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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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彼我泊摽诙?。 “住口!”孟宴禮叱他,“我經(jīng)不起你?一聲老師。” 宋也川聞言,蒼涼一笑:“老師若欲死節(jié),先斷我左手?!?/br> “你?以為我不敢么?” 猩紅的血順著宋也川的手腕一路流至手肘,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只當(dāng)是?還老師數(shù)年教導(dǎo)之恩?!?/br> 孟宴禮看著這個自己昔年最得意的學(xué)生?,一時間竟覺得陌生?。 那時的宋也川,干凈,機(jī)敏,有悟性??催^的文章過目不忘,又能出口成章。孟宴禮沒有子嗣,把宋也川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來疼愛。 五六年的光景,他不是?那個沉默又倔強(qiáng)的孩子了??粗餮淖笫郑涎缍Y的手微微松了一下。 “你?們叛國囚君、朋黨妄上,我只恨自己是?個文人,不能揮刀相向?!?/br> 封無疆冷聲道:“是?溫襄假傳遺詔,我們?nèi)缃癫贿^是?讓國本?歸正罷了?!?/br> “這不過是?你?們的一家之言!”孟宴禮叱道,“你?們拿不出證據(jù)?!?/br> 一陣依稀的紫述香飄來,宋也川的脊背微微一僵,他不敢回?頭去看。 華蓋的銀鈴泠然動聽,裙裾曳地的聲音停在了丹墀之下。 孟宴禮循聲看去,溫昭明拎著裙擺,緩緩自玉階上走來。 水紅如意紋妝花褃子,茶色螺紋潞綢綾子裙,云髻上插著鳳口含珠的赤金步搖。溫昭明今日?盛裝,光彩照人。她對著自己的侍女比了個手勢,讓她們退后。 “孟大人?!睖卣衙鞯哪抗饴湓谒我泊ǖ谋秤吧?,清淡道,“我愿為證,你?會相信嗎?” “……什么?!?/br> “父皇臨崩前,我也在場。溫襄矯詔,確有其事。你?信不信我?” 宋也川的手有些抖,他眼風(fēng)掃向那個被奪刀的那個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如夢初醒,立刻上前將孟宴禮手中的劍劈手奪下。 孟宴禮宛若做夢般錯愕地看著她,似是?相信,又似是?不信。 “你?口中的忠君,到底是?忠你?心中的君,還是?大梁的君?”溫昭明凝睇他問?。 溫昭明似是?一笑:“你?們一心死節(jié),若是?為竊國之人殉道,豈不是?太可笑了?!?/br> 四野無聲,不知?是?哪個人,像是?失了力氣,跌坐在了冰冷的磚地上。 溫昭明未再多?言,拎起裙擺向乾清宮的方向走去。 她走出數(shù)步,聽到身后有腳步聲。 宋也川跟在她身后,見她回?眸,他與?她四目相對。 他的掌心血跡仍未凝結(jié),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上。 周遭空曠無人,他低聲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宋也川的眼眸安靜,恍若一溪煙樹:“你?本?不必如此?!?/br> 人間芳菲,桃紅柳綠,溫昭明的目光落向連綿的明黃琉璃瓦屋頂。 “也川?!?/br> “嗯?!?/br> “那天,你?對我說,讓我相信你??!彼吐曊f,“我信你?了,不要讓我失望?!?/br> 她向前又走了幾步,沒有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溫昭明踅身去看,宋也川還站在原地。 淅淅瀝瀝的春雨打落在宮闕的青檐上,宋也川眼中霧蒙蒙的,他靠著廊柱,過了很久對著她笑:“昭昭,我只有你?了。” 笑意蒼白。 兩人隔著數(shù)步遠(yuǎn),漸漸的春雨聲隔絕一片天地。梨花簇簇,滿地潔白。 于?是?溫昭明再一次走向他,對著他伸出一只手:“隨我去見陛下。” 宋也川抬起右手,輕輕握住她。 溫昭明堆疊的袍袖擋住二人交握的指尖,踏著迷離的雨聲,走過云深花漫的回?廊,一直走到乾清宮門?口。 “昭昭,我不進(jìn)去了。”他攤開沾血的手掌,“也川不想君前失儀?!?/br> “傳太醫(yī)來?!睖卣衙魉砷_他的手,獨(dú)自走進(jìn)了乾清宮的正殿里。 走入明間,溫兗一身袞冕,背身而立。溫昭明自他身后跪下:“陛下?!?/br> 殿中燈火鼎盛,一個穿道袍的男人正傾身添盞,隔著幽晦的燈火,那人轉(zhuǎn)身看來。 他對著溫昭明長身拜倒:“草民江塵述,拜見長公主殿下?!?/br> 溫兗回?身將溫昭明扶起:“數(shù)月不見,宜陽仍舊光彩照人?!?/br> 溫昭明客氣道:“不及陛下之萬一?!?/br> 溫兗側(cè)身指著江塵述道:“江卿同朕說,曾與?宜陽有過數(shù)面之緣?!?/br> “確有萍水相逢?!睖卣衙鞯哪抗獠]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竟不知?