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煬略微一怔，不由疑惑：“你緊張什么？”

    “當(dāng)然是怕考砸了，”賀止休活像一只留守在家苦等主人下班等了足足一整天的大金毛，沒完沒了地蹭著懷里的人。

    alpha發(fā)質(zhì)本就略微蓬松，今天又少見地沒扎起，低頭擁來時一股腦地全蹭在了路煬頸窩處裸/露的肌膚上，動作間難以避免地擦出一道又一道無法忽視的癢意。

    路煬按捺住脾氣忍了幾秒，眼見懷里的人愈發(fā)沒個消停，終于忍無可忍，抬手揪住對方耳朵就往外一扯，咬牙冷聲道：“你他媽給我好好說話。”

    “嘶，”賀止休故作疼痛地吸了口氣，側(cè)目對上路煬冷颼颼地視線，又不由悶笑了聲：“明明是你自己招的火，現(xiàn)在又怪我不好好說話，路煬煬你怎么這么拔吊無情?！?/br>
    拔吊無情的路煬煬懶得搭理這人的混不正經(jīng)，狹長的眸子朝下垂落，指尖動作稍顯陌生地抓住了賀止休一側(cè)耳朵。

    路煬一邊回憶著之前自己耳朵被對方把玩時的動作，一邊輕微揉搓，拐回話題反問：“你期中那分已經(jīng)砸無可砸了，能緊張什么？”

    只聽賀止休一本正色道：“當(dāng)然是怕給你丟臉了?！?/br>
    路煬眉梢微挑：“我？”

    “全班包括老師都知道我私底下出賣色相——嘶，我錯了，是死皮賴臉扒拉著你讓你給我偷偷開了小灶，周測突飛猛進，事到如今如果月考砸了，那不是就丟了路老師您的臉么，”

    賀止休反手抓住揉著耳朵的手，五指由后至前扣住，略一偏頭，在那冰冷的掌心落下熾熱的吻。

    他抬眸，輕輕地：“我差可以，你怎么行呢?！?/br>
    室內(nèi)靜謐，窗外有風(fēng)刮過，遠(yuǎn)處傳來嘎啦一聲輕響，聽不出是什么發(fā)出的，只能從動靜判斷或許是某樣?xùn)|西憑空折斷。

    路煬后腰倚在寢桌邊緣，一手撐在旁側(cè)作穩(wěn)，另一手掌心帖在賀止休臉龐，指腹無聲刮過對方眉眼時，他忽地開口：“體檢結(jié)果出來了，你視力多少？”

    “好像是5.0？”賀止休頓了頓，“怎么問這個?！?/br>
    路煬淡淡道：“我也5.0?！?/br>
    賀止休一愣。

    “我確實沒近視，眼鏡是平光的，戴著是因為怕摘了事多，招人煩，而我只想一個人安靜地上課和學(xué)習(xí)，沒打算跟人有太多的瓜葛牽扯，等畢業(yè)后拿著成績單去我媽，告訴她我該做的都做到了，接下來我也想去做我想做的?！?/br>
    賀止休很輕地眨了下眼：“參加國際賽嗎？”

    “嗯，”路煬指腹勾勒著alpha的眼窩，低聲說：“的確像你之前說的，它是我爸生前的夢想，也是我現(xiàn)在的?！?/br>
    賀止休沒有說話，只是悄然收緊了摟在路煬腰上地手臂。

    “你可以的?！鄙夙暫笏鹉?，用嘴唇輕輕碰了碰路煬的下頷線，聲音沙?。骸澳阋欢梢缘模徽撌菫榱四?，還是為了你爸生前?！?/br>
    “我知道我可以，”路煬頓了頓，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賀止休：“但人的一生很漫長，我也不可能只有一個目標(biāo)與夢想。”

    賀止休微怔，下意識問：“那你還有什么？”

    他話音未落，路煬那只被扣住的手忽然掙脫離開。

    掌心陷入空蕩，賀止休茫然地懸在虛空輕攏了下，分不清是想抓住什么，還是想確認(rèn)什么。

    不及反應(yīng)，熟悉的掌心緊貼而上，主動添補指縫空缺，如齒輪嵌入，緊密無間地反握，彼此脈搏糾纏，猶如靈魂在黑夜相擁。

    路煬聲音清明：“還有你?！?/br>
    賀止休呆立在原地。

    “你說要跟我去一個地方，那我就當(dāng)了真，成績不行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死拉硬拽上去，每一個細(xì)節(jié)我都會想辦法給你糾正，即便是無關(guān)緊要的，也可能是無需在意的，”

