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丫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見到秦正清和馬安進了屋子, 立馬又跑了回來軟糯糯的問：“阿爹，秦叔叔怎么都不過來我們這?。俊?/br>
    趙凜筆下沒停：“快院試了, 你秦叔叔忙著溫習(xí)呢。”

    小寶丫一想也是, 阿爹最近也日日溫習(xí)功課, 也沒去找秦叔叔。她也不想了，拿著小梳子給小貓梳起毛發(fā)。這貓是筆墨齋養(yǎng)的一只藍白貓, 有三個月大, 看上去瘦瘦小小的, 很怕生。

    小寶丫很有耐心的陪著小貓兒玩, 貓兒這幾日漸漸放松了警惕，會沖著她喵喵叫喚。

    小寶丫聽了一陣后, 很是生氣，同她阿爹道：“那金掌柜好壞呀, 他對小貓貓一點也不好，都不給小貓貓飯吃, 還拔貓貓的毛, 還做了好多好多壞事……”秦叔叔只說筆墨齋關(guān)了，金掌柜賠了好多錢, 應(yīng)該把他關(guān)進大牢和大老鼠住在一起的。

    惡人還需惡人磨！那金掌柜不是被錢大有折騰得夠嗆？至少在長溪縣是不要再想做生意了。

    趙凜聽著小閨女念了一籮筐的瓜，休沐那日去找徐泓結(jié)賬時，又聽徐泓念叨道：“那老畜生真是活該，從前也不知道搞垮了多少鋪子, 現(xiàn)在輪到他了吧！我瞧著他最近都不敢出門，一出門就被丟臭雞蛋, 真是解氣?！?/br>
    “昨日還來求我盤他的店呢，名聲那么差誰敢盤他的店啊！”

    趙凜看著賬本，突然問了一句：“他真有十八房小妾？”

    徐泓驚詫：“你如何知曉的？”

    趙凜笑笑沒說話，徐泓也不再追問，憤恨道：“老色批了，仗著有幾個錢，小妾一個一個的娶，盡糟蹋良家子。哎呀，不說那個混賬了，賬目你細看，《俠游記·二》因為這次事的緣故反而大賣，再加上第一冊 的銷量，分給你的銀子一共三百零八兩?！彼雁y票和碎銀子推了過來，“你數(shù)數(shù)，一分不少?！?/br>
    趙凜接過銀票，每數(shù)一張就看見閨女的房子在招手，內(nèi)心是欣喜的，面上一派波瀾不驚：“不錯，數(shù)目剛好?！?/br>
    徐泓笑了，又湊過去小聲問：“那，《俠游記·三》什么時候出??？”

    趙凜：“最近家里事忙，《俠游記·三》要過一段時間?！?/br>
    徐泓有些失望，繼而又好奇起來：“家里事忙？是忙著練武嗎？”他實在好奇能寫出《俠游記》的人是不是也是個大俠。

    趙凜沖他勾勾手，小聲道：“……在忙武林大會?！?/br>
    徐泓的笑僵在臉上：當(dāng)他三歲小孩嗎？大業(yè)從來沒聽說過什么武林大會。

    趙凜見他一臉便秘的表情，扯了一下嘴角，起身告辭了。走過一條街，他卸了偽裝，走進一家小食店。窗口顯眼的位子上坐著個小女娃娃，面前放著一碗冒著冷氣的蜜桃淋汁蘇山，桌上蹲著一只毛茸茸的藍白小貓。

    見他過來，雙眼立刻彎成月牙狀，奶呼呼的道：“阿爹，你好快呀，我的蘇山才剛上你就來了。”

    趙凜撇了眼腳凳邊上的一只空碗，順勢坐下：“是嗎？丫丫這么聽話，還沒開動？”

    小寶丫搖頭，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在灶臺上忙乎的廚娘轉(zhuǎn)頭看見趙凜，笑道：“哎呀，客官你回來了？你家閨女真能吃，一個人吃兩個人份的，怪不得奶呼呼的。”

    趙寶丫被揭穿，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趙凜伸手去拿她面前的蘇山，小團子立馬雙手捧著，貓眼兒眨巴眨，祈求的盯著他看。趙凜：“你體弱，冰粉吃兩碗已經(jīng)過了，蘇山絕對不行?！?/br>
    小寶丫只能悻悻放手。

    吃完蘇山，趙凜抱起全程小嘴可以掛油瓶的閨女往城隍廟走。小團子抱著貓也不同他說話，直到見到在正殿上香的權(quán)玉真才張嘴喊了聲師父。

    權(quán)玉真彎腰捏捏她的小臉蛋，問：“噘著嘴做什么？誰惹你不開心了？”

