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的第九天，尹倦之像個(gè)之前從未失過明的患者，表面不在意，實(shí)則很多小動作和無法好好吃飯都證明了他非常焦慮，不知道該怎么辦。

    但楚玨的誘哄突然將尹倦之帶到了過去。

    十九歲的時(shí)候，尹倦之考上大學(xué)，但九月一號報(bào)道之前，他因?yàn)橥挥龉饷鞑辉诘那闆r不得不選擇休學(xué)。不知道何時(shí)能好，所以他選擇先休一年。

    這么多年，無論遭遇什么事情，尹倦之都能苦中作樂想，再怎么糟，能比現(xiàn)在糟糕？

    可事實(shí)證明，他經(jīng)歷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第一次看不見，尹倦之覺得天都塌了，也是像現(xiàn)在吃不了飯。

    那時(shí)他身邊沒人，只能自己哄自己，摸著總是讓他吃多少吐多少的脆弱的胃，邊沒出息的掉眼淚邊說道：“倦之......泊生，多少吃一點(diǎn)飯吧，別再吐了，不然哪里還有命活呀。而且這么多糧食，怎么能一直浪費(fèi)呢......”

    他會寬慰地跟自己說：“乖乖吃點(diǎn)飯。”也會毫不吝嗇地對自己進(jìn)行夸獎：“你最棒啦?！?/br>
    然后他就會抖著手腕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東西。

    還算爭氣的身體努力地垂死掙扎，給他掙了條命回來。

    “好倦之，”楚玨提前夸他道，“你真的很棒，吃一點(diǎn)?！?/br>
    尹倦之現(xiàn)在看不見楚玨的樣子更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但他感覺到自己眼睛熱，有酸澀的淚意極速攀涌。

    他張開嘴，像七八年前那樣一口一口地吃東西。

    一星期后尹倦之出院，回家休養(yǎng)。

    走前陳越信來看他。從尹倦之出事那天，他就每天過來。

    看到尹倦之的模樣，陳越信心痛內(nèi)疚，覺得自己實(shí)在不該在陳冕世沒告訴他找到陳泊生的情況下和他相認(rèn)：“孩子，我......”

    “叔叔，”尹倦之每次都這么笑著說，“我很高興找到了爺爺，盡管沒看他最后一眼，但是長大后的我也已經(jīng)和他相處了好幾年，沒有遺憾的?！?/br>
    陳越信哽咽：“好，好。”

    回家時(shí)，尹倦之還問陳越信之前在國外時(shí)做什么工作，聽說是顧問，他對陳越信拋橄欖枝問他愿不愿意來尹氏。

    陳越信當(dāng)然滿口答應(yīng)。

    將軍最近沒怎么見過兩位主人，先養(yǎng)在楚清家。通過楚清和顧烈的反應(yīng)，它似乎猜到情況不太好。

    最近半月大抵是憂思成疾悶悶不樂，臉都瘦了一圈，尹倦之蹲下摸它的時(shí)候，覺得自己肯定沒摸錯(cuò)，心疼地說道：“將軍是不是瘦了好多啊。”

    往常見到尹倦之總是猛撲過來的將軍，今天雖仍歡悅，但相比之下安靜了太多。

    它仰臉看著尹倦之的眼，不知道看明白沒有，只知道尹倦之的雙眼不亮了也不看它了，狗眼耷拉下來布滿憂慮，嗓子里低嗚地哼叫。

    “誒呀，我沒事，”尹倦之抓住杜賓豎著的兩只耳朵，撓了撓它耳根，“很快就好。”

    楚玨沒將庫里南直接開進(jìn)別墅的車庫，因?yàn)榫胫f好久沒回來，想圍著家的附近走走。

    他沒讓楚玨扶，手里拿著白色盲杖，腦子里熟練地回憶著附近的各個(gè)道路。將軍幾乎貼著他大腿走，像個(gè)導(dǎo)盲犬似的。

    時(shí)間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摸索著出門，圍著別墅旁邊的小路散步。

    那時(shí)只有尹倦之一個(gè)人，身邊跟著的是上校。

    一條狗一個(gè)自己，便是他生活的全部。

    但現(xiàn)在他身邊多了楚玨。

    不知是喜悅還是惆悵，尹倦之不想落眼淚，但這種身體階段的淚腺功能不受控制，像莫名其妙的哭這種事多得數(shù)不清。

    迎面撲來下午和煦的風(fēng)，將尹倦之臉上奪眶而出的guntang的眼淚吹得溫涼。

    “你為什么哭？”楚玨突然停下步子，沙啞著嗓音抹掉尹倦之臉上的珍珠。

    尹倦之站好沒動，任楚玨給他擦眼淚，不加隱瞞地說：“因?yàn)槲页闪讼棺??！?/br>
    說完他直接伸手摸楚玨，同樣從他臉上感受到濕潤，哽咽地嘲笑：“你呢？又為什么哭？”

    楚玨也不再隱藏，讓那抹顫音泄露：“因?yàn)槲野执蛭??！?/br>
    尹倦之：“。”

    他們剛從醫(yī)院回來，顧烈或者楚清，誰會打他？

    周圍詭異地靜默半晌，尹倦之噗嗤笑出來：“什么亂七八糟的，你真......”

    但他決定不拂人面子，繼續(xù)玩下去，問：“為什么打你？”

    “我考試交了白卷，”楚玨不動如山地說，“1   1= 2都不會做，所以他就打我。”

    尹倦之笑得打顫：“你......”

    但下一秒，他就不笑了。

    最近瘦削許多卻依舊精致的臉突然變得茫然及震驚，尹倦之的眼睛無法聚焦，感受不到任何光亮，但他仍然抬眸“看”向楚玨，慌不擇路地去摸他。

    19歲的時(shí)候，尹倦之第一次失明了，只能休學(xué)在家。

    第一個(gè)月他每天都會疊一封遺書紙心，第二個(gè)月他依然想實(shí)行計(jì)劃過的死亡方法，但他在散步的時(shí)候遇到了一個(gè)很笨很笨的小孩兒。

    這個(gè)笨蛋連1 1=2都不會。

    被他爸胖揍還委屈的哭，不覺得自己笨。

    甚至因?yàn)椴环?，叫囂著和他爸吵架，吵完做題把2  2 = 5寫在了作業(yè)本上，又挨了一頓打。

    從那以后，笨蛋小孩兒每天下午都會過來把他當(dāng)老師。那時(shí)尹倦之在練習(xí)盲文，深知以后肯定還能用到，正好和小孩兒互相監(jiān)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