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13節(jié)
對哦,珩哥哥不來見她,她為什么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去找珩哥哥。 與其因為害怕珩哥哥厭惡的目光一直躲在宮里自哀自憐,好讓那群賤人們看了笑話,為什么不主動去找珩哥哥。 水桃說得對,她和珩哥哥有著誰都比不過的青梅竹馬情誼,有著誰都取代不了的數(shù)十年相伴,她在宸極宮閉門不出的這些日子,外面的那些賤人指不定高興得尾巴都要翹上了天! 宋嘉榮一改先前的頹廢難過,起身往殿內(nèi)走,“水桃,青提,還不進來幫本宮打扮?!?/br> 她很久沒有見珩哥哥,也不知道珩哥哥是否還會生她的氣,又是否愿意見她。 連日來的烏云密布被風吹散,陽光灑滿大地,晴空萬里。 宋嘉榮沒有想到的是,出來時還遇到了一個令她胃口全倒的人。 阿爾圖放下扎的滿頭小辮,穿著時下文人墨客流行的圓領寬袖直襟長袍,頭戴白玉冠,若不是腰間還佩戴著獸牙,乍一看和漢人基本無疑。 “德妃娘娘如今一打扮,更是光彩照人,若將晉國顏色比作十分,娘娘一人便獨占七分傾國色?!卑枅D眼里是沒有遮掩的驚艷,眼神卻不下流。 “你怎么還留在宮里,怎么,該不會是你的國家拋棄了你,把你留為質(zhì)子了吧?!彼渭螛s紅唇輕啟,眼底掛滿明晃晃的厭惡。 她討厭他,更厭惡。 要不是因為他,珩哥哥怎么會生自己的氣,還逼迫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向他道歉!導致她顏面盡失,還讓一群蠢貨以為她失了珩哥哥的寵愛。 “本王見不到娘娘,又豈會甘心那么早離開,尚未離開晉國,自然是心中有割舍不下的寶物?!闭f得曖昧的阿爾圖作勢就要上前拉住她的手,聲音低沉帶著勾人的調(diào)子,眼里的柔情滿得快要往外溢出。 “本王昨日新得了一樣寶物,娘娘可有興趣賞臉。” 阿爾圖的手才剛伸過去,眼前白光一閃。 他反應迅速得伸回手,手臂仍是被劃傷了一條口子,血痕猙獰。 “再對本宮不敬,本宮手下的刀子可不會留情,滾!下作粗鄙的野人?!彼渭螛s高舉起手中沾血的匕首,滿臉戾氣。 一旁的宮人也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的舉動,防止他做出什么對娘娘不利之舉。 舌頭頂住左邊口腔的阿爾圖看著像一團火焰遠去的宋嘉榮,吃疼的捂住流血不止的手臂。 本以為她頂多是嘴巴囂張,誰能想到她是真的敢動手,簡直比他馴養(yǎng)的狼還不聽話。 但,越不聽話的狼,馴服起來才越有征服感,女人亦是如此。 宋嘉榮來到宣德宮的路上,已經(jīng)收好臉上戾氣,又小心翼翼的調(diào)整臉上的笑。 見到候在殿外的小桂子,頭一次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小心的問,“珩哥哥在里面沒?!?/br> 小桂子害怕的回:“陛下正和幾位大人在御書房商談要事,娘娘可是有事?!?/br> “沒錯?!彼渭螛s傲然的一揚下巴,“本宮進去等珩哥哥回來?!?/br> 小桂子想要阻止的,可他還沒出聲,宋嘉榮就像條滑不溜秋的泥鰍游進了殿內(nèi)。 要是在出聲,指定得要惹了德妃娘娘不高興,到時候還不知道她要怎么折磨自己。 小桂子想到先前曾得罪德妃的幾個宮人,嚇得渾身寒意的抖了兩抖。 哪怕來到宣德宮不下百次,宋嘉榮仍是新奇得像第一次來。 兩指拈起一塊蒼璧墨,試圖觸碰他曾遺留過在上面的溫度,指腹撫摸著他慣用的紫竹筆,鼻尖輕嗅著沾染他氣息的宮殿,開心得像偷吃了糖果的小女孩。 珩哥哥是和誰在御書房說話啊,為何那么久了都沒有回來? 她來找他的事,不知道宮人是否傳話給了珩哥哥。 半個月沒有見面,不知道珩哥哥是瘦了還是胖了,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最重要的一點是,是否想過她。 