧？夠電視劇演好幾集的?！?/br>
    “是吧。是吧！”程珍珠對最后一句話強(qiáng)烈共鳴，從床上站起來，血液又突然往回流，頓了片刻，安靜地坐下，“……那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有什么怎么辦的？該談就談唄。誰規(guī)定你不還完貸款不談戀愛的？那不還是你之前沒遇到喜歡的人嗎？”鞠莉清楚她的生存狀況，“……老師不是也說了嘛，「真聽真看真感受」，談戀愛還有助于你共情演技呢?！?/br>
    程珍珠扣著被子，平復(fù)下來，“八字還沒一撇。我見的少，你就當(dāng)我隨口一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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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珍珠說你坐懷不亂柳下惠，你對此我有什么想說的？

    小陳：不知道，要不你讓她坐一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