    小寶丫搖頭，看著往后院走的阿爹，小聲道：“沒有人惹寶丫，寶丫只是覺得自己身體不好，有好多的事都不能做，難過?！?/br>
    權(quán)玉真嘖了一聲：“這有什么好難過的，等你長大了會發(fā)現(xiàn)更多的事不能做，豈不是要難過死？”

    小寶丫歪頭問：“師父也有很多事不能做嗎？”

    權(quán)玉真：“自然，比如說不能揪住皇帝老兒打一頓?！?/br>
    趙寶丫：“……”

    “師父說的什么鬼話！哼，不理你了！”她又不傻，大業(yè)皇帝是最大的，可以誅九族，砍人頭的，哪能說打就打。她噠噠的跑到后院去看大黃，大黃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行動不是很方便，天氣熱的時候它就趴在葫蘆架下納涼。

    小寶丫從背簍里拿出兩大根棒子骨擺到它面前，軟糯糯的催促：“大黃，快吃呀！我特意給你帶的哦，姚姨姨說吃骨頭生狗寶寶會很大很健康的！”

    大黃吐著舌頭開始咬骨頭，小寶丫就蹲在那兒彎著眼看著它笑，時不時摸摸狗腦袋。

    寶丫有點想念自己從前在荒星養(yǎng)的狗狗了，她的狗狗又高大又聽話，每次她有危險時，總是第一個沖出來保護她。

    小團子伸手去摸大黃圓滾滾的肚子：要是里面有她的狗狗就好了！

    她扭頭問跟過來的趙凜：“阿爹，大黃什么時候會生狗寶寶呀？”

    趙凜回憶了一下狗的生殖周期：“大概六十天左右就會生狗寶寶，從我們?nèi)ヱR叔叔家到現(xiàn)在也快了。再隔幾天阿爹去郡城，你就不要跟去了，在廟里跟著師父，正好可以看著大黃?！边@次府試要去郡城，光坐馬車都要五日，一來一回起碼二十天，這對于小寶丫來說太遠了，他完全照顧不到。

    趙寶丫很想跟阿爹去，但又擔(dān)心大黃，想了一會兒乖乖點頭：“嗯，寶丫會乖乖待在家的。寶丫不在，阿爹讓黑雪載你去考試吧。黑雪很聰明的，要是阿爹迷路了可以騎著它回來?！?/br>
    趙凜摸摸她小腦瓜：“知道了，在廟里聽師傅的話，有事也可以找顧夫人和姚姨姨還有馬叔叔……”他說到一半也停下，笑道，“還有幾天呢，同你說這個干嘛，你玩一會就去洗手吃飯，阿爹先去睡一覺?！?/br>
    “嗯?！毙氀军c頭，繼續(xù)摸大黃的肚子。

    她摸著摸著就覺得大黃有點不對勁，骨頭也不啃了，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的，嘴里還在吐泡泡。

    小寶丫想起從前她在荒星的大黃狗，她臨死前好像也看到大黃趴在了她的腳邊一動不動。

    她嚇得眼淚汪汪，站起來噠噠的跑到西廂房直接撞開房門，哭著喊：“阿爹，大黃大黃好像要死了……”

    趙凜剛睡下去生生被她一嗓子嚎醒了，抹了把臉被她牽著往外趕。走到葫蘆藤下摸了摸大黃圓滾滾的肚子，又看了看狗的狀態(tài)，松了口氣，安撫道：“別怕，阿黃只是要生狗寶寶了。”

    小寶丫愣住，繼而又慌張起來：“要生狗寶寶了？那怎么辦呀？要去找大夫嗎？姚姨姨說生娃娃要找穩(wěn)婆的，大黃生狗寶寶要找穩(wěn)婆嗎？”小團子急得團團轉(zhuǎn)，小手和小腳都快打結(jié)了。

    趙凜不慌不忙拉起袖子蹲下，又道：“去喊你師父弄個狗窩過來。”

    小寶丫立刻往城隍爺?shù)恼顩_去，生拉硬拽的把權(quán)玉真從話本里給拽回了魂。

    “師父，快呀，大黃要生狗寶寶了！”

    權(quán)玉真無語：“狗生小狗為什么要管，不是眨眼就生下來了嗎？”

    小寶丫急得跺腳：“才不是呢，大黃也會疼的，需要我們的幫助。師父——快點呀！”

