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說?:“陸盡燃，我找到你了?！?/br>
    某個無形的鍵被?按下，這條凍結(jié)的路猛然間蘇醒。

    車門被?急促推開，發(fā)出過度用力的異響，陸盡燃跳下來重?重?落地?，沒?有?停頓，映著光就要朝她沖過來。

    盛檀揚聲說?:“別動！你就停在那！”

    她腳又涼又麻，不會?動了，之?前提著的一口氣在見到他這一刻就變成泥，她挪著腳步，一步一步堅持朝他走:“你跑了太久了，停下一次，讓我過去?！?/br>
    陸盡燃被?她幾句話定在那里，有?如風(fēng)里的雪雕，她努力想看清他的五官表情?，眼前還?是一片濕漉漉的花白。

    盛檀越走越快，終于沖開透明的腳鐐，狂奔向他，她裹著初春料峭的寒氣，撞進他懷里，摸著他冰涼的衣料，緊緊摟住腰。

    找到了，抓到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放。

    那一句“永遠錯失相愛”的詛咒，在真實地?抱緊他時，化成細(xì)碎刀片，剮著她戰(zhàn)栗的心，盛檀再也克制不了，眼淚奪眶。

    “陸盡燃，你一天不和我聯(lián)系，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你要去哪？昨天做了那么?多，今天是不想認(rèn)賬嗎！你懂不懂什么?叫負(fù)責(zé)？”

    盛檀失聲哽咽。

    “誰教你擅自失聯(lián)，誰教你不告而別的！你想走，都?不需要跟女?朋友報備嗎？！”

    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鉆進身體之?間細(xì)微的縫隙里。

    陸盡燃一點聲息也沒?有?，涼透的手慢慢握住她肩膀，要箍緊要勒進骨頭，填滿彼此的一切空隙，但?他手指碰到她時，又燙到似的松開，狠狠攥住垂到身側(cè)。

    盛檀感覺到他的反應(yīng)，淚流得更洶，滲進他衣服。

    他仿佛聽不到，也不能確信自己聽到了“女?朋友”的稱呼，低聲問:“我強迫你了是嗎，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被?你原諒，我跟你的可能，毀在我自己手里?！?/br>
    “疼嗎，受傷了嗎，”他只輕輕觸摸她的頭發(fā)，“我怎么?見你，我應(yīng)該受懲罰，可我還?是那么?害怕聽到你當(dāng)面說?恨我，我還?能為你做的事，就是把罪魁禍?zhǔn)讕ё?，消失?！?/br>
    盛檀抓著他背上的衣服，手臂酸疼，想把他抱斷:“你從來沒?強迫過我，我愿意的，昨晚的話你不記得，我可以重?新說?給你聽?！?/br>
    她好像是冷，也或許是熱，牙關(guān)微微打顫，張口咬住他頸邊，在他疾重?的脈跳聲中，悶啞說?:“阿燃……阿燃?！?/br>
    車燈攏住緊貼的身影，高懸的月亮見證過她撩撥和狠心，也見證著她此時此刻一塌糊涂的淚光和深陷。

    盛檀抵著陸盡燃的心臟，口干舌燥，和著震耳的咚咚搏動聲，聽到自己說?:“我動心了，我喜歡你，我也許……也許未來很久也做不到像你那么?深刻，可我是第一次對一個人抗拒不了，離不開放不下，只有?你，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你想不想……跟我認(rèn)真戀愛，我們真正地?開始，我要陸盡燃做我男朋友?！?/br>
    她合上眼，水霧被?風(fēng)吹干:“這次聽到?jīng)]?有?，夠不夠清楚？你想嗎，要嗎？”

    很久沒?有?聲音。

    盛檀心里長滿野草，她忍無可忍抬頭，一滴guntang的正好滑入她領(lǐng)口。

    她清晰看到了陸盡燃，他垂著眸，眼淚一顆一顆滾落，讓他一直以來強撐著的軀殼四分五裂。

    聽到回音的這一秒，不知道痛，不會?后退，永遠無所不能的人徹底碎開。

    濕潤痕跡割破了他在人前為她遮住風(fēng)雨，神佛無懼的那張臉。

    “你說?，”他顫聲逼問，“我想不想要？”

    第61章 61.

