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鴨”在別墅院門外來回踱步，大概是在窺探杜宇風(fēng)是不是在家。盛夏的太陽毒辣炙熱，足夠把她烤熟送到北京。她兜了幾圈，大概是累了，就在門口的臺階上，就著一點點墻壁投下的陰涼，坐了下來。

    杜荔娜看見她坐下的時候，一手扶了扶腰。

    “她好像懷孕了?！?/br>
    王子猷不可思議：“你怎么知道？”

    杜荔娜抿抿唇。

    總有一些男孩子們毫無所覺，而女孩子們就是知道的事。

    透過柵欄，可以看到“小黃鴨”的背后汗?jié)窳艘淮笃?/br>
    “我去給她送點水喝。”

    王子猷拽住她：

    “劉姨不讓她進來，就是想讓她自己走。你給她送了水，她肯定賴著不走了。你爸知道你跟她們這樣的人說話，會罵你的?！?/br>
    那個時候，天橋頂上會有人守著用長刀砍過路人的腳，以便偷走錢包；有灰突突的摩托車從行人身側(cè)駛過，拽走背包的同時把受害者拖曳幾十米；工廠里經(jīng)常有打工妹毫無交代地憑空消失；火車站哭啼的大姐可能一邊求助一邊抱起熱心者的孩子，扭頭就跑。

    所以，富家女在自家門口被綁架，也算不上什么新聞。

    杜荔娜知道王子猷說的有道理，但又因為他這樣說，覺得他有點討厭。

    王子猷不知道小姑娘心里的彎彎繞：“別看了，咱們?nèi)ゴ蛴螒虬?，下一把我讓你?！?/br>
    杜荔娜搖搖頭：

    “我去找蘇拉?！?/br>
    蘇拉不喜歡別人打擾她學(xué)習(xí)，但她不會對杜荔娜發(fā)火。

    作者有話說：

    這本書的主線的確不是愛情，這是關(guān)于蘇拉這個人，她生長的時代，她遇見的重要的人的故事?？赡芤赐耆珪?，才能明白蘇拉真正是什么樣的人。

    這是我想寫了很多年的故事。一開始我就知道它不會很火爆，但也沒想到這么冷啊哈哈~

    不過我會堅持寫完的，預(yù)計在25萬左右完結(jié)，也有可能會超出一點點。感謝耐心讀到這里的小讀者們，你們對我都是真愛~

    第42章 秋葉繁多（5）

    果然, 蘇拉答應(yīng)去給門口的“小黃鴨”送水。

    杜荔娜本來從冰箱里拿了韓國進口的葡萄果汁，被蘇拉否決了，她說人家未必喜歡喝。所以她們最終的決定是, 拿了一瓶普通的常溫礦泉水。杜荔娜還貢獻出了自己比較不喜歡的那個卡通小電扇。

    劉姨在廚房一邊忙，一邊放著她老家的戲曲。等杜荔娜回到樓上，蘇拉已經(jīng)把礦泉水和小電扇都送到了門口的“小黃鴨”手上。

    可她沒有立刻離開, 反而和“小黃鴨”一起坐在門口的臺階上, 聊了起來。

    “說不定她們是老鄉(xiāng)呢?！?/br>
    王子猷笑著說。

    杜荔娜就瞪他。

    她已經(jīng)知道, 蘇拉不是最初她以為的那個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反而有著異于常人的我行我素。是啊，一個敢于孤身從榴城來到鶴市投奔母親的女孩子，能有多柔弱呢？

    好處是, 杜宇風(fēng)從來不管蘇拉, 也不罵她。不像自己, 隨便一點逾矩的舉動就會招來父親的批評。好像這樣, 就能雙倍利用起父女相處的那一點可憐時間。

    她想到父親，突然問：

    “你說, 她懷的孩子是誰的呢？”

    “那誰知道?！蓖踝娱嘈睦飹炷钪鴽]打完的那場游戲，隨口說：“總不會是你爸的吧？”

    他說完，立刻就知道自己犯了不可赦免的大錯, 連忙道歉告饒。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杜荔娜的眼睛紅了，狠狠推了他一把。

    在杜荔娜心目中, 父親是天底下最有魅力的男人。論做人，他儒雅博學(xué)、正直包容、受人尊敬，論謀事, 他深謀遠(yuǎn)慮、果敢堅毅、理想遠(yuǎn)大。

    父親和江阿姨結(jié)婚的時候, 她其實擔(dān)心過, 他們會再生一個小弟弟。她認(rèn)識的叔叔伯伯們都有兒子，就算家里沒有，多半也有傳言說外面有。

    三年過去，江阿姨和父親在家里見面的次數(shù)還不如劉姨，更別提生孩子了。如果江阿姨不能生，父親會在外面找一個更年輕的女人再生一個嗎？

    父親對她的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能抵擋住一個兒子的誘惑嗎？

    京嵐的王家有兩個優(yōu)秀帥氣的兒子，王家伯父話里話外透著優(yōu)越感，而哪家有個同樣優(yōu)秀的女兒，卻會招來惋惜的感嘆，然后她的父母就開始辯解：

    “都什么時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樣?！?/br>
    巨大的恐慌將杜荔娜緊緊包裹。她撥開王子猷，奔下樓去，溜著墻邊來到門后，直到能聽見蘇拉和“小黃鴨”的對話為止。

