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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朝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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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榛吵架在行,看的圣賢書卻少,絞盡腦汁想著反駁的話,憋出一句,“圣賢所言便一定是對的嗎?”

    “你的意思是你說的比圣人還要權威么?”

    紀榛還未想出回應之話,一直沉默著的蔣蘊玉終于出聲,“都住嘴?!?/br>
    說罷起身看著紀榛,“到此為止,你走吧?!?/br>
    紀榛揚著臉,“我沒有錯,我不走?!?/br>
    比起被旁人嘲笑,更讓紀榛難過的是蔣蘊玉再也不會為他出頭,甚至是放任別人諷刺他。

    蔣蘊玉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要帶著他離開。

    對方多年習武,紀榛掙脫不過,被牽著往前走了幾步,身后倏忽傳來熟悉的音色,“圣賢所言自是無錯?!?/br>
    紀榛詫異地回頭望去,只見沈雁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大堂之中,面色清冷,目光悠悠地落在他和蔣蘊玉相握的雙手上。

    作者有話說:

    小侯爺(咬牙切齒):我不喜歡這個換攻劇本,換一個。

    沈大人(莞爾一笑):我喜歡。

    第7章

    紫云樓的大堂聚滿了看熱鬧的好事者,紀榛一番言論已是掀起軒然大波,沈雁清的到來更是將這場鬧劇推至沸騰。

    京都皆知當年是紀榛逼婚沈雁清,如今二人意見相左,自然印證了沈雁清對紀榛不滿的傳言,紛紛交頭接耳等著紀榛出丑。

    紀榛的手還被蔣蘊玉握在掌心,沒有要松開的意思。而紀榛也在意沈雁清的話,忘記將手收回,驚詫地反問:“難道你也認可男尊女卑這套說辭?”

    沈雁清頷首。

    紀榛眼中浮現(xiàn)震驚與失望,他不相信愛慕的沈雁清是如此膚淺之人。

    其余人一瞬間有了底氣,附和道:“沈大人是驚世英才,所言自然不虛,紀公子要多讀些詩書才是?!?/br>
    紀榛眼中微熱,嗤笑聲與嘲諷聲一并傳入他耳朵里,讓他無地自容,可最讓他痛心的是沈雁清竟與張鎮(zhèn)之流同樣想法。

    怎會如此?

    紀榛xiele氣,再是巧舌如簧在這一刻也失了開口的力氣。

    蔣蘊玉沉聲說:“方才讓你走你不走,非要在這里丟足了臉面你才樂意。”

    紀榛吸了吸鼻子,狠狠瞪了蔣蘊玉一眼。兩人都愣了下,仿佛回到了怒罵嬉笑的年少時光。

    蔣蘊玉意識到不對,猛然甩開紀榛的手,冷著臉走向桌旁。

    紀榛不知是否該去找沈雁清,還在猶豫之時,沈雁清徐徐開口,“該多讀詩書的,不是紀榛?!?/br>
    峰回路轉。

    “圣賢之語遠于千年,為其作注釋者盈千累萬,傳至今時今日許或有誤解,不過是看今人如何領悟罷了?!?/br>
    沈雁清說著,半抬起右手攤開掌心。

    紀榛盈盈看著對方,會意地小跑過去將手放在了對方的手中。

    沈雁清圈住他的五指,才接著道:“依我之拙見,男尊女卑并非圣者認為男子地位高于女子。尊字一詞不是尊貴之意,卑亦不是卑微,而是指男子需自尊自愛,自強不息,女子要謙卑謹慎,厚德載物?!?/br>
    紀榛崇拜地望著沈雁清的側臉,滿目熒光。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的下半句是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傳聞圣人周游列國,于他國見君王親小人而遠賢士,故而怒出此言。這里的女子指的也許是天子身邊的佞臣與寵妃,亦或者有汝之意,乃警訊當權者之語。后世卻用其來詆毀所有女子,多有偏頗。”

    沈雁清的目光環(huán)顧著面色各異的眾人,謙遜道:“此乃一得之見,各位若有旁的見解亦可探討。”

