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梨從公共廁所回來的時候，正看到林雅柔在哭哭啼啼地站在王彩霞跟前。

    林雅柔的眼睛盯著王彩霞手里的小皮鞋，那兩雙皮鞋是真的好看，一雙黑色一雙白色，還帶著蝴蝶結(jié)，最重要是真的很貴，看起來非常上檔次，無論是配裙子穿還是配褲子穿都特漂亮。

    所以林雅柔非常想要，林家一個月也就給她八十塊錢生活費，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起來是好很多了，但八十塊錢根本不夠買王彩霞手里的小皮鞋。

    她輕輕地抓著自己的衣襟，眼睛紅紅的，委屈巴巴地說：“mama，我過幾天要去參加學校里的活動，需要一雙皮鞋，可不可以先借jiejie的皮鞋穿幾天，到時候我再還給她……”

    說出這些話，林雅柔也很委屈了，明明是自己喊了十九年的mama，為什么現(xiàn)在就要這樣低聲下氣地去借呢？

    明明宋家的東西，向來都是她的。

    王彩霞看看她，第一次覺得雅柔讓自己感覺到非常陌生。

    以前總覺得是自己的女兒，再怎么矯情些任性些都沒事，現(xiàn)在冷靜下來看，就覺得討厭的很。

    她淡淡說道：“我欠你的嗎？”

    林雅柔沒想到王彩霞會冷淡到這個地步，她眼淚大顆大顆地掉：“mama你一定要這么絕情嗎？就算是我回了林家，但我心里最依賴的還是您啊?！?/br>
    王彩霞直接揭穿了她：“你最想吸血的人還是我吧，你恨不得把我吸干，雅柔，如果你還念著我們之前的情分，那么記住我的話，不要總想著去索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永遠都欠著你?！?/br>
    林雅柔臉上通紅，掉著淚扭頭就走，小皮鞋沒要到，反倒要到了這么多難聽話，她現(xiàn)在是真的傷心！

    誰知道王彩霞又追加了一句話：“既然剛剛都裝作不認識我，干什么又跑過來喊我mama？林雅柔，以后再見到我，請喊我阿姨?！?/br>
    雅柔心口劇烈起伏，捂住嘴忍住哭聲跑了。

    宋梨遠遠地看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松了一口氣。

    她輕輕嘆氣，其實自己也是在意的吧？

    怎么會不在意，自己的mama，把別的女孩子寵了那么多年，如果mama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她，自己怎么能做到完全不羨慕，不傷心？

    雖然這情緒是原身的，但宋梨感覺到胸口里酸酸的，不知不覺間，自己跟原身就好像是成為了一個人。

    林雅柔跑出去哭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非?？蓱z，對她那么好的爸爸mama，被宋梨搶走，這種難過沒有人能體會。

    但她哭完之后細想了一番，還是告訴自己，林家的條件是宋家不能比的，宋梨就算有宋家父母的疼愛又怎么樣呢？

    宋家沒有在報社當領(lǐng)導的林爸爸，沒有在文藝團工作的林mama，不能給子女鋪路，縱然是咬牙去買了雙貴的鞋子，兩件貴的衣服，宋梨又能有什么大好的前途了？

    宋梨這輩子都沒有小洋樓可以住。

    這樣一想，林雅柔心里舒服多了。

    她回到家就看到爸爸林瑞杰正愁眉苦臉地在打電話：“這個兩袖清風到底是誰？務必找到他！這一周的報紙上沒有他的文章，銷量急劇下降，甚至有讀者寫信問為什么兩袖清風沒有發(fā)表文章了！如果找不到他趕緊催著他再多寫幾篇，否則咱們報紙的銷量就沒得救了！”

    兩袖清風這位作者寫的一手好散文，是林瑞杰負責的文化報刊最受歡迎的作者，幾乎可以說是支撐著他們銷量的門面，所以林瑞杰才這么急。

    林雅柔見爸爸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在旁邊站著，一動不敢動。

    林瑞杰掛了電話看到她，倒是想起來了：“你之前就跟著宋家的人住在和平巷，聽說過一個叫兩袖清風的作家嗎？或者是那邊有沒有什么熱愛寫作的人？”

    兩袖清風的稿件都是從和平巷那邊的一家郵局寄出來的，沒有具體地址，但他們猜測這個人就是住在和平巷附近。

    林雅柔猶豫了下：“好像沒有……”

    她雖然對兩袖清風這個詞有點耳熟，但真的沒見過什么熱愛寫作的人。

    林瑞杰有些失望，嘆氣：“罷了?！?/br>
    *

    宋梨跟王彩霞在外面逛了一圈，就發(fā)現(xiàn)mama跟她第一眼見到的形象截然不同，王彩霞看起來是個挺樸素的女人，但出來之后，無論是買東西時的豪爽，還是選東西時的眼光，都讓宋梨驚嘆。