    她聽見蘇拉問：

    “是男孩還是女孩？”

    蘇拉現(xiàn)在的普通話已經(jīng)比較標(biāo)準(zhǔn)了?！靶↑S鴨”則帶著nongnong的南方口音。她們肯定不是老鄉(xiāng)。

    “還不知道。我們老家可以花錢托人查，如果是男娃，總會有人要的。如果是女娃……”

    “小黃鴨”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也許比蘇拉大不了幾歲。她嘆了一口氣：

    “我還要打工掙錢，怎么帶娃娃？女娃娃生下來，也養(yǎng)不大。”

    聒噪的蟬聲響了一下午，忽然停下了。

    杜荔娜聽到蘇拉說：

    “只要生下來，她就能長大。”

    “小黃鴨”似乎愣了一下：

    “你這女娃娃，講話滿有意思。嗨，養(yǎng)娃娃要錢的嘛?！?/br>
    這時，車輛的喇叭低沉地響了兩聲，那是曹叔開車開到門口最后一個彎道時的習(xí)慣。

    父親要回來了。

    蘇拉顯然也不想惹事。

    “我先進去了?！?/br>
    “小黃鴨”說：“你等等?！?/br>
    “這個做好了，送給你?！?/br>
    隔著大門的柵欄，杜荔娜看到“小黃鴨”把一個彩色的東西塞到蘇拉手里。

    杜宇風(fēng)的反應(yīng)出乎杜荔娜、劉姨和王子猷的意料。他把那個“小黃鴨”請進了書房，兩個人在里面說了很久的話。

    等他們終于從書房出來，杜荔娜躲在二樓的樓梯欄桿后，看見“小黃鴨”手上多了一個信封。

    那是印著一帆logo的信封，她進去的時候還沒有，里面顯然裝的是錢。

    “小黃鴨”離開的時候，手搭在腹部，對杜宇風(fēng)說：

    “杜總，我希望生下來是個女孩。能像您女兒一樣，漂亮、善良，有氣質(zhì)?！?/br>
    杜宇風(fēng)以他慣有的翩翩風(fēng)度笑了笑，抬起頭，目光發(fā)現(xiàn)了二樓欄桿后不及躲閃的女兒。

    他的臉微微沉了下來：

    “娜娜，你下來一趟。”

    杜荔娜怯生生地跟著父親來到書房。

    “小黃鴨”出賣了她和蘇拉，人心真是難測。

    父親指了指他書桌上那個卡通小風(fēng)扇。

    “徐麗說，你給她送了瓶水，還有風(fēng)扇?！?/br>
    杜荔娜只得輕輕“嗯”了一聲。

    確實，水是她拿的，風(fēng)扇也是屬于她的。蘇拉只是個跑腿的罷了。

    父親突然有些感慨。

    “你要明白，你今天的優(yōu)越生活，來自于時代的饋贈，來自于政策的機遇，來自于像徐麗一樣背井離鄉(xiāng)的打工人付出的犧牲，也有一部分來自于你爸爸的個人努力。但唯獨——”

    他摸摸杜荔娜的頭頂。

    “和你自己無關(guān)。”

    杜荔娜不知道該說什么。

    父親在家里說話，常常像是在禮堂里演講，又或者是自言自語。她覺得這些話應(yīng)該去說給他的工人和生意伙伴聽，不應(yīng)該說給自己的女兒聽，好像她是個一無是處的蠢材。

    父親的注視帶著見多識廣的淡然，再精心隱瞞的秘密也無從遁形。

    半晌，他突然笑了：

    “不過，徐麗說的沒錯。我女兒，確實漂亮、善良、有氣質(zhì)。”

    “今天徐麗來的事，不用和你江阿姨提。她現(xiàn)在管財務(wù)，有時候管的太摳了。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嗎？”

    杜荔娜想說自己不明白。

    但是她不敢問。不論他是什么樣的人，他都是最愛她的爸爸。

    所以她說：“我明白了。”

    然后像一個懵懂的孩童一樣，拿著卡通小風(fēng)扇離開了。

    她徑直去找蘇拉。

    “徐麗……”她喘了口氣，“那個女的，送了什么給你？”

    蘇拉有點意外，在兜里翻了翻，掏出一樣?xùn)|西。

    那是個藍(lán)、綠、黃三色絲線立體編織出來的蝴蝶。那時候的打工妹和女學(xué)生之間很流行做這樣的小手工藝品，有些做成手繩，有些做成鑰匙掛繩或手機繩，一般都是小花和線條紋理，杜荔娜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精致好看的蝴蝶。

    編織它的人，一定是個特別心靈手巧的人。

    蘇拉說：“這是她今天下午坐在門口編的。”

    杜荔娜從她手心里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