    陸盡燃直直盯著盛檀，鉤進她眼?睛最深處，視野里的水光反復(fù)漲潮，他沒擦，任由流下。

    需要問?嗎，需要來找他確認(rèn)嗎，她說的每一句都是他的癡心妄想，是他十幾歲就悄悄把?心?挖開埋進去的種?子，陪他日夜輾轉(zhuǎn)，苦痛甜蜜，用少年的血rou和孤獨滋養(yǎng)著，跟他一起長大，融進他的身體，是他心甘情愿去拼命的執(zhí)念。

    以前總是想，他總有一天能夠被她愛上，得到她的感?情，后來不去想了，他撞過的死路太多，身上的口子太?多，就不奢望那?么好的，少一點也行，哪怕不喜歡不愛，只是讓他留在身邊也行。

    就在幾分鐘前，他留下給她寫好的信，帶走她貼身的東西，離開家門，以為今天是末日，連僅有的都要失去了。

    這一場最奢侈的夢卻攔住他的路，落在他身上，她告訴他，阿燃，你有歸處了，再?也不需要害怕驚醒。

    盛檀伸手摸著陸盡燃濕涼的臉，給他抹掉淚痕，有一道掠過?她手指，滾落到下巴。

    她仰頭，干澀的嘴唇貼上去蹭干:“我就不應(yīng)該問?，我應(yīng)該硬來，直接通知?你，陸盡燃，jiejie早就看上你了，不見你的時候其實一直想，見到你就挪不開眼?，心?動得不像我自己，我認(rèn)栽了，自愿對你認(rèn)輸，跟jiejie談吧?！?/br>
    她目光描摹陸盡燃的五官，線條分明，天生招搖，明明一副很冷情的長相，可心?那?么重。

    輾轉(zhuǎn)了好久，這張從小初見、從重逢第一眼?就完全吸引她，踩準(zhǔn)她審美的臉，她終于不用透過?鏡頭的遮掩，能遵從內(nèi)心?，肆意地看。

    是她的了。

    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

    陸盡燃扶住盛檀后腦，揉亂她被風(fēng)吹開的頭發(fā)，啞得不連貫:“我談戀愛，只有開始，不會分手，要了就甩不掉，你再?想后悔，找多少辦法都對我沒用，我會纏著你，纏一輩子，你不怕了嗎?！?/br>
    今天這個晚上，他的航班就快起飛，出去吉兇難料，大概是唯一一個他能放開的可能。

    盛檀抿唇，聽著他說的“分手”，想從南湖灣那?晚到現(xiàn)在，她對他做過?多少狠事?，不禁哽住，陪著他眼?淚泉涌，擦到他肩膀上。

    她喉嚨里辛辣，一時間沒發(fā)出聲?，短暫的沉默看起來像是在考慮，陸盡燃眼?底涌動的光突然就繃不住了，雙臂不由分說一摟，把?她裹進懷里，俯身緊緊抱著:“別猶豫，不準(zhǔn)收回，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我了，你給什么我就要什么，不能怕我！”

    “我只是……讓你斷了再?丟掉我的念頭，兩?次已經(jīng)夠了，再?來一次，我真的撐下不去，”他埋進她頸邊，在她身上溫?zé)岬臍庀⒗镆е溃瓶匏坪?，“盛檀，我想聽，你?說一遍，你要跟誰戀愛，做誰女朋友！”

    盛檀咽下那?股難受，環(huán)住他脖頸，不再?矜持，在他耳邊坦誠說:“你，只有你，我以前的根本不能算是戀愛，跟愛情有關(guān)的滋味，都是你給我的，沒有別人，就你一個，可惜我……不太?會愛人，好像很熟練，實際上生澀粗糙。”

    她側(cè)了側(cè)頭，望著陸盡燃轉(zhuǎn)過?來跟她對視的眼?睛，含著淚笑了一下:“這次我教不了你了，我們要換個位置，小陸老師，你教教我怎么愛人，怎么珍惜。”

