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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賠罪在線閱讀 - 賠罪 第3節(jié)

賠罪 第3節(jié)

    施綿兩手撐在梳妝凳上,雙腳前后晃了晃,道:“方才我瞧見他和護院比劃拳腳,真厲害呀。”

    菁娘臉一板,囑咐道:“那更得離他遠一點了。我跟你說,十四五歲的男孩子最難管教,稍有不慎就會走上歪路。你瞧瞧十三,是不是人嫌狗憎?上回你貴叔和他一起去鎮(zhèn)子上,豬rou鋪的狗看見他都藏起來……”

    施綿嘴角一彎,悄悄笑起。

    真有趣。

    她也想去鎮(zhèn)子上采買,順路看看那只可憐的小狗??上л寄镎f那兒太血腥,不適合她去。

    菁娘幼年貧苦,不曾好好裝扮過自己,現(xiàn)在每日都逮著施綿打扮。想讓施綿在袁正庭面前看著更活潑些,特意給施綿梳了靈巧的雙耳髻。

    簪上金花首飾,再換上橘粉與水紅相間的蜀繡襦裙,就成了一個活潑精致的高門小小姐。

    下了竹樓,貴叔正撐著個小船在小疊池里打撈死魚,菁娘把施綿安置在檐下小桌邊,端了溫水、膳食和一盅藥過來,道:“小姐先用膳,我去幫阿貴把那些魚處置了。得埋遠一點,省得腐尸引來蟲蟻烏鴉?!?/br>
    怕敗了施綿的胃口,菁娘與貴叔特意離得很遠,在小疊池的另一邊打撈。施綿瞇起眼,也看不見一條魚兒。

    簡單吃了幾口早膳就停下,施綿看看提著木桶沒入林中的菁娘二人,再偏頭看竹林,然后把面前動了幾下的早膳端回小廚,只留下一個藥盅。

    藥還燙著,她打開盅蓋,捏著勺子舀了一勺,輕輕吹著,未進口,聽見一聲口哨。

    施綿抬頭,看見竹林中走出一人,身著月白色衣袍,背上負著一張長弓,掌中持著一截細竹,踏出竹林的瞬間起了風(fēng),他零碎的額發(fā)被風(fēng)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正是昨日嫌棄施綿發(fā)帶的少年。

    “小鬼,你家大人呢?”

    施綿把藥盅蓋好,坐端正了,繃著小臉道:“我不叫小鬼?!?/br>
    “我管你叫什么?!眹缐糁鄄荒团c小丫頭片子說話,朝竹樓里抬了抬下巴,“袁先生讓我問問還缺什么藥材,快喊你家大人出來?!?/br>
    施綿瞅他一眼,道:“不用你問,待會兒我自己去與先生說?!?/br>
    說罷挪動著轉(zhuǎn)了個方向,背對著嚴夢舟。

    過來問話非嚴夢舟本意,實在是山腳下僅有的幾個人,不是老弱就是家仆,著實無趣。他想入山打獵消磨時間,袁正庭知曉了,讓他順路采摘些草藥,才有他過來問話這一遭。

    沒想到竹樓里就剩下個小丫頭,話也說不清。

    嚴夢舟最厭煩與小孩子打交道,其次是姑娘,而打最初,他就對小疊池的人抱有惡意——施綿把這幾樣全占了。

    他轉(zhuǎn)了下手中竹節(jié),敷衍地俯身作揖,“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背對著他的施綿嘴角一彎,雙腳挪動著轉(zhuǎn)回來,歪著頭道:“我叫小九?!?/br>
    “小九……”

    “因為我今年九歲?!笔┚d脆生生搶聲。

    嚴夢舟對她姓甚名誰、是何歲數(shù)沒有丁點兒好奇,聽到這里,覺得這姑娘不是腦子不好使,就是在拿他尋開心,隨口問:“那你去年叫小八?”

    施綿雙眼笑成月牙,重重點著腦袋以示肯定。

    嚴夢舟挑動眉梢,“這么說,等你七十八歲,就該叫小七十八了?”

    “對呀?!笔┚d圓臉紅潤。

    假使她真的能活到七十八歲,她是不介意叫這個名字的。

    作者有話說:

    皇姓是葉,男主的嚴姓后文有解釋。

    第3章 十四

    小九是施綿的乳名,當(dāng)然不是因為她今年九歲。她只是與嚴夢舟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嚴夢舟也完全不信,名號問罷,重復(fù)最初的問題:“小九姑娘,你家大人呢?”