    世界安靜，少年嗓音低啞，明明音量細(xì)微，每個字吐出口的瞬間，又格外擲地有聲，像滂沱大雨，不由分說地砸進賀止休心房。

    他避無可避，只能被迫承接這直白而浩瀚的真心。

    賀止休聽見路煬說：“因為我也想跟你從今往后都在一起。”

    置放在側(cè)的手機彈出一條短信，長串亂碼，數(shù)字多到眼花繚亂，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上方的時間，不知不覺瀕臨零點。

    萬籟俱寂，萬物沉睡，唯有一盞臺燈點亮周身。

    賀止休在光影中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點了頭，低低說：“好。”

    “好好考，穩(wěn)定發(fā)揮砸不到哪里去?！甭窡苌倏淙耍Z文成績也向來頂尖，但書面用語到了口頭表達又成了另一回事。

    張嘴閉合反復(fù)幾回，他終于讓自己直率：“你比想象中的要聰明。”

    賀止休愣了愣，像是沒料到他會這么夸一樣，片刻后居然悶笑出聲。

    “……”

    路煬木著臉蹬了他一腳，耳梢卻在陰影里微紅。

    他語氣生硬，溫度陡降：“笑個屁。”

    “笑我男朋友真可愛，笑我的命真好，這么可愛的男朋友都讓我遇上了，得到了，”賀止休感慨道：“感謝老天爺讓我出生，活著真好啊。”

    路煬：“……”

    這都什么破感言。

    他額角青筋直跳，賀止休卻在這時傾身，不由分說地在眉間落下一個珍惜的吻。

    旋即一個低頭，一個抬頭。

    四目交錯的剎那，他們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自己。

    “都聽你的，”

    賀止休眷戀地說：“我也想跟你一直都在一起。”

    603門開了復(fù)關(guān)，臺燈被擰滅，夜風(fēng)盤旋于幽暗上空，直至月光傾瀉而下，鋪滿人間，它終于朝不見天日的天際奔馳遠(yuǎn)去。

    月考持續(xù)兩天，大概是為了應(yīng)景，陰云密布的悶沉空氣也持續(xù)了兩天。

    直到三天后，轟隆一聲雷鳴撕裂長空，月考成績在滂沱大雨里浩蕩而下。

    路煬一如既往第一。

    賀止休卻不再持續(xù)周測的輝煌，史無前例，砸了個徹底。

    第98章 爆發(fā)

    正午, 高二教職辦公室。

    屋內(nèi)門窗緊閉，正值飯點，不論走廊亦或工位都空無一人。

    班主任端著盛滿熱水的一次性杯子放下，等最后一個老師身影也從窗外消失后, 他才終于開口：“說說吧, 遇到什么事兒了？”

    賀止休并非頭一次被老師喊來辦公室約談，但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么正經(jīng)的。

    他接過暖烘烘的一次性杯, 沒喝, 道了聲謝后才緩緩道：“沒事?！?/br>
    “沒事？”

    班主任一推鏡框，眼神犀利：“沒事你前面上周周測還好好的, 這周怎么突然就掉成這樣了——全部不及格，年級排名就不說了，班級也直接觸底, 比期中還嚴(yán)重?！?/br>
    月考兩天, 成績出得快，事實上頭天結(jié)束, 三班就有人隱隱聽說這次班上有個人題目錯的格外離譜, 當(dāng)下還引起不少人惶恐不安, 尤其宋達，生怕這個倒霉蛋是自己。

    所有人都懷疑過這個人會是誰，獨獨就是沒有想到居然會是賀止休。

    幾次周測的節(jié)節(jié)攀升一度讓所有人忘了賀止休的期中成績，甚至月考前的最后一次周測成績出來后, 武子鳴已經(jīng)當(dāng)他期中不過是剛轉(zhuǎn)學(xué)來的不適應(yīng)罷了。

    萬萬沒想到第二次月考，在三班因為這次題目較為簡單而平均成績集體上拔的時候，賀止休毫無預(yù)兆又跌回了原樣, 甚至比期中時更甚。

    分?jǐn)?shù)出來時所有人都驚了，班主任直接放話讓他午休去辦公室單獨面談。

    既是疑問, 也是擔(dān)心。

    高分與低谷僅在一周間發(fā)生，即便應(yīng)中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算不上高壓，也很容易因為打擊而出現(xiàn)心理問題。