    仔細想想，王彩霞之前大約也是因為病痛才無暇去關(guān)注這些外在的東西，現(xiàn)在人舒服了精神了，自然也有心思去研究其他東西了。

    王彩霞又給宋梨挑選了幾件新衣服，買了新的床上用的被單被套什么的，都是選小女兒喜歡的顏色，她眼光極好，看一眼某件衣服就大致猜得出來適不適合宋梨，而按照王彩霞的眼光選的，宋梨穿上確實都很好看。

    母女倆從頭到腳都買了幾件新的衣服，另外給宋耀國也買了點新的，這才打算回去。

    只是路過書攤的時候，宋梨停了下來：“媽，我想買點書看?！?/br>
    她現(xiàn)在沒什么要緊事可以做，早上出攤，白天做做飯，陪陪父母，到了晚上睡前的時光就想看點書。

    誰知道宋梨拿起來一本書，王彩霞笑道：“這本書咱家有?！?/br>
    宋梨又拿起來另一本，王彩霞又道：“這本咱家里也有?！?/br>
    既然家里有，宋梨也就算了，不過她還是覺得疑惑，上次她收拾家里，也沒見著哪里有書架呀。

    等倆人回到家，都有些疲憊，因為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宋梨把臨走之前煮好的在爐子上溫著的綠豆湯拿出來正適合喝。

    清甜可口的綠豆湯喝下去，疲憊漸漸消散。

    王彩霞喝了半碗，就直接帶著宋梨進了她跟宋耀國的屋子。

    東屋比較寬敞，里面放了兩排并排的大衣柜，之前宋梨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也沒有注意里面裝的什么，只是用抹布把衣柜外面擦干凈了，這會兒王彩霞直接把其中一個大柜的門打開，宋梨呆立在原地！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衣柜，而是書柜！比宋梨還高很多的柜子里滿滿當當?shù)娜际菚?/br>
    宋梨在外面書店里都很少能一下子看到擺得這么多這么高的書！

    她震驚地半天沒回過神，王彩霞笑道：“左邊的是你爸爸的書，右邊的是我的書，我的專業(yè)書比較多，你爸爸的大多都是些文學類的書籍，你想看的時候自己拿就好了。不過你爸爸非常愛惜書，你看的時候也要小心些?！?/br>
    從前雅柔在家時，從來都沒主動看過書，但王彩霞跟宋耀國私下不是沒有討論過，他們夫婦兩個都這么喜歡看書，怎么生出來的孩子就不愛看書？

    現(xiàn)在看到宋梨也喜歡看書，王彩霞心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歡喜。

    不愧是他們的女兒??！

    宋梨的確是高興的，連忙拿了一本書出來看了起來，一口氣看了一個小時，為了保護眼睛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書放了回去。

    抬頭一看，也到了要做晚飯的點了，王彩霞都已經(jīng)進了廚房準備忙活了。

    宋梨趕緊跟過去：“媽，我來做吧?！?/br>
    王彩霞笑道：“連著幾頓飯都是你做，今天你也嘗嘗媽做的飯，mama的味道是不一樣的?！?/br>
    她聲音溫柔，態(tài)度和藹，讓宋梨心里很舒服，但還是湊上去要幫忙。

    兩人正在廚房討論宋耀國今天出去找宋河不知道有沒有結(jié)果的時候，外頭傳來一陣響動，有人進門聲音不善地問：“沒人嗎？我大哥呢？”

    王彩霞一聽到這聲音臉上的笑立即就沒了。

    宋梨頓了下，跟著她一起往外走。

    院子里站著個跟宋耀國差不多年紀的人，三角眼塌鼻子，歪著的嘴里叼著根香煙，看面相就不是個善茬。

    王彩霞怕嚇到宋梨，便努力鎮(zhèn)定地說道：“你來干什么？”

    宋耀宗笑道：“大嫂，我聽說你們最近擺攤賣吃的生意不錯呀？這不是家里沒米下鍋了嗎？想來找你們借點生活費?！?/br>
    王彩霞瞬間氣得胸口起伏：“當初我們要去外地給雅柔看病，拜托你替你大哥上了一個月的班，回來之后你百般推脫不肯把工作還給你大哥，現(xiàn)在那工作是你的了，每個月的工資也都是你在拿，我跟你大哥一沒工作二沒收入，小梨才回來沒兩天，擺攤還沒把成本錢賺回來，哪里有錢借給你？”

    雖然話是這樣說，王彩霞卻還是有些怕，之前每次宋耀宗都趁宋耀國不在家的時候過來，次次都把她嚇得病情加重，他仗著她一個女人家身體病弱，到處去翻找吃的，每次都像是鬼子進村一樣！

