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彌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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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說,三歲看到老。 同時,又有另一個說法——一個人若非遭遇重大變故,性格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天真懵懂的孩子總是會對變故二字有一些樂觀的幻想。 它也許是被某些動物咬一口而得到的特異功能,也可能是被貓頭鷹叼來的神奇來信,又或者只是被路過的世外高人看中,從此踏上什么修煉的道路…… 六歲的殷愛彌也會有這樣天馬行空的期待。 不過她也不是太貪心的小孩。六歲的她最大的愿望其實只有一個。 唉,要是不用上學該多好。 爸媽為了讓她和俞家小少爺一起讀書,把本該還有一年學前班的她拽來讀了小學一年級。 幼稚園和小學是兩個概念。她桌子上的東西一夜之間從各種動物形狀的玩具變成了畫著各種動物的……教科書。 她不喜歡這個新的環(huán)境,要是能提前放學就好了。 偏偏就是那一天,上天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祂沒有向她確認好需要支付什么代價,自認慷慨地實現(xiàn)了這個六歲小女孩的愿望。 長得兇兇的班主任面色沉重走進教室,顧不上和講臺上正在講話的老師打招呼就向下掃視一圈,在前排一格座位中找到了小小的她。 “殷愛彌同學,跟我出來一下?!?/br> “可,可我的習題還沒做完?!彼卮稹?/br> “先不用管這些了,跟我來吧。你今天不用回學校了。”班主任和正在授課的老師默契地點頭確認,把她帶走。 “老師,為什么呀?”她問。 “你爸爸mama……有事找你?!?/br> 殷愛彌只記得班主任的鏡框上有一對粗粗的眉毛。那天像被抽了筋似的皺著,看向她時沒有舒展過。 六歲的女孩心里咯噔一聲。她只是今早上學的時候偷偷拿了幾塊在餐廳里擺著的烘焙小餅干。她知道那是屬于俞家小少爺?shù)臇|西,但她真的觀察很久了,他從來都不會動。 可餅干還是每天都會由mama和mama的同事變著花樣做好,用骨碟盛著放在餐桌上。 烤得香香的餅干在碟中變冷,然后倒掉。高傲的小少爺永遠穿著一塵不染的衣服,目不斜視路過他們所有人。 那么,她吃掉幾塊也沒關系吧?那個叫俞曜的男孩不可能發(fā)現(xiàn)才對。如果真的被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爸爸mama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因為他們每天都在叮囑她要想辦法和小少爺說上話,當他的朋友。 在去見爸爸mama的路上,忐忑的小女孩腦袋里都是諸如此類的心思。 那天的記憶本該是一刻都不能忘記的。可無論她以后再怎么回想,那一天都只剩下碎片而已。 再有記憶的時候,就是她站在醫(yī)院走廊邊上。 白色的墻面,白色的地板。和她往時生病時會去的兒科診所完全不同。 兒科的墻壁上會畫藍藍的天,白白的云,和七彩的彩虹。 這里只是單調(diào)的白色。 大人們不需要色彩嗎? 沒有人會回答她這個問題。他們只是需要她在這兒。 她甚至連那天處于什么季節(jié)都模糊不清,長大后也不愿去查證。她只記得那天很冷。 醫(yī)院走廊上不知道從哪吹來的穿堂風一陣又一陣,吹起她外套上的細帶子。 她的口袋是用粉色布料裁成的桃子形狀。桃子上還縫了幾條綠細帶裝飾成葉子。 面前有好多褲管和裙擺來來去去,衣料摩挲的聲音千篇一律的無聊??伤幌胫雷约旱降资裁磿r候能見到爸爸mama。 她不能大聲叫喊,不能哭鬧。因為從小爸爸mama就教她,在俞家要懂規(guī)矩。萬一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安靜地等待,直到他們來處理為止。 沒有人管她,她只好低頭看桃子的細葉被風一次又一次吹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的房門打開,閃出一個一身香氣的漂亮jiejie來。 “小愛彌”漂亮jiejie抱住了她。她的頭發(fā)和衣服都又軟又香。 “跟jiejie進去見你爸爸mama好嗎?” 里面的房間也是白色的,空氣中還有一股陌生的臭味。 現(xiàn)在想來,那就是死亡臨近的味道。 爸爸mama都躺在素白的病床上,他們一向紅潤的臉都變得灰白,被被子覆蓋住的身體輪廓也比平時要小一些似的。 他們仿佛即將也要被同化成這里的顏色。 躺在床上的兩個大人是誰?他們真的是我的爸爸mama嗎? 六歲的小女孩甚至產(chǎn)生了這種想法。 床上的女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睜開了眼看向她。 那是mama的眼睛沒錯,她認得。可是mama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她的眼睛不像平時一樣炯炯有神,而是在黑眼珠上蒙上了一層魚肚白的膜。 mama變得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