    大家目瞪口呆,特別是張鎮(zhèn),一張臉羞怒得憋成了豬肝色。

    紀榛見無人敢駁斥沈雁清的話,驕傲地抬了抬下頜,歡喜的情緒無處安放,只能悄悄地拿指腹撓了下沈雁清的掌心。

    沈雁清淡淡看他一眼,許是在外,難得地沒有阻止他的親近。

    蔣蘊玉自然瞧見了紀榛的小動作,方才握過紀榛的手悄然地握成拳。

    熱火朝天的紫云樓因這一場鬧劇陷入沉寂,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咔噠一聲,二樓雅間的花窗被推開,隨即是緩慢而清脆的鼓掌聲,眾人皆看去,紀榛也不例外。

    只見墨袍青年倚在窗沿,狹長的丹鳳眼似狐,面部線條鋒利,長眉薄唇,原是有些寡情的長相,卻因他臉上的笑容削減了些微涼薄。

    紀榛在看他,他長眸微垂,也在打量紀榛。

    此人正是大衡朝三皇子,人稱玉面狐貍的李暮洄,是除太子之外擁護者最多的龍脈。

    紀榛被這么一瞧,無端端地想起這人的傳聞,下意識地往沈雁清的身后躲。

    他在國子監(jiān)就讀時太子李暮惟和三殿下李暮洄皆已出師,二人只來過幾回,紀榛不曾與他們打過交道,但關于二人的事跡卻聽了不少。

    太子李暮惟端肅穩(wěn)重,三殿下李暮洄卻與之截然相反。

    若只是性情不同倒沒什么,只是李暮洄的手段卻要毒辣得多。

    紀榛曾聽聞李暮洄為在探子口中逼問出消息,用了各種各樣駭人聽聞的刑法:滾水澆rou、薄刀剝皮、挖眼鉤舌、剔骨剜髓.....百般折磨人還能喘著氣。

    “用鉤子掛著探子的舌頭再把人吊起來,腳只能勉強沾地,舌頭不多時被扯斷了?!?/br>
    “將探子綁嚴實了,一刀刀剁了十根手指,若還是不招,便剁腳趾,探子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沒了指頭,那叫一個生不如死?!?/br>
    “還有還有......”

    當時紀榛還沒有聽完就嚇出一身冷汗,連做了兩晚噩夢,從此李暮洄在他眼中與修羅無異。

    等李暮洄不再看他,他才緩過一口氣。

    “說得好?!崩钅轰в中χ牧藘上抡菩?,“沈大人與夫人齊心同德,本殿今日也算做了回學生,不如上來一同用膳,就當本殿給你二人繳納束修?!?/br>
    皇子都夸贊的言論,誰敢反對?

    在場之人哈哈附和,“是啊是啊,沈大人好學問,我等受教了?!?/br>
    紀榛畏懼李暮洄,自然不想和對方同桌共食。他生怕沈雁清應承,想了想,偷偷拿手指在沈雁清的背部寫了個大大的不字。

    沈雁清微側眸看他,他目帶央求,又輕輕地戳了下沈雁清的后腰。

    倚在窗邊的李暮洄瞧見面色緊張的紀榛,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唇。

    一只伶俐又愚笨的幼鹿,嘴上功夫有幾分了得,膽子卻不大,還沒拿他怎么樣呢,就先駭上了。若是他朝被抓到府中拿鐵籠圈養(yǎng)起來肆意逗玩,豈不是得嚇破了膽子?

    “殿下?!鄙蜓闱迓砸蛔饕?,“臣家中還有要事需處置,怕是要辜負殿下一番美意了?!?/br>
    李暮洄并不為臆想他人之妻有絲毫愧疚,仍是面掛三分笑,“無妨,改日再聚便是。”