    然而此刻，班主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大概是多慮了。

    只見alpha面色平靜，不見絲毫因為成績斷崖式跌落而慘遭打擊后該有的失魂落魄。

    他身形筆直地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剮蹭著杯壁，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周測和大考還是不一樣的，說不定這才是我真正的水平，之前那幾次都是偶然湊巧?！?/br>
    “周測的題目也是我出的，考試是我監(jiān)的，卷子也是我批的，偶然湊巧答對一次可以，但次次偶然就是必然，”班主任不吃它這套，敲著桌子道：“我聽監(jiān)考老師說，你考試全程心不在焉的，邊上有人作弊被抓都渾然不知，所有科目都審題馬虎成這樣，總得有個原因?！?/br>
    賀止休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作答，班主任仿佛生怕他再來一句混不正經(jīng)的插科打諢，直截了當(dāng)?shù)貙⒃掍h一轉(zhuǎn)：

    “上次家長會過后，你爸爸又給我打了次電話?！?/br>
    賀止休捏著杯子的手一頓，終于正視望去：“為什么？”

    “他說希望你去留學(xué)，但你不樂意，希望我給你做點這方面的思想工作，”

    班主任雙手交叉置放在桌，下方那張月考成績表格外醒目，尤其賀止休那串被重點標(biāo)紅的、低于平均分的分?jǐn)?shù)。

    “我是不太贊同家長強制性把學(xué)生送出國那套，尤其如果你自己沒有這方面意向的話，”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突然說：“我查了你之前的成績，發(fā)現(xiàn)你小學(xué)那會還參加過奧數(shù)競賽，差點打進省賽里，初中學(xué)校也很不錯，怎么后來突然就一跌不振了？”

    賀止休沒料到班主任居然還會調(diào)查這個，立在原地愣怔片刻才說：“沒有，就是……”

    他頓了頓，像是一時間找不到理由，隔了會兒才繼續(xù)：“……突然對學(xué)習(xí)沒興趣了。”

    “突然沒興趣？”

    “嗯，”賀止休扯了下嘴角，“太久了，記不清了。不過小時候成績好長大了不行的人也比比皆是，或許我只是現(xiàn)代版的傷仲永而已?！?/br>
    alpha生了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乍然望去格外叛逆，說起話來卻又比誰都彬彬有禮，言辭間的謙遜足以抹去外表所帶來的初印象，交流過程里甚至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誠懇——但也僅限于一絲。

    如果說路煬身上的距離感與冷漠是與生俱來，而天生喜靜不愿喧鬧，注定了他不可能隨意與人交言過深，也不習(xí)慣袒露心聲；那么賀止休更像是強行把自己兜進一個深井中，拒絕、或者說是抗拒任何一切試圖接近自己、了解自己的事物。

    他單手拎著一次性杯杵在桌前兩步之外，神色表情格外淡然，油鹽不進地仿佛任憑接下來是繼續(xù)質(zhì)問或推心置腹的交談、甚至是痛罵挨罰，都無關(guān)緊要。

    班主任看了他半晌，終于他嘆了口氣：“毛都沒長齊的人，談什么傷仲永，要談至少也得到我這個年紀(jì)了再說——行了，回去吧，卷子發(fā)下去后錯題全部給我抄個兩遍，再做個錯題本，下周一回校交上來我檢查，不會的討教你同桌或到時候單獨問科任老師都行?！?/br>
    賀止休應(yīng)了聲好，轉(zhuǎn)頭正要走，班主任忽地又叫住他。

    “你家里希望你出國這件事，你怎么想的？如果你是因為不想去，但跟家里意見相駁才影響到成績的話，我回頭跟他們談?wù)??！?/br>
    四面八方寂靜無聲，走廊唯一的動靜只剩半空陰云帶來的綿密悶雷，鄰位的香薰機正亮著橘紅燈光，在賀止休手背上落下淺淺一層。

    “不用了老師，”

    片刻之后賀止休終于開口，垂在身側(cè)的手不引人注意地握緊。

    他仿佛下了什么決心，聲音低沉而沙啞，近似呢喃：“我也不一定不去?！?/br>
    班主任一頓，似乎還有話要說，但賀止休卻率先沖他一點頭，以作告別，旋即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朝著大門邁去。

    咔噠一聲輕響，冷風(fēng)席卷，門板合上。

    賀止休站在門口，握緊的雙拳還沒來得及松開，他余光忽的覺察到什么，驟然一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