    權(quán)玉真耐不住她磨，乖乖的拿了個大籃子墊上無用的破布往葫蘆架下走。才走到趙凜身后，就看見五只光禿禿，紅粉色的小奶狗擠擠挨挨的窩在大黃狗的腹部。

    “生了？”權(quán)玉真臉上帶了笑，湊了過去。

    “生狗寶寶了，五只狗寶寶。”小寶丫高興極了，也湊了過去，從地上抱起其中一只粉嘟嘟的盯著看。小團子小心翼翼的，摸摸小狗寶寶腦袋，又摸摸它耳朵，圓滾滾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狀，扭頭看向她阿爹，軟糯糯的說：“阿爹，小狗狗好可愛呀！”

    小團子粉雕玉琢，眉眼里都是開心。

    趙凜看看如今已經(jīng)到他腿高的奶團子，又看到她手心里軟乎乎一團的小奶狗，眼里有了點濕意：那年大雪，他的小丫丫出生時也是一團粉氣，連哭都沒有力氣。穩(wěn)婆一度以為她不行了，用力拍著她的小屁股。

    他心疼的不行，硬是把娃兒抱了過來。小小的團子，他幾乎抱不住，一到他懷里就小聲哭了起來，那聲音像貓叫，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初為人父的喜悅，和孩子她娘說：“就叫寶丫吧，我們的寶貝丫頭?！?/br>
    他的閨女如今已經(jīng)五歲了。

    趙凜想：這個秀才他必會考中的！

    周先生和書院里大部分的同窗也是這樣想的，顧山長就理智的多，同他下棋的時候提醒：“莫要因為縣試和府試得了案首而自滿，院試也應(yīng)該認(rèn)真對待?！?/br>
    趙凜謙遜點頭。

    接著下了兩盤棋，顧山長又問：“你這次又是同那秦正清一起去郡城？”

    趙凜下子的手頓了頓，很快又落了下去：“嗯，應(yīng)該是?！?/br>
    顧山長蹙眉：“什么叫應(yīng)該是？行程也要盡早安排才是。秦正清品性不錯，你與他多往來也好?！?/br>
    趙凜：倒不是他不想往來，秦兄近日明顯覺得他品行不行，在疏遠他呢。

    院試出發(fā)那日，秦正清居然主動來找他了，但這次沒有邀請他同乘。趙凜有了銀子也不吝嗇，也租了輛馬車，雖不豪華，但能遮風(fēng)擋雨。小寶丫還嫌那馬太矮太挫了，硬是讓馬夫把馬換成了前幾日才送來的踏雪烏龍駒。

    那馬是馬承平提前兩日提前送來的，那么高大的馬兒整日在寺廟后院來回走，嚇得藍白貓整日喵喵叫，大黃時刻警惕那馬突然發(fā)瘋踩到剛下的五只狗寶寶。

    權(quán)玉真盯著后院一匹馬、一只貓、五只狗翻白眼：寺廟就算要養(yǎng)動物也該養(yǎng)些送福錦鯉、烏龜、靈鳥什么的，養(yǎng)這些玩意兒算怎么回事啊。

    小寶丫倒是很喜歡黑雪，天天給它喂草料，出發(fā)這日，她摸著黑雪的馬耳朵囑咐：“馬兒呀，要照顧好阿爹哦，等你回來我給你買十斤最好的草料。”

    那馬見權(quán)玉真都撅蹄子，見到她卻異常溫順，居然很配合的點了點馬腦袋。馬夫看稀奇似的瞧了小寶丫好幾眼，然后問趙凜：“你家千金是不是懂馬語?。俊边@馬他起初還不敢駕，那小姑娘一囑咐，不用使鞭子都會跑。

    趙凜頭一次聽人稱寶丫‘千金’，他很喜歡這個稱呼，心情奇好的回：“大概是懂一些的吧，動物都很親她?！彼崞痖|女時眉目都慈和了，唇角不自覺的帶了笑。

    馬夫見狀笑道：“倒是少見您這樣喜歡女娃娃的，俺們村的老太太看見女娃娃都撇嘴的！”

    馬車一路出了城，小寶丫跟著權(quán)玉真送到了城門口，在官道上毫不意外的看見了陸坤的馬車。

    趙寶丫前一刻還依依惜別，看見他臉就拉了下來，眼睛瞪圓兇巴巴的道：“師父，他好討厭啊，像個蒼蠅一樣老是跟著阿爹，壞人！”

    權(quán)玉真捋著胡須分析：“你阿爹大概是便便，蒼蠅拒香聞臭很正常嘛?！?/br>
    原本眼淚汪汪的小團子被這一聲便便給氣得炸毛了，鼓著腮幫子喊：“我阿爹才不是便便，他也不臭，我阿爹香著呢！”