他成了陛下的麾下之士。” “江卿嫉惡如仇,和?朕有幾分機(jī)緣。”溫兗示意溫昭明落座,“不說這個,朕才?回?京,京中許多?事還不甚得心應(yīng)手。這幾日?聽封無疆說了幾句,還有些別的想問?問?宜陽的意思。朕的母妃正在山中禪修,朕想將她接回?,奉為太后?!?/br> 溫兗的生?母是?斕貴妃,先帝過身后尊為貴太妃,她自請去觀中禪修祈福。如今溫兗登位,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回?生?母。 “情理之中。”溫昭明和?煦道,“屆時還得由尚方司擬了尊號,風(fēng)光迎回?才?是??!?/br> 溫兗聞之頗為欣喜,兄妹二人又閑聊片刻,溫兗才?對江塵述說:“塵述,替朕送一送宜陽?!?/br> 走出明間,江塵述突然說:“殿下是?不是?未曾料到與?我還能有再見之日??” 溫昭明聞言足下一頓,緩緩說:“你?能得我皇兄信賴,本?宮自然替你?高興?!?/br> “殿下的話,草民卻不敢信了?!苯瓑m述冷笑一聲,“昔年殿下是?如何向草民許諾的,草民還記得分毫不差,只可惜殿下金口玉言,卻沒能一言九鼎?!?/br> “你?放肆?!睖卣衙髂抗饫涞聛?,“你?給?本?宮的策論,本?宮自然讀過,也給?你?寫了回?信。只是?你?那道策論太為激進(jìn),難以一蹴而就,本?宮無法允你?所說?!?/br> 被溫昭明申斥江塵述并不惱怒,他對著溫昭明拱手:“草民如今自力更生?,無需假借殿下之手,今日?只是?故人重逢內(nèi)心激動罷了,并不敢對殿下有絲毫不敬之心?!?/br>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走到大殿門?口,江塵述對溫昭明再次長揖:“殿下慢走,恕不遠(yuǎn)送?!?/br> 溫昭明沉著臉走下丹墀,宋也川才?由著宮人包好手上的傷口,見溫昭明面露不虞,迎著她走了過去。 “你?見過江塵述沒有?”溫昭明問?。 “見了?!?/br> “如何?” 宋也川平淡道:“他與?我視若無睹,形同陌路?!?/br> “我皇兄待你?如何?” 宋也川垂眸:“尚可?!?/br> 看著宋也川掌上的白布,溫昭明問?一旁的太醫(yī):“他的手如何?” “不妨事,皮外傷,沒傷到筋骨,也不妨礙書寫?!?/br> 溫昭明頷首:“多?謝?!?/br> 二人一路沉默著走到太和?門?處。 兩列錦衣衛(wèi)正押解著孟宴禮他們往刑部?的大牢而去。 宋也川沉默地看著那群人的背影,滿眼蕭瑟與?荒蕪。 溫昭明低聲問?:“若他們不肯低頭,又當(dāng)如何?” 孟宴禮背影愈發(fā)佝僂,一句話仿若是?從宋也川齒關(guān)處擠出的:“杖五十,流放嶺南?!?/br> * 不知?宋也川對溫兗說了什么,溫兗同意免了孟宴禮的五十杖。 但行刑那日?,孟宴禮堅(jiān)決不肯免刑,執(zhí)意受完這五十杖。 五十杖后,他遍身鮮血,皮開rou綻,不能起坐,只能趴臥在囚車中出京。 宋也川步行于?側(cè),出城相送。 孟宴禮偏過頭,不肯與?之對視。 一路走至城門?處,宋也川停下了腳步,將銀子塞給?押解的番役:“請?jiān)S我同孟大人說兩句話。”那番役點(diǎn)點(diǎn)頭,給?他讓開了一點(diǎn)位置。 “建業(yè)七年,您親自送我出京。贈我銀錢傷藥,又叫我珍重此身。”宋也川的目光落在孟宴禮花白的鬢發(fā)間,聲音很低,“今日?,我亦想贈銀贈藥,望老師珍重。” 他將銀子與?傷藥放置在囚車上,卻又被孟宴禮揮手打落,瓷瓶滾落在沙地上,沾了許多?塵土。 從始至終,他對宋也川,不看一言、不置一詞。 “昔年入孟大人門?下,修文正身,受益良多?,也川此生?難報(bào)大恩,請孟大人受也川大禮?!闭f罷,宋也川撩起衣袍,緩緩跪在了孟宴禮的囚車前。 白衣沾塵。 建業(yè)七年,宋也川被押解出京那一日?,他曾親口對孟宴禮說過同樣的話。今時今日?,他成了站立于?囚車之外的人,看著孟宴禮囚衣上斑斑血跡,他抿唇不言。 押解孟宴禮的囚車漸漸遠(yuǎn)了,宋也川仍舊一個人立在城門?處,眼眸深處霧靄空蒙。 囚車再向前行了三四里,一輛馬車停在官道旁。 霍逐風(fēng)亮出公主府的令牌:“長公主有話要說?!?/br> 溫昭明扶著冬禧的手走至囚車旁,孟宴禮依舊不愿看她。 “我若是?你?,必會以宋也川為傲?!?/br> 孟宴禮聽聞,艱難地轉(zhuǎn)頭看向她:“如今,我只有一句話,想要問?長公主殿下?!?/br> “我說的話你?是?不會信的,你?信的只有你?自己,所以這個問?題你?問?了我也沒有用?!睖卣衙餮鄣酌忌冶M是?冷漠:“我希望孟大人能好好活著,不是?因?yàn)槲蚁袼我泊ㄒ粯泳茨?我希望您親眼看著,這個將由宋也川親手構(gòu)建的王朝?!?/br> “你?信他?” “是?,我信他?!睖卣衙鲗χ斐鍪?,冬禧遞給?她一個包裹,溫昭明放在了囚車上,“聽說建業(yè)七年,你?贈藥給?他,我替也川還您這份恩情。好好活著,別叫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