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guī)湍惆褨|西送進去?！?/br>
    他說得好心而關(guān)切，林霽半倚在他肩上，隔了幾秒才微微搖頭。

    “只有幾步路，”他的語氣聽起來尚且清醒，“知夏，我家就在你家隔壁。”

    只隔了一道米色的墻，夏天時郁郁蔥蔥的爬山虎肆意生長，鄭知夏小時候總愛翻墻去見他。

    “這條路晚上不太好走，”鄭知夏小心翼翼地扶著他邁腿，“還是我送你吧?！?/br>
    林霽沒有再拒絕，他看著自己和鄭知夏交疊的影子，倏然笑了聲。

    “你八歲的時候，學自行車，在前面的那塊磚上摔了一跤?！?/br>
    “然后你把我抱起來了，”鄭知夏說，“所以這條路從那時候起就不太好走了?！?/br>
    林霽輕輕唔了聲，是贊同的意思，渺小而遙遠的淡黃月亮掛在天上，暗得很寂寥。

    庭院門打開，鄭知夏踢了踢腳邊的碎石，轉(zhuǎn)頭笑著說：“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在這條路上摔跤了。”

    幼時他總在這條路上來回行走奔跑，有時候是去找林霽，有時候是他們一起去上學，或者是林霽帶著他出門玩，春夏秋冬一疊疊地過去，有回路燈壞了，他走在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能記清左手邊五步遠的地方有一棵樹。

    鄭知夏熟悉這條路，多過比他多待了很多年的林霽。

    傭人替他們打開了門，她熟稔地和鄭知夏問好，接過那個行李箱，林霽也站直了身體，轉(zhuǎn)頭很溫和地看著他。

    “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鄭知夏應了聲，和他說再見，轉(zhuǎn)過身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轉(zhuǎn)回來，問：“那你明天是在家里休息嗎？”

    “明天要去公司，”林霽的酒勁似乎是過去了，“但我們可以周末再見?！?/br>
    “好?！?/br>
    鄭知夏這次是真的沒有再留下的借口了，他對林霽揮揮手，再一次說再見。

    林霽也對他揮手，說：“周末見?！?/br>
    鄭知夏笑了下，步履輕快地出了郁郁蔥蔥的庭院，轉(zhuǎn)彎進了自家的花園，客廳里亮著燈，宋白露臉上掛著面膜，正翹著腿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喲，舍得回家了？”

    鄭知夏規(guī)矩地站到她面前叫了聲媽，說：“我今天下午去給林霽接機了，順便一起吃的飯?！?/br>
    宋白露斜眼覷他，敷著面膜嘴也夠犀利：“看來我能見著我兒子，還得托人家老林兒子的福，平時天天說忙，怎么，大忙人今天終于有空了？”

    鄭知夏嘖了聲，直戳了當?shù)氐溃骸澳悄阋遣辉俑姨嵯嘤H的事，我能直接搬回家住?！?/br>
    “嘿，”宋白露作勢要用遙控器砸他，“你今年快二十二，再不談戀愛，這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讓你自己去外頭接觸姑娘又不肯，我介紹幾個怎么了？”

    鄭知夏習以為常地嘆氣，說：“對啊，我還沒到二十二呢，沒必要著急。”

    宋白露才不聽，她在家中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連丈夫都不敢說一句不是，又哪里輪得到兒子自作主張？

    “反正你下周必須去見見人家，”她下了最后通牒，“不然，以后就別回家了，見到你我血壓都高。”

    鄭知夏抿著唇，很固執(zhí)地說：“我不去，反正不會喜歡的。”

    “不見見怎么知道喜不喜歡？”宋白露說得理所當然，“你不想，那就趕緊找個女朋友帶回家啊。”

    來來去去就是這么一個話題，鄭知夏有些煩，斂著眉低聲說：“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宋白露倒沒有攔他，翻著白眼嘆了口氣。

    “兒子大了，就不聽mama的話了?！?/br>
    鄭知夏只當自己沒聽到，回到房間洗漱睡覺，躺到床上時仍然覺得自己的親媽荒謬——二十二歲還不到，人生剛剛開了個頭，何必著急結(jié)婚生子？明明比這更重要的事還有一大堆。

    再說了，女朋友沒有，他倒是有個男朋友。

    ……

    裴如許坐在數(shù)學樓下的長椅等了很久，才看見鄭知夏被幾個漂亮姑娘簇擁著走出來，他抱著背包站起身，遙遠地撞進那雙總是很冷淡的眼睛里。

    鄭知夏愛穿黑襯衫，冷白的皮膚站在女孩中都是顯眼的，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修長的手指令人聯(lián)想到金貴的玉器，他正淡淡笑著和身邊人說些什么，裴如許走向他們，覺得自己是走向了夏天。

    “學長，”他叫得生疏而輕快，“我等了你好久?！?/br>
    鄭知夏看向他，笑容依然很體面，倒是旁邊的女孩熟稔地跟他打招呼：“裴師弟又來找我們班長吃飯??？”

    吃飯？裴如許翹起的嘴角有些諷刺，吃別的東西還差不多。

    他點點頭，問女孩：“你們也一起嗎？”

    “不啦，我們還有事情呢。”

    鄭知夏跟她們揮手道別，裴如許安靜地在一旁等待，等到那些漂亮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濃夏的樹蔭后，才問自己的男友：“你喜歡他們嗎？”

    他得到了一聲笑作為回答，鄭知夏收回目光，揉了揉他的發(fā)頂。

    “人人都愛漂亮的女孩子，”他說，“你也很漂亮?！?/br>
    “但我不是女孩子，”裴如許定定地看著他，“他們都說你是異性戀?！?/br>
    “那是他們更清楚我，還是你更清楚我？”

    裴如許不說話，他側(cè)著頭，很專注地注視著鄭知夏，左側(cè)下頜的那顆小痣?yún)s比那雙眼更加引人注目，鄭知夏牽著他的手，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