    “你阿爹香？”權(quán)玉真翻了個白眼，“你鼻子壞了吧，別人說臭男人臭男人，你爹不就是臭的嗎？”

    趙寶丫急得跺腳：“就不是！師父壞！阿爹才不是臭男人！”

    陽關(guān)漫漫，大路迢迢，馬車漸漸遠去。權(quán)玉真牽著氣壞了的小團子往回走，等到了城隍廟，小團子還在生氣。他毫不客氣的把一扎韭菜丟了過去，道：“記得把菜擇了，擇完菜去給葫蘆澆水，澆完水再去喂你的貓，然后把亂跑的小狗弄進窩里去，別嚇到香客?！?/br>
    趙寶丫雖然很生氣，但還是很聽話的動手擇菜、澆水、喂貓、抓小狗。事情太多，她一整天都累得夠嗆，壓根沒時間想阿爹，險些歪在狗窩里睡著了，最后還是權(quán)玉真把人喊醒推去西廂房。

    權(quán)玉真還以為她睡一覺起來就忘記趙凜去郡城的事了，哪想那丫頭大清早的躲在被子里哭，眼睛都哭腫了。喝粥的時候又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眼淚，看得人心軟。

    她抿唇，仰著小腦袋哭唧唧的問：“師父，阿爹去那么遠的地方會不會吃不飽睡不好遇到危險??？”

    權(quán)玉真咬了口大饅頭：“你爹皮糙rou厚的在哪都睡得著，就他那身高，熊瞎子看見了都得繞道，你瞎擔(dān)心個啥啊！”

    趙寶丫眼眶又紅了，權(quán)玉真無奈，把碗筷一擱，跑到爐灶里掏出一截木炭走到圍墻邊，朝她招手：“過來，師父教你一個方法，你阿爹很快就回來了?！?/br>
    趙寶丫立刻放下碗，噠噠的跑過去，站到他旁邊。

    權(quán)玉真在墻上畫了個‘正’字，然后又在‘正’字旁邊畫了一橫，道：“你數(shù)著日子，每隔一天就畫一筆，只要畫滿四個‘正’字，你阿爹就回來了。這樣一看，是不是很快了？”他把木炭遞了過來，趙寶丫接過，仰著腦袋問：“畫完四個‘正’字阿爹真的會回來嗎？師父以前也畫過？”

    “畫過?！睓?quán)玉真看著院前滿樹嫩綠的柿子樹陷入回憶，“師父那個時候也就比你大一兩歲，我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每天就畫一個正字，畫呀畫呀，畫到第三十個，他就真的回來了?！敝徊贿^等來的是他父親的棺槨。

    但那時候，墻上的每個‘正’字都是他的期待，他就是靠著那些撐過了一百多個日日夜夜。

    趙寶丫：“三十個？好多呀！”

    權(quán)玉真低頭看她，笑問：“你才畫四個阿爹就回來了，是不是很少了？”

    趙寶丫點頭，愁苦的眉眼帶了笑，在墻上歪歪扭扭畫了一橫：“嗯，離阿爹回來又少了一天了?！?/br>
    “師父，你好厲害呀！”

    趙寶丫終于不哭了，每天清早畫完一筆，就開始喂貓，養(yǎng)小狗。大黃的奶水不夠，她就跑去集市買羊奶回來，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五只小狗在她精心的照料下毛發(fā)漸漸豐滿。一只雪白的，一只烏黑的，還有三只黑白相間的，居然沒有一只像大黃，也不像她在荒星養(yǎng)的狗兒。

    她的狗兒高大威猛，有著灰褐色泛黃的油亮毛發(fā)，每次遇見危險都會沖過來保護她。

    趙寶丫有些失望，權(quán)玉真道：“廟里養(yǎng)不了這么多小狗，你選一只吧，其余四只我送給周邊想養(yǎng)狗看家的百姓。”

    趙寶丫圓溜溜的大眼看著他：“不能全養(yǎng)嗎？”

    權(quán)玉真：“不能，師父的廟太小，容不下這么多狗?！倍夜纷哟罅?，會嚇到香客。

    趙寶丫知道師父收留她和阿爹已經(jīng)很好了，不應(yīng)該要求太多了，于是道：“那好吧，師父要給它們好好選主人哦?！彼x了一只純黑色的小狗，和黑雪一個顏色，都是黑色，說不定小黑和黑雪可以玩到一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