    紀榛聞言長吁一口氣,被沈雁清牽著離開紫云樓。

    臨出大門前,他回頭望了一眼。李暮洄依舊立于雅間的窗欞旁,身側的燭火晃動,照亮他的笑臉和那雙沒有笑意的狐貍眼。

    紀榛又看向蔣蘊玉的方向,與之視線碰撞一瞬。他與蔣蘊玉相識多年,一眼就瞧出對方心情惡劣,想來今日遇見他定叫蔣蘊玉心生不快了。

    早知道就不該走這一遭。

    沈雁清是散值后搭乘同僚的馬車前來,原是打算商討十日后的春闈要事,這下子正事是談不成了。

    紀榛先上了馬車,透過簾布迷戀地看著與同僚談話的沈雁清。

    今日沈雁清可謂是妙語驚人,想必方才在紫云樓發(fā)生的事情明日就能傳遍大街小巷,沈雁清又多了一件為人津津樂道之事。

    紀榛既欽佩對方滿腹經(jīng)綸能言善道,在短短時間內(nèi)就扭轉了局面,又懊惱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不學無術的草包,同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全無威信力。這也就怪不得別人認為他配不上沈雁清了。

    就在他愁眉苦臉之際,沈雁清上了馬車。

    紀榛一見到對方,什么配與不配的又拋諸腦后,只剩下滿心的歡喜。

    他正想挪到沈雁清身旁去同座,卻對上沈雁清凝重的眉眼,頓時一怔,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馬夫揮鞭驅使馬車轱轆前行,車內(nèi)點著兩盞紅燭,隨著車輪滾動,燭光若隱若現(xiàn)地掃過沈雁清明麗的五官。

    紀榛看得癡迷,可沈雁清隨即一句話就打破他的心猿意馬。

    “今夜出夠風頭了?”

    紀榛微愣,反應過來沈雁清的意思,急道:“是他們先招惹我的?!?/br>
    沈雁清抬眸,冷淡地看著他。

    今夜在場的皆是達官顯貴,紀榛一番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個遍,他今時是內(nèi)閣首輔之子,自然無人敢給他使絆子,可倘若來日紀家沒落呢,又該如何自處?

    紀榛心性率真直來直往,才不懂得這些彎彎道道,他只知道有仇必報。

    眼見沈雁清不贊同他的做法,又氣惱地說:“錯的不是我,自然要和他們爭辯,我反正學不來吞聲飲氣那一套。”

    紀榛微微揚著臉,半點兒也不覺著今晚的所作所為有什么不妥。

    真是被養(yǎng)得不知天高地厚。

    莫說是他紀榛,就連他的兄長紀決官拜三品吏部侍郎在朝中也要謹慎行事,哪敢如此張揚?紀決處事穩(wěn)重,為人圓通,偏有個這么天真嬌憨的幼弟。

    一母同胞,生性竟是天差地別,真要讓人疑心紀榛是否紀家的血脈。

    怕是只有狠狠摔個跟頭才能知曉事理。

    沈雁清凝視著紀榛靈秀的臉龐,又撩一眼那只被蔣蘊玉捏過的手,再想起李暮洄意興盎然的眼神,唇角不自覺微沉,心中亦涌過一絲無端的煩亂。

    最終他只閉了閉眼,漠然道:“隨你?!?/br>
    馬車內(nèi)的氛圍剎那間變得沉重。

    沈雁清閉目養(yǎng)神對紀榛置之不理,紀榛也難以理解沈雁清的責問,悶不做聲。

    待回到沈府,沈雁清先行外出,紀榛緊隨著跳下馬車,才站穩(wěn),就見沈雁清已然走至門前,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方才二人在馬車里的爭辯吉安聽不真切,但見紀榛一臉郁悶,也猜到主子又在沈雁清那里受了氣。這樣的情形在三年間數(shù)不勝數(shù),紀榛能忍耐至今實在是匪夷所思。

    以前跟小侯爺在一塊兒玩的時候也沒見主子受這么多委屈。

    若不是他家公子真心喜歡沈大人,也不至于進沈府受這些窩囊氣。

    吉安正為紀榛打抱不平,可紀榛已然小跑著去追沈雁清。跑到門口,見吉安還站在原地,催促道:“還不跟上?!?/br>
    吉安誒了聲,心中越發(fā)難過——他作為奴仆,紀榛尚且知曉要等一等他,怎的沈雁清就不肯為紀榛停留一霎。

    不過是不上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