腦子里塞的胡思亂想太多,連腦袋都變得昏沉沉起來,困意一波一波的形如潮水涌來。 趴在紫檀木案幾前的宋嘉榮的腦袋一啄一啄著就要往下掉,又艱難的睜開一條眼縫強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 不行,她得要等珩哥哥回來才能睡。 她還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同珩哥哥說,所以絕對不能輕易的睡過去。 恍惚間,她看見了逆著朧朧白光的珩哥哥朝她走來,臉上露出既無奈又縱容的表情。 “要是困了就先上床躺著。”裴珩被她盯得看不進去書,只得取過一本書放在她面前遮住她過于灼人的視線。 本來是要禁足她半年的,可半個月過去了她都沒有派人來找她,還真聽話的在宸極宮里不出來。 按理說她那么聽話,他應該高興才是,但事實往往相反,他并不高興,反倒是惱怒她為何要聽話。 宋嘉榮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背,睫毛輕顫的嘟噥道:“我不困,我要陪著珩哥哥念書。” 男人垂下眼簾,目光落在蹭著自己手背的那張?zhí)胰勖娴男∧樕?,嬌憨得像只貓兒。喉結突兀地滾動一二,隨后才緩緩吐出一個“好?!?/br> 嘴上說著不困的人,過了沒一會兒就枕著書睡得香甜,紅潤的櫻桃小嘴半張著念叨著“珩哥哥我不困的,我要等你回來”,嬌軟甜糯得像加了滿滿一大勺的槐花蜜的糖蒸酥酪,嬌憨卻不齁甜。 得知她來見他的裴珩提前結束商議,步履匆匆的踏入殿內(nèi),又在靠近她所在的黑漆描金邊納繡屏風時刻意放慢了步伐,不讓自己看起來過于急切的想要見到她。 走過屏風,他見到的是趴在桌上睡得臉頰一端都壓出紅痕的小姑娘。 怎么還像小時候一樣,困了不知道去床上睡,也不怕落了枕。 裴珩站了一會兒,終是無奈的輕嘆一聲,伸手橫穿過她腋下,一只手托著她的腿往抱著往床上放去。 把人放在床上,蓋好暖衾,人卻久久不舍得離去。 眸光晦暗的裴珩坐在床邊,伸出微涼的指尖輕拂她黏在頰邊的發(fā)絲攏在耳后,指背無意碰到她的臉頰,觸碰到的那一小片肌膚像是燙到一樣,泛著令人全身顫栗的酥麻,當即屈縮著手指收回。 他凝視著小姑娘恬靜的睡顏,滿心苦澀卻是要把他淹沒。 她本不適合宮里的生活,他也不能在放縱對她野心的滋養(yǎng)。 夕陽灑落窗牖,投下一片斑駁金輝。 夕陽雖美,只是近黃昏易留遺憾。 第15章 花燈之約 眼見天色徹底暗沉下來的李德福進來點燈時,見到的是年輕的帝王正眉眼帶愁絲的佇立在床邊,案幾上還放著一碟吃了幾塊的澄沙團子。 因為德妃脾胃自小不好,每一次陛下都最多只讓她吃兩塊,要不然到了夜里容易積食。 只是那碟糕點是什么時候放進來的,他竟是沒有半點兒印象。 連陛下慣用的沉水香,都換成了與莊嚴冷肅完全不符的鵝梨帳中香。 李德福正要詢問陛下是否要傳膳,耳邊忽然順著風聽見細微的一聲響動,立刻識趣的垂首退出去,并掩好殿門。 做了個累贅乏味夢境的宋嘉榮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是正坐在床邊看書的裴珩。 男人清雅淡致的眉眼蒙上一層薄薄月影,更顯俊美,視線下移中落在他握著藍色書皮,露出一截清癯手腕的手上。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長,骨節(jié)分明,如一塊透著瑩潤的白玉。 “珩哥哥,是你嗎。”鼻尖涌上一團澀意的宋嘉榮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想要伸手去觸碰他,又擔心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的縮回手。 