    “不用菁娘,我就能告訴你?!笔┚d指著后山,口齒清晰道,“若是去西面,就采些鉤藤和菖蒲,去南面的話,多采些佛掌榕、荊芥……”

    連說幾種草藥,最后道:“佛掌榕與斷腸草相似,要當(dāng)心些。還有,碰見山楂樹的話,能幫我?guī)最w山楂嗎?”

    她說得再怎么有條理,在嚴夢舟耳中也如嘰喳鳥雀聲一般,他一個字也沒認真聽,第三次問:“你家大人在哪?”

    擺明是不信任。

    施綿看著他散漫的表情,小臉一繃,道:“在忙,你等著吧?!?/br>
    比之那個德高望重的袁正庭,嚴夢舟更愿意與這個有點小脾氣的姑娘相處。畢竟袁正庭不動如山,不論他做了什么都能平心靜氣地與他講道理,讓人有氣無處撒。

    這個姑娘就不同了,不想搭理她的話,語氣惡劣點,她就轉(zhuǎn)過去自己生悶氣了。

    嚴夢舟樂得這小丫頭片子不纏著他,左右看看,見施綿身邊有個空的圓凳,要借坐,勢必得與人說話。

    他眸光偏掃,幾步走到竹樓附近的一棵高大梧桐樹下,腳底在樹干借力一蹬,飛身一躍,攀著樹枝竄了上去。

    施綿余光瞥見人影閃動,一扭頭,看見人已上了樹,屈著腿背靠樹干,拿著把匕首削起了竹子。

    她何時見過身手這樣敏捷的少年人,呆了會兒,丟下湯匙跑到樹下,仰著頭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嚴夢舟居高臨下地瞟她一眼,手上繼續(xù)削著竹節(jié),淡漠道:“十四?!?/br>
    施綿唰的紅了臉,張口欲言,細細的竹屑洋洋灑灑飄到了她身上,她匆匆提著裙子避開。

    離得遠了些,她好聲好氣道:“哥哥,方才我是和你鬧著玩的,小九是我娘給我取的乳名,不是因為我九歲。我大名叫施綿,綿綿飛雪的綿?!?/br>
    嚴夢舟:“哦,我不是鬧著玩,我大名就叫十四?!?/br>
    施綿:“……”

    眼巴巴看了會兒,她道:“哥哥,你才十四歲就長這么高了啊,真厲害。”

    “再怎么討好,我也不會帶你玩,一邊兒去?!?/br>
    施綿的心思被戳穿,咬著唇又向上看了一眼,只能看見斜斜的樹干與垂下的衣擺,還有細碎的竹屑翩然如落雪。

    不帶就不帶吧。菁娘說的沒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真討人厭。

    施綿小跑回桌邊,藥已經(jīng)轉(zhuǎn)成溫?zé)?,她兩手捧著藥盅一口氣喝完,拿帕子擦了嘴,再將藥盅放回小廚。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捧稻谷。

    飽滿的稻谷灑在竹樓前的空地上,很快引來一群鳥雀。

    過去很多的日子里,其他人都有事情要忙,她讀書寫字疲累了,就這樣在太陽下撒著稻谷吸引來鳥雀。不論嚴寒酷暑,總會有幾只鳥雀陪著她。

    鳥雀早已習(xí)慣被她投食,有大膽的甚至跳到她裙邊,去啄她鞋面上的谷粒。

    施綿被啄得有點癢,把腳往裙下縮,胖鳥跟著跳動,毛茸茸的腦袋半掩在了榴花羅裙下。

    她便再把腳往前送,托著灰撲撲的圓滾鳥雀出來。

    被嚴夢舟嫌棄的郁悶情緒一掃而光,施綿與鳥雀玩也覺得開心。她又撒了一片稻谷,鳥雀蹦蹦跳跳離了她鞋面,與同伴爭搶起來。

    正高興,一道尖銳的破風(fēng)聲呼嘯而來,施綿聽見了,尚未來得及朝聲源處看,已有一支竹箭“篤”的一聲扎進鳥雀堆中,刺在其中一只的翅膀下。

    突如其來的異變讓施綿一驚,心臟被利爪抓住似的驟然收緊,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十?dāng)?shù)只鳥雀受驚,撲騰著翅膀嘩啦啦飛走,轉(zhuǎn)瞬沒了影子,只留下捏著一撮稻谷入定般的施綿、散落在木板地面上的谷粒,還有那支粗糙的竹箭。