    家里有一個雞蛋半個饅頭他都能掃蕩一空！

    宋耀宗把嘴里的香煙屁股往地上一吐：“我呸！少他媽糊弄我！我大哥的就是我的，輪得到你一個女人在這說嗎？你不肯拿出來吧，那我自己翻！”

    他說著就邁腿要往屋子里進，宋梨趕緊地攔住了。

    可宋梨身板兒瘦弱，哪里攔得住宋耀宗？

    眼見著宋耀宗就抓住宋梨的胳膊要把她甩開，門口忽然又來了一個人，那人上來就喝道：“干啥呢干啥呢？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他上來抓住宋耀宗的肩膀，要把宋耀宗扒拉開。

    而宋耀宗跟宋梨同時回過頭一看，宋梨頓時認出來這人是早上買過自己牛rou拌面跟潵湯的一位顧客。

    而宋耀宗也秒慫了，訕笑著說：“陳主任，您咋來了……”

    被稱作陳主任的男人直接把宋耀宗扒拉開：“好??！平時學校里看你老老實實的，竟然在外面這么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我打聽了大半天才打聽到這賣拌面的老板在哪住，我要是沒有及時攔住，你是不是就把她打了？我媳婦兒就等著吃那碗拌面呢！宋耀宗，你可真能耐！為人師表就是在外頭橫行霸道的嗎？！”

    他是真的氣，懷孕的媳婦兒因為午飯吃不下跟他鬧了半天的別扭，他辛辛苦苦出來找早上擺攤的那個老板，竟然遇到了跟他一個學校里的老師在打人！

    今天這老板要是不賣給他一份飯哄媳婦兒開心，他必須要在宋耀宗身上撈回來！

    第12章

    本身王彩霞都嚇得心跳加速了，生怕宋耀宗真的欺負了宋梨。

    可忽然冒出來一個人，簡直是死死地把宋耀宗給摁在了地上摩擦！

    陳主任跟宋耀宗比還小幾歲呢，三十五歲左右的年紀，但訓斥起來宋耀宗，那種年級主任的壓迫感立即就來了。

    宋耀宗雖然是強行頂替了自己大哥的老師崗位，但在學校里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的，此時被陳主任訓得一句話不敢說，只能賠笑。

    一邊還勉強解釋：“陳主任你誤會了，這是我大哥家，我們只是家庭內(nèi)部矛盾……”

    陳主任冷笑：“你當我耳朵聾呢？剛我聽得一清二楚！是你先頂替了你大哥的工作遲遲不肯還回去！你這種做法就是大錯特錯！本身學校里那些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我也不想?yún)⑴c，但是你這種行為到底是誰允許的？品德有問題的老師，難保會帶壞了學校里的學生！我明天就去找我父親反應一下，一定要肅清學校里每個老師的個人情況，無法勝任教師這個崗位的，盡快下崗！”

    宗耀宗瞬間慌了，忙求助似地看向王彩霞：“大嫂，您說句話啊，咱們當初這崗位都是大哥自愿的，我媽做的主，咱家庭內(nèi)部的事兒，這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呀。我代替我大哥上班，那不是等于是同一個人上班嗎？”

    王彩霞握住宋梨的手，冷笑：“你剛剛說了，你宋家的事情我沒有發(fā)言權(quán)，那學校里的事情我更沒有發(fā)言權(quán)?！?/br>
    宋耀宗氣得不行，卻不敢發(fā)作。

    而陳主任轉(zhuǎn)頭沖著宋梨幾乎是討好似地說：“老板，這事兒我一定會解決好的，具體需求你們都可以提出來，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在這件事上再占你們家的便宜。”

    宋梨點頭：“我沒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了，我爸爸的工作就該還給我爸爸?！?/br>
    陳主任忙點頭：“那是應該的！另外……能不能麻煩您再賣一碗吃的給我？適合孕婦吃的就行，我媳婦兒三十多了才懷上個孩子，吐得厲害胃口也不好，早上吃了那碗面跟那碗湯，喜歡的不行，我想著再買一份?！?/br>
    他說著回頭瞪了宋耀宗一眼，宋耀宗立即嚇走了。

    宋梨心里挺感激陳主任的，便隨手把自己下午煮的綠豆湯給了他一碗，另外又拿了些自己之前煮的醬牛rou。

    “這樣吧，這些都是送給您的，綠豆湯可以直接喝，醬牛rou可以切了配著飯或者面條吃。”

    她悄悄地往綠豆湯跟醬牛rou里注入了一些強身健體的營養(yǎng)液，劑量不大，但足以緩解陳主任愛人的不適。

    陳主任感激不已：“太謝謝你了！往后你每天都在巷子口擺攤嗎？有沒有考慮開個店？我家里有個門面就在附近，你要是開店的話我免費租給你，只要你能每天管我媳婦一頓飯就好了……”

    宋梨婉拒了他：“暫時沒有打算開店，不過也謝謝你的好意了，以后我會經(jīng)常在巷子口擺攤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