哪怕是夢也好,珩哥哥已經(jīng)很久沒有入她的夢,現(xiàn)在愿意入她的夢,是否說明愿意原諒她了。 骨指用力攥得書面發(fā)皺的裴珩喉結滾動地避開她過于灼人的視線,“我聽說你生病了,現(xiàn)在好了嗎?!?/br> 連眼睛都舍不得眨的宋嘉榮點頭如搗蒜,放在暖衾上的手指微微收攏攥至泛白,喉嚨如滾過一塊明炭般刺疼。 其實她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和他說,又擔心自己嘴巴笨,說的話惹他不開心了怎么辦,他好不容易來見自己,她可不能惹他生氣。 哪怕什么話都不說,就那么靜靜的看著珩哥哥的臉,對她來說都是滿得能溢出的幸福。 宋嘉榮的目光從他鋒利的眉劃到清雅的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緊抿的粉色唇縫間,小巧白皙的耳尖忽然浮上一層薄緋。 珩哥哥的唇那么的軟,那么的甜,看起來就一定很好親。 如果是夢,夢里的珩哥哥肯定不會為了其她女人呵斥自己,還說自己令他感到惡心,更不會任由她的視線近乎貪婪又無恥的盯著他瞧。 “可是我的臉上有花?!迸徵駸o奈的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她要是在看下去,他的臉指定要被她給盯出一個洞來。 掌心覆蓋的一瞬間,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小姑娘的睫毛掃過掌心時帶來的酥麻癢意,連日來的煩悶,躁意也隨之一掃而空。 宋嘉榮的臉嘭地紅了個徹底,嘴巴則誠實的說,“因為珩哥哥生得好看,我才忍不住多看的?!币菗Q成別人,多看一眼她都不樂意。 她也清楚的明白,恐怕這不是夢,而是珩哥哥真的愿意來看她了。 收回手的裴珩不禁失笑的勾起唇角,起身倒上一杯水遞給她潤嗓,“朕是男人,貍奴怎么能用好看來夸朕。” 接過水的宋嘉榮反駁,“男人不也是人,而且珩哥哥長得確實好看,我也沒有說錯啊?!?/br> 在她的心里,珩哥哥不但好看,心腸更是一等一的好。 珩哥哥待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不喜歡他。 “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睡會兒。”接過她喝完水杯子的裴珩為她伸手掖了掖被角,用著小時候哄她睡覺的口吻,“睡吧,乖貍奴?!?/br> 過了今夜,他們兩人的混沌關系也會徹底回到正途。 他是她的兄長,她是老師留下的唯一女兒。 除了兄妹關系后,在沒有其他關系。 裴珩聽到細長連綿的呼吸聲響起后,隨即轉(zhuǎn)身往落地屏風后走去。 本來睡著的宋嘉榮先是皺了下鼻子,而后輕輕地掀開右眼皮,接著是左眼,心里不禁泛起一層漣漪。 珩哥哥那么晚了還換衣服,是要去哪里? 很快,她的疑問得到了回答。 褪下玄色龍袍的裴珩換上一攏翕赩色云織團花紋廣袖直襟,墨發(fā)攏在白玉發(fā)冠里更顯流光瀠洄。 清冷的月光鍍化其身,腰間佩戴的玉佩隨著他走動晃出一片宮商琳瑯。 朱紅的殿門推開又合上,豎起耳朵傾聽門外腳步聲走遠的宋嘉榮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決定跟上。 如果珩哥哥是背著她去私會其她女人,她一定會將那個膽敢勾引珩哥哥女人的臉給劃花,在沉塘! 上京城的夜晚是熱鬧而繁華的,一街輻輳,遂傾兩市,晝夜喧呼,燈火不絕(注1)。 晉國男子多以男子面覆粉,發(fā)簪花,熏香為美,并著廣大寬袖營造出縹緲如仙。 以至于當面不覆粉,唇不涂朱的裴珩出現(xiàn)在街口,頓時引來了大批注意。 身著拓拓青衫的男人風神卓然,宛如珠玉,如琢如磨。 當裴珩又一次拒絕女子投來的香帕后,方才轉(zhuǎn)過身,眉心微擰,無奈又無可奈何道,“嘉榮,你怎么在這里。”