    箭矢尖端沒入草地,并未刺中鳥雀,而是釘住了一片灰色雀羽。

    樹上的嚴夢舟看著那片雀羽,“嘖”了一聲收回長弓,自言自語道:“準頭還成,獵幾只山雞野兔不成問題。”

    說罷翻身落地,沖著竹箭走來。

    施綿人呆滯著,像在云端走了一遭,只這一會兒功夫,后心已沁出冷汗。

    好在前不久剛喝了藥,溫?zé)岬臍饬髟诮?jīng)脈中流轉(zhuǎn),沖入心臟,使她心口重新跳動起來。

    她微合眼,冷不丁飛來的箭矢在腦中放慢重演,被穿透的風(fēng)、竹箭的軌跡都變得有跡可循,最終竹箭擦著鳥雀刺入草地。

    再睜眼,腦中畫面與斜斜插在地上的竹箭重合,施綿輕舒一口氣,恢復(fù)了原樣。

    箭矢就在她面前兩步遠,她搶在嚴夢舟前面抓住竹箭,可惜竹箭尖銳的那端扎得深,她拔不出來。

    “讓開。”嚴夢舟俯視著她命令。

    施綿不喜歡仰視別人,這樣即便是得理,也處于下風(fēng)一樣,爭辯都沒氣勢。她直起身子,可是隔著五年的歲數(shù)差,即使踮著腳,她也才到嚴夢舟胸口。

    菁娘說十幾歲的男孩子,吃得比豬多,長得比狗快,果然沒錯。

    “我又沒妨礙你,你做什么要故意嚇人?”

    嚴夢舟射出那一支箭,是想試試新削好的竹箭的準頭。既然要打獵,自然是要用活物來試,啄食鳥雀就是最好的目標。

    再說他要射的本來就是雀尾,一沒傷到人,二未射穿鳥兒,施綿說的“嚇人”,他是不認的。

    他嫌小丫頭糾纏不休,懶得解釋,甩著匕首收入腰間,道:“我高興。讓開?!?/br>
    施綿被他的無禮惹惱,遠遠看見菁娘與貴叔的人影,心中稍定,毫不客氣地回道:“這座紫薇山是我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不高興你用我的竹子?!?/br>
    嚴夢舟知曉這座山被人買下,沒想到山的主人會是一個小丫頭,聞言愣了下。

    再看眼前氣呼呼的施綿,滿身綾羅和精美刺繡,頭上金絲纏花與脖頸上碩大的珍珠,無一不昭示著這是富貴人家的千金。

    他無意與皇宮之外的人有任何牽扯,對施綿是哪戶人家的姑娘漠不關(guān)心,哼笑一聲,丟下背上的長弓,轉(zhuǎn)身離去。

    貴叔先菁娘一步到竹樓前,望著簡約長弓與刺入地面的竹箭,皺眉低問:“小姐,可是嚴公子欺負你了?”

    “沒有?!笔┚d否認。

    貴叔一想也是,嚴夢舟是袁正庭帶來的,討嫌歸討嫌,傷人應(yīng)該是不會的?!八麃硎且鍪裁??”

    “幫先生問話的?!笔┚d說得模棱兩可。嚴夢舟原本是要上山打獵,順便采藥的,弓箭都扔了,現(xiàn)在看來是不會去了,那就沒必要將最初的問題轉(zhuǎn)述了。

    怕貴叔接著問,施綿把長弓遞給貴叔,打岔道:“這是他做的弓箭?!?/br>
    貴叔不疑有他,接過長弓端詳后,再拔出竹箭在手中掂了掂,發(fā)現(xiàn)二者均是樸實無華,卻實用大于外在。

    京中公子哥們偶爾會自己做些簡單兵器,但多少帶著炫耀的心思,做得華而不精,他手中這副卻截然不同。

    貴叔不由得疑惑,“這位嚴公子既然能與袁大人扯上關(guān)系,必是權(quán)貴家的公子,怎么會這種粗人手藝?”

    施綿看不出來做弓箭的手藝有什么區(qū)別,小聲嘟囔道:“本來就是個粗人。”

    .

    日和風(fēng)暖,袁正庭在檐下翻看施綿的功課,考校她幾個問題后,滿意捋須,道:“老夫近日忙碌,未來得及給你挑選新書,過幾日再差人送來?!?/br>
    施綿點頭,他又道:“這次老夫特意多帶了些護院過來,本想讓人去山里幫著采藥的,沒想到來的不巧,竟撞見你師父外出……”

    “不礙事,普通草藥貴叔能去采,其余的鎮(zhèn)子里有賣,再有缺少,我就寫信給爹爹,讓他采買好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