    陸盡燃喉結(jié)滾動，把?盛檀原地托起來舉高，回身把?她放到車頭前蓋上坐好。

    他手撐在她兩?側(cè)，困著她平視:“我沒被人愛過?，不知?道怎么樣才是對的，唯一教過?我什么是愛的，只有那?些?年?你拉著我，疼我，對我好，你走之后，我可能長壞了，歪曲了，不那?么正?常理性，我懂得的愛，就是把?我所有的都掏出來給你，不管你要不要?！?/br>
    盛檀落進他瞳孔里，他眼?珠黑漆漆的，像水洗的珠玉，都是她的影子，她胸口是鼓滿的氣球，漲得快破開:“我沒什么能回饋你，只有我這個人，我這個……絕對算不上好，很自私退縮的……”

    她對自己的評價還沒有說完，后頸就被發(fā)燙的手按住，壓下來，陸盡燃繃著下頜，重重吻上她嘴唇，堵住后面的話。

    盛檀睫毛顫著，把?聲?音和他喂進來的氣息一起吞下，她第一次以真正?的女朋友身份和他接吻，唇跟唇的碾合又急又熱，不知?道誰的淚被含進去，滿口咸澀的甜。

    她繞著他肩頸，還嫌不夠近，主動深入纏他，讓他清醒地感?受她在親他。

    盛檀舌根發(fā)麻，很多深深壓著的話都到了嘴邊。

    想跟他道歉，想解釋那?些?扔給他的狠話，想一句一句都收回來，把?扎進他心?里的刺全拔掉，告訴他哪個也不是真的。

    她在接吻的間隙里剛吐出一個音，陸盡燃手機就響了，她恍惚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第一回，手機恐怕是響了半天，到現(xiàn)在才聽見。

    陸盡燃見她被干擾，拿出手機要掛，盛檀看到他通知?欄，確實有幾個未接來電了，她抓住他手腕，紅著耳根阻止:“接吧?！?/br>
    她干脆替他劃向接通。

    對面的中年?男人語氣恭謹(jǐn):“陸董，您出發(fā)了嗎？我們離機場還有二十分鐘車程，洛杉磯那?邊對接的事?宜都安排好了，落地后直接過?去。”

    盛檀神經(jīng)驀地抽緊，一把?壓住話筒，瞪著陸盡燃的神色，肅然說:“不許去！你出境要干什么？找陳良？！我都知?道了，我人已經(jīng)在這兒?，你還想走？”

    “你考慮過?后果嗎？”她壓著音量，急促問?，“你想過?萬一出事?我要怎么辦嗎！就算我之前還沒有跟你說清，你就打算放下我不管了？！”

    陸盡燃吻著她無意識滾下來的水痕，把?她泛涼的手蓋住:“你來之前，我是要去，不可能不管你，這邊后續(xù)的事?都交代好了，即使我不在，也能保護你，要給你的，一樣一樣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我想過?回不來的可能，所以這次出去，是借了公?司到洛杉磯簽合同的名頭，以后如果你問?起來，就會得知?，我是出國工作期間出了意外，就地埋了，沒有別的原因?！?/br>
    盛檀手都卡到他喉結(jié)上了，心?疼后怕得恨不得弄死他。

    他直勾勾看著她說:“實話都講了，女朋友還要跟我生氣嗎？我實際要做的事?別人不知?道，他們打電話找我，是等我匯合，去洛杉磯跟美國的合作方簽約，不是為其他的?！?/br>
    陸盡燃抵著她張開的虎口往前上，摟住她的腰，貼到她胸前:“我明白那?是下策，我就是想冒險，換一個斬草除根，你不讓我做有風(fēng)險的事?，那?我就不做，改安全的方法，jiejie，我不想去美國了，我想帶你回家，上樓，抱你睡?！?/br>
    “我還沒正?經(jīng)談過?戀愛，都不知?道抱自己女朋友睡是什么感?覺，”他聲?音低下去，短發(fā)扎著她皮膚，“我初戀，什么也不懂，你多哄哄我?！?/br>
    盛檀心?軟爛成泥，也有點牙癢。

    他這幅勁兒?拿得爐火純青，剛才還狠狠盯著她掉眼?淚，這會兒?緩過?來一點了，就迫切地得寸進尺，招她心?疼，要得更多。

    是誰那?么會勾人來著，自己各種?引誘的手段玩得精湛，身體力行什么都會，如今又好意思給她一臉純情。

    盛檀撫著陸盡燃發(fā)梢，摸到他沒干的汗意，才感?受到他是在有意克制，說這些?話轉(zhuǎn)移注意力。

    不然……以他目前的情緒起伏，根本就冷靜不了，他臉上也不掩飾，都寫得很清楚，他心?里想的，就是立刻把?她擄上樓。

    她問?:“……是公?司的正?事?？你親自去的決定，合作方都知?情了，是嗎？”

    陸盡燃低悶地“嗯”了聲?:“兩?家，都通知?過?了，按我規(guī)格準(zhǔn)備的，不重要，我換個人去。”

    盛檀忍了忍不舍，還是端正?態(tài)度，以公?事?為重:“既然正?事?和陳良能分得開，你答應(yīng)我絕對不會涉險，那?就……正?常去吧，不要影響工作，反正?就幾天，我去機場送你，等你回來?！?/br>
    陸盡燃捏她下巴，讓她面對他:“等我回來，心?會變嗎，還要我嗎。”

    他不依不饒:“還是我女朋友嗎，一樣喜歡我嗎，會不會冷淡后悔，改變主意，再?把?我趕走。”

    盛檀心?塌得連廢墟都快變成渣了，那?些?想解釋的話怎么都不合時宜，講不出口，她咽回去，順著說:“會變?！?/br>
    陸盡燃臉色一白。

    盛檀彎眸，馬上抱緊他耳語:“分開幾天，會變得更想你，更喜歡，更舍不得，更急著見到你，阿燃，別怕了，不管你去哪，我都要你。”

    她松開還用力捂著的話筒，那?邊也安安靜靜等著，陸盡燃灼灼注視她，在她催促下，他恢復(fù)了正?常音量，沙啞地應(yīng)了一句:“登機前我會到?！?/br>
    離九點起飛還有兩?個小時。

    陸盡燃把?盛檀送上副駕駛時，她臨時加碼:“讓梁原也去，他當(dāng)我眼?線，隨時給我匯報你的情況，免得你敢擅自行動?！?/br>
    他眉眼?沉沉壓著:“你跟他才見幾次，他比我可靠？你信他不信我？”

    盛檀掐住他臉頰:“你明知?不是，不許亂吃醋，我就要讓你多個顧慮，別看梁原是你的人，他不敢騙我?！?/br>
    勉強達成協(xié)議，陸盡燃開車往前，走出幾十米又停下，側(cè)過?臉看著身邊的盛檀，沒有真實感?地把?她拉過?來，覆上去深吻。

    唇舌觸碰廝磨，是唯一能夠確認(rèn)她在的途徑。

    到小區(qū)側(cè)門的一段路，走走停停好幾次，攥著手不行，十指扣住也不行，總是想更親密，一個吻怎么都接不完。

    然而不管叫車來接，還是路上打車，都要面臨有司機近在咫尺的問?題，更沒辦法盡情。

    盛檀輕輕喘著，嘴唇就沒干過?，她看了眼?時間，指揮陸盡燃更改路線，把?車開到距離很近的一個機場大巴始發(fā)站。

    她坐過?，這附近不是熱門線路，天也黑了，大巴通常人少。

    等車到了，盛檀給陸盡燃戴上口罩，自己也擋住臉，他取下行李，她拉著他上車，坐到最末尾一排。

    后續(xù)上了幾個人，天色昏暗，沒人仔細(xì)往后觀察，見尾排被占了，就自動坐前面。

    站點的廣播聲?機械響著，車在京市光怪陸離的夜里啟動，繁鬧街上的燈光是絢爛斑駁的河，透過?玻璃往里流淌。

    盛檀靠著窗，口罩的細(xì)繩被勾下來，臉頰貼著陸盡燃手掌的溫度，她被擠在這個安靜的角落，一切雜音都被隔絕，只有顛簸不穩(wěn)的呼吸心?跳占領(lǐng)全世界。

    她陷在他投下的影子里，唇被輕輕碰著，忐忑的，溫柔的，一點點耐心?地含住研磨，再?試探頂開齒關(guān)，小心?勾著舌尖。

    他手牽住她，包裹著五指，緩慢穿插，嚴(yán)絲合縫扣住，掌紋貼緊，代表命運的紋路互相生長糾纏。

    再?重再?激烈的都有過?無數(shù)，這一刻高中生初戀初吻般的心?悸卻讓盛檀無比鼻酸，她后悔他什么應(yīng)得的都沒有得到過?，珍惜的第一次吻，被她以欺騙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